第67章

謝意顏是安耐不住要立刻就去找柳君還有木神醫他們的,但是小景說人家遠道回來的,總要先休整一番,他這樣上門去實在是打擾了,不如等他們一行人休息好了再去也不遲,反正都已經等了這麽久,哪裏就在乎這休息的時間?

謝意顏不想等,他是一刻也不想等,但小景的話也有那麽一點道理,神醫遠道而來的,總要先洗洗風·塵才好,再說了,他要上門拜訪,還是得給神醫準備些禮物的。

禮物方面,他是跟華大夫打聽過的,這位木神醫不愛金銀不愛財寶,唯有在美食方面有那麽一點小癖好,這東西必須得新鮮的才行,謝意顏就親自帶着人去把邺京城內的美食都搜羅了一個遍,帶着大包小包的,才要登門去拜訪。

就又被小景給攔住了。

“姑母病了,太子妃于情于理得去看看才好。”

“這個時候嗎?我能不能先去看了木神醫再去看姑母?說不定還能讓木神醫一塊兒給姑母看看病。”

臉都已經苦了起來,他東西都收拾好,馬車就在外面等着的,怎麽好端端的這個節骨眼上大長公主還又病了?

“還是姑母要緊。”李晟景說道:“姑母年歲到底是大了些,說是昨日貪涼吃了些冰瓜果今日起來就不舒服了,今日下朝母後特意派人過來吩咐說讓我去瞧瞧姑母去,只是我那邊還有些公務要去處理,少不得要麻煩太子妃一二。”

“我先去找木神醫,再帶木神醫一塊兒去看姑母也不行嗎?”

謝意顏現在心裏眼裏都是那個神醫,他已經等不及了。

“不方便的,姑母只是着涼,宮裏的太醫都在,再者,姑母也不見得願意見他,還是先去探望姑母,回來再去見神醫也不遲。”李晟景柔聲緩勸:“總歸神醫就在邺京,再多等兩日也無妨的。”

“那好吧。”謝意顏只得點頭先答應:“那這些東西,我讓人先送去。”

“好。”李晟景答應:“我派人去送,太子妃先去探望姑母吧。”

然後就直接把謝意顏送到了公主府上。

大長公主那邊見到謝意顏也挺欣慰的,她是有點不舒服,年紀大了,身體上有個什麽疼呀癢的,就喜歡小一輩在身邊,這會兒公主府上人還挺多的,裴昭、明钰幾個都在,這人一多就熱鬧,一熱鬧就難脫身,謝意顏就生生在那公主府上待到了傍晚才被放行離開。

望着天邊的彩霞,他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踏實,坐在馬車裏就吩咐外面:“掉頭,去別院,我還是得先去看看木神醫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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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的書房裏,李晟景聽着下面人的吩咐,合上了手裏的棋譜:“他還是去了別院?”

“是,太子妃從公主府上出來就掉頭去了別院,想來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

李晟景沒說話,将手中的棋譜放下,良久之後,才說道:“退下吧。”

書房是裏寂靜無聲,他覺得有些難受,手撐着額角,淺淺地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這又是何苦呢?”

謝意顏到別院的時候,月亮都已經挂在了天邊,他以為別院不遠,很近的那種,畢竟小景是知道他有多看重這個木神醫,就算是安排也該安排得近一點圖方便才對,那知道馬車晃晃悠悠,都快走到山裏去了,謝意顏的眉心也是越擰越厲害,他有點想不明白小景怎麽會把人安排得這麽遠,還是說,太子的別院都是這麽遠的?那要是這樣,為什麽不就近找個客棧先住着?反正也住不了兩天,這麽大費周章到底是要幹什麽?

下了馬車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別院裏也掌了燈。

“太子妃當心。”有侍從過來打着燈籠走到前面給他領路。

這路走得确實小心,恨不得挪着往前,謝意顏不耐煩自己接過了燈籠,問:“是前面的院子嗎?”

得到肯定回答之後,自己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身邊的侍從還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們也不知道太子妃到底是來見什麽人,怎麽就着急成這樣,就見太子妃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腳步,然後就将燈籠交給身後的人,招手過來吩咐:“你先進去,看看裏面是不是有個長相很周正的男人,如果有,你先把他給我的打發了,我只見裏面的姑娘,快去。”

然後自己才閃身進了旁邊的偏殿,直接關上了門。

謝意顏關上門以後,才呼了一口氣。

他太着急了,以至于忘了自己是女裝的打扮,以及跟柳君一塊兒回來的還有李亮。

要是讓李亮看見他的女裝,還得一通解釋,麻煩死了。

不大會兒的功夫,侍從就回來了,點點頭:“已經按照太子妃的吩咐,将那男人另院安置了,這會兒那位姑娘正等着。”

“好。”

結果開門就只見到了柳君一個,謝意顏臉色立馬就不好起來:“人呢?不是說把人帶回來了?”

