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謝意顏還想再問個緣由,那木神醫就已經不耐煩了。

“滾!”

這種狀态确實是沒法兒再說下去,他只能先帶着柳君離開。

木神醫這樣的态度,确實很讓謝意顏為難,他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來一點木神醫肯定是跟官府有過什麽過節,可到底是什麽過節,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也辛苦一趟,好生休息吧。”

謝意顏有些疲憊,柳君很自責:“對不起,公子,是我把事情辦砸了。”

“不在你。”謝意顏靠在廊柱上,看着天上清冷的月亮,嘆了口氣:“你可曾聽過木神醫跟官府有過什麽仇怨嗎?”

柳君搖搖頭:“不曾,可要去打聽打聽?”

“打聽打聽吧。”謝意顏覺得非常頭疼:“你說那得是多大的仇怨,他連官府的貓狗都不願意救?如果真有這麽大的仇怨,你說,那我要想什麽辦法,才能讓他答應幫小景治腿?”

柳君:“公子,以我之見此事記不得,還是得先找到原因,才好對症下藥,不管是什麽仇怨,只要找到因果,便總能化解。”

“對,你說得很對,先去查,關于這個木神醫的所有事情,不管有多小的,都查一下。”

謝意顏又重新打起精神來:“總不能因為一點兒挫折就受打擊,小景的腿我是一定要治好的,不管什麽挫折都不能攔住我,師父從小就教我有志者事竟成,起碼我們現在找到了人,也還是算有收獲的。”

謝意顏一·夜未歸,李晟景也一·夜未眠。

太子妃去做什麽了,李晟景心裏面有數,跟謝意顏抱着極大的熱忱不一樣,李晟景不抱任何希望。

沒有了太子妃的被衾冷了很多,明明已經是入夏的季節,明明太子妃在的時候他只要一條薄被就夠的,可今天晚上卻又覺得分外涼。

李晟景輕咳了兩聲,手按在自己的腿上,一點點往下,他的腿現在已經幾乎沒有任何的感覺了,如果不是刻意去感覺,去碰觸,他好像就沒有了兩條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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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怎麽可能治得好?

便是能治好也早就治好了,耽誤了這麽多年,還怎麽治?便是活佛在世恐怕都沒辦法的,這麽多年了,他看過的名醫還少嗎?不說宮裏的太醫,便是宮外,數以百計的大夫他都是看過的,可是有用嗎?

根本就沒有!

那些人只會看看他的腿,這裏摸摸那裏碰碰,紮針用藥泡藥所有的路數都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然後得到的答案也無非就是兩種,沒有辦法,以及太晚了。

對呀,太晚了,若是早些興許還值得一試,都已經這麽多年過去,早就耽誤了最佳的治療時機,命運于他不公,便是這原本能治的傷,耽誤下來,也早就不能治了,他此生都要坐在輪椅之上,想要再站起來,比登天還難!

一遍遍的試,一次次的失望,有什麽意義呢?

沒有,只是徒勞無功罷了,只是讓那些人一次次再用憐憫的目光,可惜的語氣再跟他複述一遍毫無意義的話,這些話他聽了這麽多年,早就聽膩歪了,他自己都已經會背了,哪裏還需要再聽一遍?

但他不想掃了太子妃的興。

就權當是陪太子妃演這麽一場戲。

李晟景是這麽打算的,但是真到了這種時候,他反而覺得自己好像并不能完美地将這出戲演下去。

在他最開始的計劃裏,不管太子妃做什麽,他都會做出一副盡全力配合的樣子出來,可直到太子妃真的把那什麽見鬼的神醫找到以後,李晟景忽然覺得很疲憊,他不想配合了,他配合不下去,他不願意再聽一遍那種無意義的話,尤其是當着太子妃的面。

他聽見了會是什麽反應?也會憐憫同情嗎?

