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不然今天就先到這裏吧?”

謝意顏亦步亦趨地跟随在李晟景身後,看着小景背上滲出來的汗,心疼得不行,他這兒還沒等再心疼上兩句,木神醫就急了,上來就拿手裏的藥包砸了謝意顏一下。

惱怒着說道:“你知道你這叫什麽嗎?慈母多敗兒!這才到哪兒就心疼了?我怎麽跟你說的?你給我閉嘴站一邊去,我看着他!”

謝意顏被砸被訓也不生氣,還是眼巴巴跟在小太子的身後,眼睛都沒挪開一下,随口應付木神醫:“你這話不對,怎麽一把年紀連話都不會說,還慈母多敗兒讓人聽見笑話。”

“打個比方。”

“還要多久?”謝意顏想伸手扶一下,被李晟景擋開:“我自己能行。”

這已經是他開始下地走路的第三天,這三天有多難熬不肖多說,開始的時候腿撐在地上就能疼出來一身汗,走上兩步直接要他半條命,謝意顏守在跟前卻什麽都做不了,別提多難受了。

熬過了最初的兩天,筋也在一點點打開,後面雖然還是疼得厲害,但起碼他能撐着拐杖多走兩步。

官舍的房間不大,木神醫給安排的任務是每天必須從頭到尾走上這麽一段,但李晟景要強,他偏要撐着走上一個來回,木神醫在檢查過之後也默許了他的要強。

只有謝意顏心疼得不行。

一個來回終于走完,謝意顏趕緊把人攔腰抱住,拿走了小太子手裏的拐杖,摸着李晟景後背上的汗,眉心擰得很緊:“先去泡澡,這一身汗,着涼了可不行,出門在外又不方便。”

木神醫抄起一個藥包遞過去:“藥,泡上半個時辰就差不多了。”

他對這個太子殿下的毅力和忍耐力都是非常欽佩的,身為醫者,他見過太多的受傷的人,尤其是傷在筋脈上,那種痛苦遠非常人能忍耐,便是練過功夫的粗糙大漢都不見得能撐得住,可這太子不一樣,明明是身嬌肉嫩的矜貴公子,金尊玉貴一般長大,平日出門都還得有專人給打傘遮着太陽的那種,細皮嫩肉的小白臉一個,他竟然能受住這種痛苦,而且真的是咬着牙生受了,連句哼哼都沒有。

就是那個太子妃,小媳婦兒一樣嗷嗷個沒完,不知道的還以為受傷的人是他,忒沒出息。

“明天,能不能再加一個來回?”李晟景虛弱地靠在謝意顏的懷裏,兩條腿都已經是沒有知覺的狀态,不知道是疼得麻木,還是累狠了。

繞是如此,他還要再加量訓練。

“不行!”

木神醫還沒開口,就被謝意顏打斷,直接把人打橫抱起,看着李晟景發顫的腿,責怪地說道:“欲速則不達,你看你累的,腿上的筋都在跳,現在的強度已經是為難了,還加什麽加,不許加!”

李晟景的手在謝意顏的胳膊上輕輕劃過,帶着幾分安撫:“真沒事,我覺得還能再加,木先生看呢?”

木神醫:……不是很想看。

就太子妃那眼神,恨不得他只要張嘴說點什麽,就能用眼神殺死他,這氛圍,還讓人怎麽說話?

“他覺得不能加了。”

木神醫:“我沒這麽說,這話是你說的,跟我可沒關系。”

“你這老頭,到底幾個意思?”謝意顏有點惱:“你還故意拱火是不是?欲速不達是不是你說的?”

木神醫很無辜:“是我說得沒錯,但凡事都有個例外,我瞧着太子這腿恢複得還可以,再加一圈應該他也能受得住。”

“嗯,我能行。”

“能行什麽就能行了?”謝意顏自然是不放心的,可低頭一看小景那般期盼的眼神,要兇的話就說不出口,半晌才憋着問木神醫:“真能行?你看他今天都疼出一身汗了,再加,那萬一……”

“還是一身汗。”木神醫倒是很淡定:“加吧,他自己有這個想法,而且也能受得住,撐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那要是……”

“一會兒萬一一會兒要是的,你也太啰嗦了。”木神醫不耐煩:“你守着他,能有什麽事?撐不住就不撐了呗,羅裏吧嗦的,還不趕快去泡澡。”

