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林間小路上,一輛灰撲撲的馬車正在晃悠悠前行,趕車的人戴着一頂漁夫帽,下面垂着的輕紗遮住了半邊俊俏的臉。
趕車的人顯然并不是很熟悉他的這項業務,馬車走着走着就會稍微晃悠一下,引得坐在車裏的人很是不滿意。
“我說你小子,到底會不會趕車?你要不會就找個會的,就算你把裏面拾掇得再舒服,也架不住這麽颠簸,我這一把老骨頭,你能不能體諒體諒?”
謝意顏揚着手中的鞭子替自己辯解:“我當然會,是路不好,跟我沒關系呀,老頭你再忍忍,馬上就進城了,我家小景還沒說什麽,你怎麽這麽大的意見,不樂意坐自己下來走。”
木神醫吹胡子瞪眼睛:“你家你家,除了這兩字你就不會說別的了,哼,耙耳朵!”
“啥?”謝意顏不懂。
“蜀中方言,誇你好看。”馬車裏伸出來一雙修長白淨的手,手裏有一方白色的手帕,上面繡的也不知道什麽東西,反正看起來就是相當得一言難盡。
“擦擦汗,脖子都曬紅了,叫赤虎來趕車,你進來歇歇,喝口水。”
“不礙事。”嘴上說着不礙事,某人去撩起了頭上面前的輕紗往後側身,等着被人擦汗服侍,別提多知道了。
“沒眼看!”木神醫搖頭嘆氣:“要不我還是出去給你倆趕車吧,我皮糙肉厚不怕曬。”
謝意顏:“那不行,您老一把年紀了,萬一再曬出個好歹來,我家小景可怎麽辦?”
木神醫:……感情不是擔心我的身體,是怕我半路上折了,沒人管你家小景了,也是氣人得很。
“歇歇再走。”
李晟景扯了一把謝意顏的衣袖:“那邊有樹蔭,等日頭過去了,再走也不遲。”
“不行的。”謝意顏舉着水囊随便灌了兩口,看了看天色:“現在不走,我怕晚上就進不了城,那就得在外面過夜,風餐露宿的怎麽能行。”
“如何不能行?”李晟景不僅不嫌棄,反而還有點期待:“你沒在外面過過夜嗎?我覺得挺好,也可以試一下。”
“不好。”謝意顏搖搖頭,臉上的表情是十足的嫌棄:“一點兒也不好,小景你可別想着什麽在外面過夜,折騰死人的,睡覺都沒地方,咱還是老老實實趕路,趁着天黑之前進城踏踏實實找個舒服的客棧美美地睡上一覺。”
他才舍不得讓小景跟着風餐露宿,那得多遭罪呀。
小兩口一路上你侬我侬的,只能讓木神醫感嘆一句,見過黏糊的,就沒見過這麽黏糊的,尤其是那太子殿下的腿還不太行,謝意顏就随時給做拐杖,兩個人就跟一個人一樣,根本就分不開。
馬車雖然趕得不太穩,但還是在夕陽未落之前進了城,打算找個條件好一點的客棧落腳,謝意顏也算是有點行走江湖的經驗,挑選客棧方面還是沒多大問題的。
“小景我跟你說,這陶城最有名的東西你知道是什麽嗎?”
李晟景還沒說話,木神醫就已經跳下了馬車,哼了一聲:“用你說,陶器呗,瞧你那得瑟樣兒,也就哄哄沒出過門的太……沒出過門的小公子,行了,客棧都到了,趕緊開房準備睡覺,這一路上可把我這老骨頭給折騰散了。”
“你知道什麽呀,你給我打岔。”謝意顏扶着李晟景慢慢下來,對拆他臺的木神醫表示了十分的不滿:“最出名的是陶餅,陶城的陶餅堪稱一覺,用的是他們當地的陶器做烤餅的工具,那餅烤出來色香味俱全,說是帶着什麽純正的鄉土氣息,小景你一定得嘗嘗,我一會兒問問哪家的陶餅最正宗,多買點咱路上帶着當幹糧吃。”
“是用陶器來烤餅嗎?這個還真是沒聽說過。”李晟景聽了有些驚奇:“倒要嘗嘗看。”
“小子,你知道的還挺多,連陶城的陶餅都知道,這東西也就在他們這裏出名,遠的都不知道,我看你也不像是出過遠門的樣子,你怎麽知道的?”
本來已經往客棧裏去的木神醫停下腳步,有些好奇。
“朋友多,不行嗎?”謝意顏揚了揚下巴,與其說是對木神醫解釋,不如說他是對小景解釋:“江湖朋友跟我說的,我雖然沒來過,但江湖上的趣事總還是知道一些。”
“買些嘗嘗。”李晟景點着頭,半邊身體靠在謝意顏的身上,兩個人說着跟陶餅有關的小話,忽然謝意顏就停下了腳步,喊了木神醫一聲:“去看看那邊怎麽回事。”
木神醫被他一喊,扭臉也看見了小巷深處好像有幾個人在尋釁滋事,裏面好像還聽到有小女孩的哭成。
木神醫擡腿就要過去,剛一動就收回了腳:“等下,你怎麽不去?你還會武功,我去萬一被人打了怎麽辦?”