拳頭攥緊,李晟景使勁兒捏了一把自己的腿,遲鈍的痛意緩緩傳來,他嘴角帶着一點苦澀的笑,他不想,實在是不想讓太子妃看到那樣的場景,他也實在不想在太子妃的臉上看到那樣的表情,可恨自己,為什麽要有這樣一副殘廢的身軀。

別院實在太遠,謝意顏一來一回再加上耽誤的時間,等他回到府上的時候,已經到了小太子早朝的時間,李晟景已經穿戴整齊準備出門了,謝意顏才回來。

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小太子眼睛下面的一點青黑,一看就知道是沒有睡好,頓時就心疼起來。

“怎麽回事?是不是夜裏又冷了?怎麽不叫人拿個暖爐,好歹用着。”又看了看李晟景身上沒有披風,又怪下面的人:“早上起來還有些涼,殿下的披風呢?怎麽不準備好?你們這些人,一句話不說到就要偷懶。”

“正要穿呢,你就回來了。”李晟景主動說道:“倒不是沒有睡着,是多看了一會兒奏折,耽擱得晚了些。”

“我不在你就不好好睡覺。”謝意顏有些不高興:“什麽大不了的奏折非得熬夜看?看不了就不看了,讓下面人看不行嗎?”

“是今日早朝要用的。”李晟景乖乖保證:“下次,若是不急就不趕着看了,太子妃奔波許久,想必也累了,趕緊歇息去。”

“我不累。”謝意顏不想把木神醫的事情跟李晟景說,但他回來這麽晚也是要交代一下的,便開口說道:“那位神醫跟我一見如故,非拉着我聊天,這才耽誤了時間,小景你別擔心。”

“是嗎?”李晟景轉動了一下輪椅,躲開了謝意顏專注的眼神,佯裝自然地問道:“那神醫何時有空?孤也好安排下時間,最近朝中事情繁多,恐怕要抽時間也不容易。”

“不急不急,小景你先忙着。”謝意顏趕緊說道:“神醫說了,他第一次到邺京來,知道邺京有很多好吃的,風光也不錯,還想多領略一番,等小景你忙完了,神醫那邊也領略得差不多,我們再專心說治傷的事情。”

“如此那便由太子妃安排。”

李晟景是何等精明之人,謝意顏那麽兩句話他就聽出來有問題了。

那位神醫那邊定然是有什麽差池,不如太子妃先前預料那般順遂。

不然以太子妃如此着急的樣子,趕着非要見人,哪裏還能等那神醫慢慢領略邺京風光?太子妃可不是那等好脾氣之人,他能這麽說,只能說明,那個神醫多半就是吹出來的,知道自己沒什麽本事,不敢貿然前來所以故意推脫。

李晟景也不覺得意外,這種事情以前自然也是發生過的,而且不止一次。

這樣也好,只希望那“神醫”趕緊哪兒來的滾哪兒去,別再讓太子妃在他身上耽誤時間。

小景上朝去了,謝意顏自己枕着胳膊,卻怎麽都合不上眼睛,他幹脆又爬了起來,直接去找了華大夫。

天蒙蒙亮,華大夫這兒也才剛起來,收拾了一下藥材,太子妃就親自登門拜訪了,他還非常詫異,忙着端茶倒水,不知道太子妃這一大早就過來到底是什麽事。

“太子妃可是身體不适?差人叫我一聲便是,怎麽親自過來了?”

“不是,有事兒問你。”謝意顏也顧不上寒暄,直接上來就點題:“我找到木神醫了,眼下他就在別院住着。”

“找到師父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殿下的腿有救了!”華大夫也很激動:“不過,怎麽住到別院去了,請師父過來與我同住不好嗎?可是殿下要去別院治療?”

“暫住別院。”謝意顏略過了幫綁人的那一段,只把後面木神醫的話說了一下:“他說不給官府人治病,連官府的貓貓狗狗都不治,你是他的徒弟,我想知道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隐情?”

“不給官府人治病?”華大夫也有些茫然:“我從未聽過這一茬呀。”

“你不知道?”謝意顏擰眉:“你不是他徒弟嗎?怎麽會不知道這個?”

華大夫也很為難:“我是跟着師父學過幾年的醫術,承蒙他老人家指點開恩也叫一聲師父,可從未聽師父提起過,而且我們當時都在南邊那一帶,師父平時為人是樂善好施的,每逢初一十五他都會出來義診,從來都沒聽說過什麽不給官府人治病呀。”

“你的意思是,他看出來我是官府的人,故意拿這個推脫我的?”謝意顏臉色很不好看。

“不是不是,我師父不是那種人,他說有就肯定有的,絕對不會是推脫。”華大夫仔細想了想:“不過也有可能的,師父治病救人大部分好像都是百姓,剩下的就是江湖上的人,他自己也算是半個江湖人,那江湖人跟朝廷官府自然是兩個世界的,彼此都恨不得離對方遠遠的,官府人就是生了病,應該也不會找他吧。”

華大夫很為難:“可能真的有這麽回事?之前廣招名醫的時候,我要來,師父還對我甩了幾天的冷臉,現在想來可能真的是有這麽一回事,所以我說上邺京的時候,師父他才不高興,不過倒也沒為難我,只說人各有志,只是自打那之後,我們便斷了聯系。”

“凡事總要有個因果,你能幫我想想官府跟木神醫之間能有什麽恩怨嗎?”

