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別院裏,華大夫跟小心翼翼跟木神醫說話,幾次觀察師父的臉色,生怕那一句沒說對,會被師父直接打出去,但幸好,師父雖然不耐煩他,暫時也還沒有要動手的程度。
他是奉太子妃的命來這兒打探消息的,就想拐彎抹角問問師父之前到底什麽恩怨,太子妃的身份可不一般,人家是謝首輔的嫡女,又是太子妃,這雙重身份之下,師父有什麽仇怨說不定都能給解決,犯不着這樣僵着。
“師父,您喝茶,這茶是今年新上來的,特別好。”
木神醫品了一口:“特确實好,這是嶺南進貢的上等好茶,沒想到我這糟老頭子還能喝上,你那新主子,身份不簡單吧。”
“師父,您這話說的埋汰徒弟了,什麽新主子不新主子的,那是……”華大夫沒覺得怎麽就主子了,他是住在太子府上,花太子的錢給老百姓治病,但那是太子呀,心系蒼生不是他應該做的事情嗎?
“哼,脊梁給我挺直了,要是讓我知道你奴顏婢膝的,以後就別叫我師父!”
華大夫被訓斥了一通,師徒兩個大眼瞪小眼的功夫就有人捧着一個木箱子走來,先是客客氣氣地問好,然後才說明來意:“我家主子說,辛苦大夫跑一趟,這是大夫的辛苦費,您若是還有別事要忙,便可自行安排,不用在我們這兒耽誤時間,大夫慈悲心腸還有諸多病患等着您,多耽誤一日便多一個人無法被及時診治,這是您這次的出診費。”
“一百兩黃金?”木神醫過來打開箱子,裏面全是金燦燦的金條,他合上箱子,哼了一聲:“早拿來不就沒事了,行了,東西放下,準備馬車,現在就走。”
那語氣真是一刻都不願意多留。
“師父,你要走?”華大夫一下子就慌了,趕緊攔着:“師父先等等,您不能就這麽走了呀,您要是走了,那太子的腿就沒人能治了!”
華大夫是太子府的食客,這些年都住在太子府上,他是真心實意覺得太子殿下是個好的儲君,以後大夏國的希望也都在太子身上了,這樣好的一個人,偏生腿壞了,治好他的腿就等于是造福萬民。
師父這次走了,以後肯定不會再來,可太子的腿是真的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你說是太子?”木神醫停下了腳步:“那個殘廢的太子?是他要請我治病?那個男扮女裝的小子又是誰?”
“什麽男扮女裝,師父您說什麽?我怎麽不懂。”
木神醫皺眉:“虧你還跟我這麽長時間,那小子男扮女裝你都看不出來?學的什麽狗屁不通的東西。”
華大夫沉默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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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說的不會是太子妃吧?”華大夫深呼了一口氣:“最近天天來看您,各種好東西都往這兒送的那個,長得非常漂亮的美人,那是太子妃,您是說太子妃是男扮女裝的?”
他這一口氣都差點背過去。
這什麽驚天的大秘密,他在太子府上這麽久了,都不知道的事情,怎麽師父才來幾天就給爆出來了?
“師父,您不會看錯吧?那可是太子妃呀,是謝首輔家的千金,皇家太子妃,怎麽能是……那怎麽能是,是個男的呢?”
“太子妃怎麽就不能是男的了?!”木神醫吹胡子瞪眼睛,罵了徒弟一頓,倒是不急着說走的事情了。
“你過來,跟我說說,那太子的腿是怎麽殘廢的?”
華大夫其實知道的也不多,就只撿着自己知道的大概說了說:“應該是凍傷了筋脈,再加上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所以才弄成現在這樣。”
“堂堂大夏太子也有遭人暗算的時候,可見這世道昏暗。”木神醫拍了一把桌子:“行了,你走吧。”
“師父,那您……”華大夫還想勸:“要不,您先去看看太子的傷?景太子是個好太子,您常年在外不知道,這些年景太子可給百姓做了不少的好事,不說別的,您是沒見邺京城的收容所,那是太子殿下一手建立起來的,當時多少人反對呀,只有他自己堅持,做到現在,收容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孤兒,還給他們請夫子上課教學,而且還有義診堂,徒兒現在就在那義診堂裏做事。”
“太子是心系天下蒼生的,師父,我等醫者能治的只有小病小傷,太子治的那是大病大傷,太子有雄韬偉略,若因為這腿疾讓他終生都不能下地行走,師父,何安吶?!”
“何安?你問我何安?”木神醫顯然是惱了,他視線略過不遠處,看見一抹煙霞色的裙角,冷哼一聲罵道:“他太子的命是命,腿是腿,我們普通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你跟我說何安?我安得很!我告訴你,我這輩子就是跟朝廷跟官府有仇,殺子奪妻之仇不共戴天,現在跟我賣慘,說太子可憐?他可憐我就不可憐嗎?狗官擄我妻子,淩虐我兒的時候怎麽不想想今日?”
“天子腳下尚且如此,呵,這世道還有什麽公理可以講?想我給他治病,好呀,還我妻兒,他不是本事大有能耐心懷天下嗎?只要他還我妻兒,莫說是治腿,我這條命給他都行!”
“滾!”