“你去看看,把人吓走。”謝意顏理直氣壯:“小景在這兒,我哪兒都不去。”
他是不會離開小景半步的,但江湖人的狹義心腸也不允許他看見有人欺淩弱小而無動于衷假裝沒看見,那就只能使喚一下眼前的木神醫。
“放心,他們都不會武功,就是尋常打手。”謝意顏還給木神醫吃安心丸:“你去,要是真動手了,會有人幫你的,咱後面還有人呢,快去,我能讓你出事?你要是傷了折了,我家小景怎麽辦?快點兒,怎麽還羅裏吧嗦的。”
“為人醫者,你的樂善好施去哪兒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懂不懂?”
木神醫指着他,半晌都沒說出來話,咬着牙拔刀相助去了。
謝意顏就是純路見不平,要不是小景在身邊他肯定自己去拔刀相助,讓木神醫去也沒什麽,身邊有暗衛跟着,真要動手,那些人可占不着便宜。
開好了房間,謝意顏現安頓了李晟景,又叫了飯菜,正在跟小景打商量能不能再叫壺九解解乏。
“反正我們得在這兒住幾天的,又沒什麽事,我就少喝一點,也不行嗎?”
李晟景被他纏得沒辦法,只好妥協:“那只能喝一點,意思意思就收,知道嗎?”
先前說話的,為了怕在外面出什麽意外情況,一定要滴酒不沾時刻保持清醒,但謝意顏這人吧,有規矩框着他的時候他也能老實,一旦沒有了條條框框就開始變得潇灑起來。
就比如現在,草帽一戴就感覺自己重新回到了浪跡江湖的時候,那怎麽能沒有救?路上不能喝,到了客棧都休息了,少喝兩口意思下總是沒問題的。
他這兒酒菜都準備好了,都不見木神醫回來,謝意顏覺得有點不對勁,打了個暗號便有赤虎悄然無聲地跳下來。
謝意顏叮囑:“去看看木神醫怎麽還不回來。”
見他如此嚴陣以待,李晟景倒是笑了:“你去吧,哪兒用得着這麽緊張,放心。”
“不放心。”謝意顏沒多說別的,只是握住了李晟景的手:“出門在外的,我還記得前面那幾波刺客,如赤虎去就行,我守着你。”
“應該是出了岔子。”李晟景拍拍他的胳膊:“不是動手能解決的事情,若是簡單拳腳就能解決,這會兒也該回來了,暗衛不擅長處理這些事情,還是你去看看吧,赤虎留在這兒守着我沒問題的。”
謝意顏還在猶豫,李晟景推了他一把:“去吧,別耽誤了事情,忘了咱們出來是幹什麽的?”
“微服私巡。”
李晟景笑:“是微服私巡也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謝大俠,快去,既然助了就好好助。”
“那你等我。”
依依不舍讨了一個親親,臨走前還記得給關好門,安排幾個暗衛守着之後,才出去找木神醫。
果然不出李晟景所料,木神醫那邊是真的遇到了麻煩,謝意顏到的時候他正護着一個小姑娘,那姑娘看起來也就七八歲,衣衫褴褛的,胳膊上還有被鞭打的痕跡,就連那張臉上都有鞭痕,一看就是讓人給虐待了。
“怎麽回事?”
見謝意顏過來,木神醫從松了一口氣:。小子,你快過來,這幫人都是惡霸,欺辱人家小姑娘。”
小姑娘在木神醫的身後紅着眼睛,表情冷漠一聲都沒吭,謝意顏注意到她正死死地攥住拳頭,正在極力隐忍着。
“什麽叫欺辱?你這老頭說話講不講道理?她要跟我們賭的,怎麽現在賭輸了就想跑?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我告訴你,要麽乖乖把錢的賭錢還了,要麽今天就得跟我們走!”
“胡說八道,她才幾歲跟你們賭什麽賭?”木神醫據理力争:“一定是你們仗勢欺人。”
“她親手立的字據,老頭你剛才都看過了,還在這兒胡攪蠻纏,見你年級一大把不想動你,趕緊給我讓開聽到沒有?否則可別怪我們哥幾個不客氣!”
撸起袖子就要動手的意思。
“等下。”謝意顏伸手擋在了前面,他帶着面紗,頗有那麽幾分江湖俠客的感覺,這幾個人也都不敢跟他硬碰,見狀便說道:“這位朋友,我勸你別插手這事兒,我們就是追賭債的,這丫頭欠了賭錢不還,要都是她這樣來砸場子,我們還怎麽做生意?”
“她欠賭債?她才幾歲,怎麽就能去賭?”謝意顏冷聲:“還是說,誰要壓了她去還賭錢?誰欠了債你們找誰,至于欺負一個小姑娘?”
“怎麽一個兩個都聽不懂,就是她欠的!”有個大漢不耐煩起來:“她自己進來我們賭場要跟我們賭,拿了個兩文錢都不值的破簪子,不跟她賭還不願意要鬧,最後也是她自己簽字畫押把自己抵給賭場才上的桌,這會兒裝他娘的什麽無辜!”
謝意顏這才聽明白,扭臉看着那小姑娘,問她:“你去賭?為什麽?”
怎麽聽着都那麽不靠譜呢?這丫頭才幾歲?她知道賭博是幹嘛的?知道賭場朝哪兒開嗎?
“我要救我娘,贖我娘出來!”小姑娘眼裏确實隐忍的神色:“我沒錢,只能跟他們賭。”
結果賭輸了,把自己也賠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