“這個,實在是想不起來呀,他就是一個大夫,平時治病救人的,能跟官府有什麽恩怨?”

而且這恩怨看起來還不小,能是什麽恩怨?

“對呀,一個大夫能跟人有什麽深仇大恨,除非是……”謝意顏話說到一半立刻驚醒起來:“你師父有沒有什麽家人?妻兒?”

連官府裏的貓貓狗狗都不救,貓狗何其無辜,他一個素有善人之稱的大夫,怎麽能恨到連無辜的貓貓狗狗到不救?

“妻兒?不曾聽說師父有過妻兒。”華大夫搖頭:“不過師父這些年都是一個人的,平時有些媒婆跟他開玩笑說讓他尋門親事,他都說懼內,怕往後見了夫人沒法兒交代,要是這麽說的話,那确實可能有過師娘,只是師娘已經不在了。”

“可有說過原因嗎?”謝意顏急切地追問。

華大夫無奈搖頭:“師父很少會說他的私事,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從華大夫這裏得到的訊息并不是很多,就那麽一條還是模棱兩可的,不過謝意顏覺得就算發生過是什麽事情,這個事情也一定是發生在邺京城的,不然木神醫不會說他這輩子都不進邺京城,在邺京城就好辦了,到底還是自己的地盤,要查總能查出來點線索的。

之後的幾天,謝意顏就每天都會往別院去一趟,好吃好喝地供着木神醫,也不管木神醫跟他說什麽難聽的話,他全都接受,然後拐着彎兒地想打聽打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木神醫跟官府的恩怨又是什麽,可惜木神醫除了對他不假辭色之外,別的有用的東西是一點兒都不跟他說。

要說還有什麽值得謝意顏欣慰那麽一下的,也只有他每次送去的好吃的,都被木神醫留下了,并沒有給他直接扔出去。

事情走到這一步,好像就停在了原地一樣,根本就動彈不得,謝意顏着急,可着急他也絲毫都沒有辦法,他甚至還回家擺脫了他爹,到底是個大首輔,就是想他爹走走門路,看看能不能查查這個木神醫到底跟官府有什麽仇什麽怨。

然後被他爹罵了一頓。

“你什麽都不知道,大海撈針一樣怎麽查?好歹知道是時間,或者知道個大概的事由?就說有仇有怨,那萬一是他自己單方面這麽覺得呢?還官府,官府這麽多,邺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府有多少個你自己心裏沒數嗎?萬一就是他家的什麽貓呀狗的丢了,怪官府沒有盡心給他找回來,這難道也算嗎?”

謝首輔真是罵起兒子來一點兒都不帶嘴軟的:“你就是蠢的,直接問他去,這樣兜兜轉轉,你打聽到猴年馬月你也打聽不出來。”

“他不說呀。”謝意顏更為難:“明顯就是傷心事不願意多提,我這都打聽多少天了,真要能問出來早就問出來了。”

謝首輔氣:“笨死你算了,他不說你就不會換個法子再問?”

“兒子,你試試用激将法。”謝夫人好心提醒:“那神醫聽着也是個直脾氣的,你用激将法試試看,說不定能套出話來。”

“激将法?怎麽激将?”

“蠢,這還得人教?自己想!”謝首輔顯然是不願意再教了。

謝夫人舍不得兒子辛苦,便拉着他如此這般教了一會兒,然後帶着幾分憂心地問:“那個神醫真有你說的那麽厲害,真的能治好太子的腿疾?”

“娘,太子的傷在筋脈,他又精通筋脈上的傷勢,試試看總是好的。”謝意顏對木神醫還是抱着很大的希望:“肯定能治好的。”

“但願吧。”謝夫人想到了什麽,又提醒謝意顏:“兒呀,你請神醫的時候,太子是什麽反應?”