溫熱的水有種很舒服的感覺,讓人覺得困倦想睡覺,李晟景自己泡在裏面,往外看了一眼,謝意顏靠在屏風處不知道在想什麽,單看一個背影就知道他有心事。

手指撩過水面,水滴慢慢低落,在浴桶裏面濺出一層層的漣漪。

從出來到現在一直都是這樣的,他泡澡的時候太子妃就在外面等着,規規矩矩不亂看不亂動,除了幫他寬衣時總有些控制不住,其他時候都很乖。

想到這裏,李晟景臉上的神色柔和了很多,太子妃身上的那種克制他全都看在眼裏,有時候覺得他就像個小孩兒一樣,明明眼睛裏全是想要的欲望,但因為要守着某些規矩不得不把自己真實的想法藏起來,可藏得又很不好,眼神總是會露餡。

“子安。”李晟景叫了他一聲:“我洗好了,你抱我出來吧。”

謝意顏這才回神,把人抱出來視線都沒有亂瞟,李晟景被他收拾好,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手指輕輕劃過謝意顏的胸口,仿佛不經意間的碰觸,見今日太子妃好像真的沒有特別多的反應,才問道:“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這麽摸都沒反應,不太正常呀?要是跟之前一樣,不該早就親過來了?

“小景,我還是很擔心,不然別加量了。”謝意顏給小太子按摩着腿,放他放松:“咱也不差那點時間,不用這麽急,還是穩着點來。”

“急。”李晟景就猜到他在擔心這個,寬慰道:“木先生也說了,不礙事的,我多走一點省得以後麻煩,咱們已經出來這麽久了,這一路上一直走官道住官舍,不過就是敷衍應付地看看地方的政務,再往前就不能這樣了,必須得快些才行。”

他們這一路走出來,基本上就是照着程式來的,冠官話一套套的,這也早在李晟景的預料之內,但确實不能再這麽下去了,再往南走,馬上就會離開京畿的管轄範圍,他們也該有點動作。

如果到那個時候他的腿還沒有好起來,就會很麻煩。

但如果能盡快好起來,不用多,他只要能離開輪椅正常出行就沒問題,到時候就能巧妙地将行蹤隐藏起來,畢竟景太子雙腿殘疾這事兒也算是天下盡知了,沒人會知道他的腿好起來,他辦事也更方便。

“可是,急也不是這麽急的。”謝意顏心疼舍不得,但也沒有再多攔着,小景有他自己的打算,他能做的就只有支持。

“練歸練,咱得先說好量力而行。”謝意顏繼續叮囑:“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萬事都沒有你的腿重要,可千萬不能過了頭。”

“我會看着你的。”

“好,我答應你。”李晟景的手一點點勾着太子妃的衣領,小動作有點多,只是還沒等他有下一步的動作時,謝意顏忽然就變了臉,推着李晟景往裏一塞,躲過了一道閃光,轉身就抽出了軟劍。

與此同時,守在外面的朱衣衛也破門而入,與一夥黑衣人纏鬥在一起,謝意顏沒敢大意,他不會貿然行動,就護在李晟景身前,朱衣暗衛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占據了上風。

“留活口!”謝意顏正要去攔赤虎的兵器,李晟景就已經下了命令:“不必。”

手裏刀落人已經死了,打鬥過的房間裏一片狼藉,赤虎單膝跪地:“屬下辦事不利,驚擾了太子太子妃,自請領罰。”

“下不為例。”李晟景問道:“這是第幾波了?”

謝意顏:???什麽第幾波?這不是第一波嗎?什麽時候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還有其他刺客了?他的警惕性也不至于差到這種程度吧?

“第四波,跟先前一樣,是來探底的。”

“嗯,下去吧。”李晟景這才擡頭沖謝意顏伸手:“換個房間睡,都是血腥氣,難聞。”

換房間是肯定的,這屋裏剛死人,就是小景不提,謝意顏也不會讓他再住下去,只是這個第四波這個事兒就很讓謝意顏受挫。

重新收拾好床鋪,抱着人進被窩,謝意顏摟着李晟景的腰才問:“之前還有三波嗎?我怎麽都不知道?小景,我們天天在一起,我就沒有離開過你的身邊,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我怎麽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也不是一般的受挫,是相當受挫,他還要保護小太子,結果前面都出現三波刺客了,他竟然一點兒都不知道。

“還有,為什麽不留活口?你不想知道是誰要對你下手嗎?”