謝意顏在牆角聽完了全部,他猜到可能是大仇大恨,是以聽到這些的時候他倒也沒有十分驚訝,只能說還算在預料之內。
“神醫,可否詳細說說。”
謝意顏走了出來,他手裏還有給木神醫準備的禮物,他每次過來都誠意十足,但木神醫從來不搭理他,話都懶得多說一句,今天也不知道華大夫是怎麽辦到的,竟然讓他開口,還說了這麽重要的消息,謝意顏打算趁熱打鐵。
先把事情搞清楚,在找解決的辦法,事在人為,他就不信搞不定這個神醫,便是殺人害命,只要查清楚他賠一命便是!
“說個屁,滾,都滾!”
木神醫顯然是惱了,直接砸了桌子上的茶具,對謝意顏也是半點都不假辭色:“怎麽,頂着太子的名號你是想做什麽?仗勢欺人嗎?邺京城的狗官們難道就只會這些,這麽多年了,還絲毫長進都沒有,哈哈,我告訴你,沒有用的!”
“神醫,你放才說來,只要能還你妻兒,你便答應給太子治腿。”謝意顏很冷靜:“你先将事情來龍去脈告訴我,我幫你完成所願,你幫太子治腿。”
“你說還就還?人都死了,你拿什麽還?”木神醫似是癫狂一般,一會兒哈哈大笑,一會兒又是泫然欲泣的模樣,謝意顏看了心裏不忍,想上前勸慰,直接被推搡了出去。
“滾,我再說一遍滾!我看見你們這些朝廷的走狗我就惡心,還等我給他治病,等去吧,我死都不會給你們這些官府的走狗治病的,等死吧!都等死吧!”
“懦夫!”謝意顏也惱了,電光石閃間他就想到了他娘說的激将法,順手牌開木神醫,厲聲呵斥道:“我看你根本就是個懦夫!什麽妻兒,也根本就不在你心裏,你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懦夫!如果真是哪個狗官對不起你們一家,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就應該想盡一切辦法給妻兒報仇,殺了狗官償命!你呢?”
“你自己想想你做了什麽,你就像個縮頭烏龜一樣,把自己藏了起來,還報仇呢,連你妻兒到底是因為什麽被人害,又是被何人所害的你都不敢說,你能做什麽?你又做了什麽?”
“哦,我想起來了,你躲起來了!”謝意顏冷嘲熱諷:“躲得好遠呢,虧得大夏疆土只有這麽大,若是再大一些,你是不是就躲到那天涯海角去?不進邺京城不給當官的治病,這就是你給妻兒報仇的方法嗎?堂堂七尺男兒,你羞不羞?!”
“你把邺京當成是傷心地,這麽多年了,你有回來給他們掃過墳上過香祭拜過嗎?他們九泉之下知道你像個懦夫一樣一躲就這麽多年嗎?別給他們報仇了,連仇人的名字都不敢提,你還配為人夫為人父嗎?!”
華大夫在一邊聽地那叫一個心驚膽顫呀,他師父好歹是個神醫,江湖上被吹捧了這麽多年多少還是有些怪脾氣的,太子妃這麽戳着心窩子罵,誰能受得了?
會不會弄巧成拙?
眼珠子一會兒看看師父,一會兒又看看太子妃,身上都冒了一層層的冷汗,生怕是會兒失态就變成無法收拾的局面。
謝意顏冷靜得很。
他罵是罵了,罵得也比較狠,但他知道木神醫到底想要什麽,他已經跟木神醫糾纏這麽多天了,這家夥就是死鴨子嘴硬,謝意顏一點兒關鍵線索都沒翹出來,他是一天比一天着急。
可今天不一樣。
不能說是他來得巧,只能說,木神醫在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了要治病的人是太子之後,他自己改了主意,那番話就是故意說給謝意顏聽的。
他的這樁仇,可不是輕易能報的,不然何至于遠走傷心地這麽多年?可若這個人是太子就不一樣了,那可是國之儲君,若是連太子都不能還他一個公道,那這世道也就真的完了。
木神醫知道,他要報仇就必須得抓緊太子這個藤條,而謝意顏也明白,所以,他願意做這個中間人,搭起一架橋梁,為木神醫報仇除遺憾,也幫小景治病。
忙活這麽久,總算是能看到點希望了。
謝意顏從木神醫這兒聽了一個十分悲慘的故事,回去的時候整個人情緒都是低落的,那個罪魁禍首他也認得,甚至去年還來給他爹祝過壽,看着慈眉善目的一個人,怎麽能做出那等喪盡天良的事情?
輕輕呼了一口氣,謝意顏有些煩躁地翻着手裏的話本子,這是小景買來給他打發時間用的,故事都新穎有趣得很,只是這話本子裏都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怎麽到了現實裏,那為非作歹的惡人不但沒有惡報,他反而步步高升,現在都坐到了戶部尚書的位置上,這麽大的官,一個草民,怎麽可能鬥得過?
他現在就有點懊惱,激将法的時候好像罵人罵得太狠了些,唉,改天還是得去給神醫賠個罪才是。
李晟景回來的時候下面人就說太子妃在書房等着他呢,瞧着像是有心事的樣子,過去一看,果然是有心事,那張俊俏的臉上都快被心事給寫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