“什麽什麽反應?”謝意顏不是很懂:“娘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問你,太子他是積極主動呢,還是淡漠以對?”

謝首輔聞言也問:“你那神醫不願意給太子治病,太子是什麽反應?”

“小景不知道神醫不願意治病的,我沒告訴他。”謝意顏答得理所當然:“至于我娘說的,當然是積極主動的,治病呀,怎麽會不積極主動。”

謝夫人嘆氣:“就怕這個,你這孩子心大,太子便是有什麽心思,我怕你也看不出來,你回去以後,小心觀察下太子的反應,可千萬別弄巧成拙了。”

“娘你這是什麽意思?”謝意顏擰眉:“太子能有什麽心思是我看不出來的?我肯定都能看出來。”

謝首輔聞言也是嘆了口氣:“你不懂,那太子的腿傷了這些年,早年也是看過各種大夫的,可惜都沒有成效,只是這幾年便再沒了動靜,瞧着像是放棄了一樣,你這會兒冷不丁地弄個大夫過來,太子那邊會不會配合還是兩說。”

“為什麽不配合?”謝意顏更不理解。

“失望太多次了,便不再抱希望。”

謝意顏不贊同:“小景才不會,他肯定是抱希望的,爹你別瞎說,等我把木神醫那邊的麻煩解決了,小景肯定會配合治療的,才不會像你說的什麽放棄希望,小景就不是那種會放棄希望的人。”

“但願吧。”

謝首輔沒再多說什麽,但是謝意顏心裏面卻是忐忑的,他想起了華大夫跟他說的話,之前府上也有很多的大夫,每月都會去給太子殿下針紮問藥的,但是後來,就都被攆走了,就只剩下那一個,還是因為他常年在外面義診,太子不過就是養着他在府裏而已,也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讓他給看過腿疾了。

不想也還好,他就篤定小景肯定是願意治的,讓爹娘那麽一說,再聯系華大夫的話那麽一想,謝意顏就不太肯定起來,他一不肯定就心慌,這心一慌就忐忑,一忐忑起來就什麽事兒都做不好,幹脆自己蹲在門口就等着小景回來。

李晟景到門口的時候就看見太子妃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蹲在那兒,聽見他回來的動靜,立刻就要飛奔過來,大約是蹲得久了些,腳麻一下子都沒起來,還差點踉跄着摔了,李晟景坐在輪椅上搖頭:“你慢些,急什麽。”

“小景你回來了。”

謝意顏很急,非常着急想問問小景,對治腿這件事到底是不是跟他一樣,态度積極樂觀,可話到嘴邊就又覺得十分突兀,自己尴尬地笑了笑:“那個,廚房準備了好吃的點心,小景,你好長時間都沒有陪我下棋了,我們下會兒棋怎麽樣?”

“好呀。”

太子妃這臉上的表情一看就是有事情,果然,棋才剛走幾步,太子妃就憋不住了。

“小景,你怎麽不問問我,神醫那邊的情況呀?你好像都不關心。”

李晟景一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微微一笑:“自然是關心的,但是太子妃不是說了,神醫想先領略一下邺京風光,若不是我這幾日忙,這會兒都該上門去拜訪了。”

“我就知道你是關心的。”謝意顏大松了一口氣:“關心就好,關心就好,神醫那邊再讓他玩兩天,先讓他玩好了,到時候再收收心,好好給你治病。”

李晟景還是溫和地笑:“都聽太子妃的安排。”

只是下手卻非常狠,根本就沒謝意顏反應的機會,就連吃了他一大片的城池,這一局棋馬上就下不下去了。

“太子妃先想想今日這一局,孤還有些公務要處理,就不陪你了。”

“好,你忙你忙,我自己看一會兒。”

只要小太子是配合的,謝意顏就沒什麽問題,至于木神醫那邊,他總能想辦法解決,所以小景配合他就不用擔心了。

卻不知,另一邊的太子殿下卻不是這麽想的。

擡手叫來人:“去別院那邊,跟那位大夫說一聲,給他百兩黃金想走就趁早,記着,不許教太子妃知道。”

在太子妃這裏,他自然是關心自然是盼望自然是配合的,但也只到此為止,若大夫先走了,後面的戲他也就不用再唱,如此便是大好。

作者有話要說:  無人問津的我,求留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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