柳君也是一臉的難言之隐,看了一眼謝意顏身後跟着的人,謝意顏立刻說道:“都下去吧,不用跟着,等下,派個人回府給太子殿下報個信,就說我今晚先不回去,請殿下先歇息。”

等人都走了以後,柳君才說道:“太、夫人這麽這個時候才來。”

她怕當面叫破了謝意顏太子妃的身份,生生拐了個彎兒另外叫了個稱呼。

“怎麽了?木神醫人呢?”

柳君往後讓了一步,朝裏面床幔的地方努努嘴:“那兒呢。”

謝意顏往裏看了一眼,就看見裏面床上放着一個五花大綁的人,頭發花白一片,閉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昏着還是睡着,謝意顏急了,壓低了聲音:“你綁他幹什麽?!”

“那不是夫人您吩咐的?說不管怎麽樣,就是綁也得把人綁來?”柳君也急了:“我找到他的時候,這位神醫根本就不配合,我跟在他南邊磨了将近一個月,是軟磨硬泡威逼利誘我全都用盡了,甚至還許諾,不管他提什麽條件,全都答應,只要他肯上邺京來一趟,結果這人頑固得很,他是怎麽都不肯北上的,然後李大哥就找來了,李大哥說夫人你很着急,不能再耽誤下去了,就當機立斷直接把人敲暈一路綁到邺京來的。”

“這一路上我是好話歹話都說盡了,可是一點兒用都沒有,他就是不配合,就是昨天還差點兒跑了呢,要不是這別院裏守衛森嚴,這會兒還不知道上哪兒找人去呢。”

“那你也不能綁人呀!”謝意顏也急:“我說是那麽說的,誰讓你這真綁了?他那麽大的年紀受得了這個?還不快去給解開!”

柳君慌慌張張地解釋:“因為沒有硬綁的,在路上的時候李大哥看着他,也會松開讓他出來活動活動,沒敢怠慢。”

“都這樣了,還不叫怠慢?我這是有求于人家的,柳君呀柳君,我平時看你挺會做事的,這麽大的事情我交給你去辦,你就……你就是這麽給我辦的?咱是有求于人家呀?我當時那就是一句……算了,現在說這個也沒意義,你趕緊給我把人解開!我都讓你給氣死了!”

“我說哪裏來的刁奴,原來這奴才的主人也是個四六不着的。”床上捆着的人幽幽一句,然後自己往裏轉了個身:“不讓解,解什麽呀,當初綁老夫的時候那般能耐,你解什麽呀?不解,就這麽綁着。”

“木神醫,是下面人不懂事怠慢了您,我跟你道歉賠罪,咱先把這繩子解開了吧,不然勒着也不舒服。”謝意顏瞪了柳君一眼,自己過來親自給木神醫松綁。

奈何人家老人家就不給他這個面子。

“不用,舒服,你那丫頭心善得很呢,還給往這繩子裏面墊着了棉花的,這一路上她是絲綢棉麻各種東西想着法兒的給我綁,都綁出來經驗了,怎麽能不舒服,舒服,舒服極了!”

柳君讓他給說得擡不起來頭,只能低着頭站在一邊:“您老要打要罰都随意,只求發個善心。”

“善心,那是什麽狗屁東西,我沒有,我哪有你這丫頭心善,你倒是心善得很。”

冷嘲熱諷這一路上柳君也不知道聽了多少,這會兒當着主子的面,便越發覺得自己做錯了。

“我給您老道歉,您想怎麽樣都行,我下半輩子為奴為婢伺候您。”

“刁奴我不敢用。”木神醫把眼睛一閉:“都滾吧,年紀大了,我要睡覺。”

謝意顏無法:“好歹先把繩子解開再睡,下面人做錯了事,實在是我管教不周,我跟您道歉,對不起,您老這一路上受委屈了。”

“不委屈,我們鬥升小民哪兒敢委屈。”木神醫冷笑一聲:“就是有一點,江湖上行走的,都知道一句刀劍無眼,好歹都給我們這些個大夫一點兒薄面,這丫頭的那個哥我倒也認得,快手劍麽,老夫就是想問問那快手劍,他敢把我擄到京城來,這是打算以後江湖上都不再見老夫了嗎?呵,這人誰都沒有長前後眼,他就保證自己以後就沒有求到我手裏的時候?”

“老夫在江湖行走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待遇,你們倒是厲害得很呢!”他這才扭臉看了謝意顏一眼:“邺京城富貴鄉,想來這位夫人……這位公子也不是等閑人吧,竟然能驅使得動快手劍,怎麽,你是要死了嗎?瞧着也不像呀。”

他只看了一眼,就道破了謝意顏的僞裝,旁邊的柳君是大驚,想說什麽,到底是沒敢上前。

“木神醫果然高明,我就知道這區區僞裝騙不過木神醫。”謝意顏倒也坦然,直接摘下了脖子上的頸花:“不是我病了,是我一個朋友,确實有求于木神醫。”

“不救,等死吧。”

木神醫又轉了過去,顯然是不打算再跟他廢話的。

謝意顏:“您要怎樣才肯治?”