“我自然知道。”

讓那些刺客一攪和,李晟景那點心思也沒了,乖乖躺在謝意顏的懷裏,跟他解釋:“沒必要留活口,都是些死士,也問不出什麽東西,至于你說誰會對我下手,這種問題問得太傻了,我是太子,想我死的人自然很多,但能動手的卻很少。”

“恒王?”謝意顏擰眉:“他也太大膽了,怎麽能……”

“兩批人。”李晟景見謝意顏情緒有些激動,握住了他的手,柔聲問:“恒王是一批,還有另外一批人,你還記得钴石礦脈嗎?嫁禍給你的那三家命案。”

“這怎麽能扯上關系?”謝意顏更糊塗了,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礦脈應該已經被找到了。”李晟景嘆了一口氣:“這兩批人其中有一批用的兵器就是钴石所造,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恒王拿到了礦脈,如果不是恒王,那就只能是……”

李晟景最後的聲音低了很多,以至于謝意顏都沒聽清楚:“誰?小景你說刺客有兩批人,其中一批用的是钴石打造的兵器,這裏面有一批人是恒王的,但你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恒王的人拿到了钴石礦脈,如果不是他,那剩下那個人會是誰?”

“你不留活口,是不是知道那個人是誰?”謝意顏眉心越擰越緊,恒王在明處,他能理解,如果不是恒王,那還會是誰?還有誰會對皇位有意,想要殺了小景取而代之,并且他的能力還與恒王不相上下,謝意顏想破腦袋都想不到皇室中還有什麽人會有這個本事。

要知道,自從小景出事以後,皇家那幾個兄弟早就七零八落了,唯一的恒王還是因為他年紀大些已經培養了自己的勢利,又遠遠避開了京城,但這些年也一直都在太子殿下跟大長公主的監視之下,會搞些小動作不假,但一切也都在預料之內。

忽然冒出來的這個又是誰?誰還有這麽大的本事?

謝意顏想不明白。

“小景,你知道就告訴我,我實在想不到。”

“想要皇位的人才會想我死。”李晟景往謝意顏懷裏鑽了鑽,汲取着太子妃身上的暖意:“可那個位置除了沒登上去的人想要之外,已經坐上去的人,他也舍不得呀。”

“你是說……皇上?!”

這個答案是謝意顏萬萬沒有想到的,皇上怎麽會做這種事情,小景可是他兒子,怎麽會有父親會對自己的兒子下殺手?

“嗯。”李晟景輕聲應了一下,抱住了謝意顏,靠在他懷裏小聲說道:“不然你以為他怎麽會那麽輕易就放我離開京城?這南下巡視可是給我這個太子立威收民心的大好機會,姑母提出來的時候我便知道,這是在為以後的登基造勢了,出來這一趟再回去,我便是天命所歸民心所向,他怎麽會輕易答應呢?”

“只有一個,出來便再也回不去,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如果能成,就能徹底解決我這個眼中釘肉中刺一樣的太子。”

“可是……他早晚會老會死,皇位還不是要傳下去?”

李晟景搖搖頭:“不一樣的,他可以再立一個年級小又聽話的,也能在那個位置上再多坐兩年,為自己謀一個安生的晚年。”

見太子妃還是一臉震驚與不解,李晟景又說道:“你可知,我皇爺爺并不是病死的。”

“是皇上?”謝意顏都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喉嚨裏跟堵了一團棉花一樣,他實在不敢去想,怎麽會有人能做出這等違逆人倫的事情。

李晟景點了點頭:“當初滿城風雨地傳着皇爺爺有改立皇長女的想法,然後他就先下手為強了,可能因為自己做過這種事情,所以一直也怕會步皇爺爺的後塵。”

“立我為太子是不得已而為之,他壓不住母後身後的秦家,更抗不住姑母的勢力,所以這些年我這個太子的位置一直都沒人能動搖。”

“可現在不一樣了,從前是我小羽翼未豐時或可忍耐些許,可現在不一樣了,朱衣衛在我手上,姑母手中的兵權也能随時給我,裴家是秦家舊部,如今也是我的助力,朝中大臣年輕一代是我挑選提拔上來的,老一輩也早就承認了我的能力,皇位我随時可拿,他怎麽可能不擔心。”

“擔心自己哪天就忽然醒不過來了,自然想先下手為強。”

李晟景單手撫着謝意顏的側臉:“我跟你說這麽多,你怕不怕?”

那聲音又輕又柔,還帶着幾分的小心翼翼。

像是怕會被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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