“不管您讓我做什麽,都行,我都願意。”謝意顏上前了一步:“都知道木神醫是聖手聖心,最是樂善好施,絕對不會見死不救,我也知道神醫高節,金銀器物我不敢提,只求神醫看我一片真心的份上,不管您提什麽要求,我都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只求神醫能先看看病人。”

“不管我提什麽要求?”木神醫又轉了過來,依舊是嘲諷的語氣:“小子,我要你的命,你給我嗎?”

謝意顏顯然是沒料到他會說這個,當時就愣了一下,沒接上木神醫的話。

“說的那麽好聽,我說要你的命,你怎麽不馬上答應給我?”

謝意顏遲疑了片刻:“您要我的命是要我立刻去死?還是有別的用處?若叫我立刻去死,那意義何在?只為出氣嗎?因為我的人将您一路綁來,您為這個出氣?随意草菅人命這不像是神醫的為人作風,若是另外用處,譬如……”

“還譬如?你這小子倒是挺狂呀,還意義何在,你對我能有什麽意義?我就讓你立刻去死!”

謝意顏這次不說話了,他聽出來了,這位木神醫就是賭氣的狀态,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直接上前去解木神醫手腳上的繩子,他也不說話,拿了匕首上去兩下就把繩子割斷了,然後繼續說道:“請您去看的病人對我非常重要,若您要我的命拿來供您驅使,只要不是為非作歹,我都能答應。”

“小子,你手上也有點功夫吧?”木神醫揉了揉手腕,然後随意看了一圈周圍的環境,最後落在謝意顏身上的女裝身上,嘆了一口氣:“那丫頭你過來。”

柳君趕忙上前:“您有何吩咐?”

“我也沒生你這刁奴的氣。”木神醫說道:“之前在南邊你也好生好氣求過我,我家的門口你也跪過,我這人還是明是非的,要不是那個快手劍過來,丫頭你也做不出來硬綁人的事兒,這一路上你也細心妥帖的,這事兒我要怪我也怪他,不會怪你。”

“多謝前輩,只是李大哥他也是為了……”

“你少替他求情,管好自己。”木神醫的好脾氣馬上就要用完:“一碼事是一碼事,你的事兒揭過去了,他的事兒我另跟他算。”

“至于你,小子。”木神醫打發完了柳君,才看向謝意顏:“你這一身打扮也像是有難言之隐的,我也不跟你為難,稱上百兩黃金即刻送我回去,往後在外面遇見了,我也不跟你算今日的恩怨。”

“神醫,我想請您看看我朋友的傷。”

“不看。”木神醫有些不耐煩:“話都說這麽明白了,還不懂嗎?怎麽這年輕一輩是越來越不成器了?我說過了,不管他是什麽病,不看,等死吧,就這麽一句,沒了,還不明白嗎?你要是想跟他一塊兒死也成,我這兒也有穿腸的毒·藥,可以免費送你。”

“神醫你說不看,總要有個理由吧?”謝意顏惱了:“外面人誰不知道木神醫宅心仁厚,就是路上看到個叫花子都願意給他施藥問診的,是我家婢子無理禮在先,我跟您道歉,您要打要罰只要留我一口氣就行,您要怎麽樣出氣就怎麽出氣,我只求您看看病人!”

他想不明白是真想不明白。

謝意顏把希望放在木神醫身上,當然是因為木神醫醫術高超,生死人肉白骨的,尤其是于筋脈一道最是精通,江湖人練功夫傷到筋脈得不再少數,便是那筋脈盡斷的,他都能給想辦法接上,就小景這種的,只是凍傷而已,只要木神醫肯,他相信是一定能治好的。

這人也是出了名的仁善,是個大善人,醫者仁心放在他身上是再合适不過的,木神醫常年在外行醫問診,哪裏有病人哪裏就有他,若是碰見沒錢的,他不僅分文不取還主動贈藥,稱一句在世菩薩都不足為過,可怎麽就到了他這兒,這事兒怎麽就變得這麽難?

木神醫見他這般,沉默了起來,就在謝意顏以為他會軟化松動的時候,木神醫開口了。

“小子,你這一身绫羅綢緞金簪玉環,住這樣大的豪宅,你是官府的人吧?實話告訴你,我救貓救狗救路邊的叫花子救混世魔頭,都救得,但官府裏的人,我不救!”木神醫眼神轉冷,冷笑一聲:“我木某人,此生不進邺京城不救官府裏的人,不,不僅是官府裏的人,就是官府裏的貓貓狗狗我也不救!”

“現在聽明白了嗎?”木神醫哼了一聲:“等死吧,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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