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賭場?”
李晟景只能聽見隐約的吵鬧聲,但再多的他就聽不見了,想了想,拉了拉謝意顏的袖子:“我們去看看。”
說着就要起來,謝意顏讓他這麽突然的動作給搞得懵:“現在去?”
“對,就現在,這麽吵你也睡不着,正好去打探打探消息。”
“我是無所謂的,但是小景你得休息呀。”謝意顏沒動,不僅沒動,他還攔住了李晟景要起的動作:“白天才趕了一天的路,怎麽能不睡覺,還是睡覺吧,想看等明天再看也不遲。”
“不想等。”李晟景又拽了他一下:“白天的時候你有聽見這動靜嗎?我懷疑如果真的是賭場的話,應該只是夜裏營業,就現在去看看。”
“小景你怎麽那麽心急。”謝意顏還想勸,但到底還是沒勸住:“行行行,現在就去,外面可能還有點涼,帶件披風。”
李晟景的腿還沒有徹底好起來,行動其實并不是很方便,再加上還是大晚上出門,謝意顏就十分小心叫了赤虎在暗處随時待命,才敢帶着李晟景出去。
出了客棧走到街道上,喧鬧的聲音越發明顯起來,明明是寂靜空曠無人的街道,卻隐有鼎沸之聲,十分古怪。
謝意顏單手摟着李晟景的腰,将他的大部分重量都卸在自己身上,才帶着小景尋着聲音找去。
這一找不要緊,還真是讓他們給找到了個好地方。
“這可真是個銷金窟呀。”站在街口的謝意顏都呆住了。
白天來的時候他們也根本就沒有顧上細細逛過,先找了客棧落腳,這一路跟過來才發現距離客棧不遠處藏着一條燈火通明的街道,不僅人生鼎沸十分熱鬧,關鍵是還相當的奢侈,從這整條街望過去,給人第一眼的感覺就是富貴,非常富麗堂皇,一家家的門口挂着的招牌燈籠,一個比一個炫彩招搖,便是在邺京城他都沒有見過此等豪華的地界。
讓謝意顏不得不大呼一聲真是開了眼界了。
“陶城算不得什麽大地方吧?”謝意顏還特意跟李晟景确定了一下:“這一個三·級地方小城,一年的稅收也不過千萬兩有餘,怎麽會有這麽奢華的地方?這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怕這樣的地方還不止一處。”李晟景臉上的神色有些冷,擡了擡下巴讓謝意顏看街口挂着的牌匾:“看見了嗎?右下角有個小字标記,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序號,這上面标的三,在它前面起碼還應該有兩個才對。”
“還有兩個?”謝意顏下巴都快驚掉了,很快有意識到其實有可能不止是這三個,如果這是三,那三後面還有幾個?
“陶城沒多大吧?”謝意顏咽了一口唾沫,不知為何,他有點緊張。
“三·級轄域占地面積千頃有餘,說大不說說小也不小,弄這麽幾條街綽綽有餘的。”李晟景的臉色更冷了,不等謝意顏帶他,就自己要往裏面進,可把謝意顏給吓着了,趕緊追上去:“小景你等等我,你別走那麽快,你腿還沒好呢,慢點兒。”
嘴上說着關切的話,心裏卻是提着的。
他知道小景為什麽會是這般反應,陶城只是一個小地方而已,如果這樣一個小地方有且不僅只有一個這樣的銷金窟,那這個地方就真的大有問題了,地方官員是吃白飯的嗎?還是說,地方官員也早就被拉下水了?
銷金窟一條街真是讓謝意顏開了眼,一路走過去,幾乎每一家店裏面都熱鬧得很,最主要的一點是,這一條街全都是賭坊,無一例外,全部都是賭坊,整整一條街的賭坊,那玩的得有多大?
他正暗自心驚着,就見一家門口外被扔出來一個人。
那人是真的被扔出來的,整個人直接飛到了街道上,謝意顏就看見他吐了一口血出來,緊接着後面就又跟出來幾個打手,沖他一頓拳腳,把人狠狠打了一頓,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死是活,只是趴在地上不動了。
李晟景見此情景就看了一眼身邊的謝意顏,見謝意顏并沒有什麽反應,用胳膊動了動他:“你不去看看?”
“看什麽?”
“那個人。”李晟景再度提醒:“被打得很慘,你不去看看嗎?”
“我要去看嗎?”謝意顏擰着眉:“還是小景你有什麽話要問他?我看還是別了吧,那樣的人根本就問不出來什麽東西的,不用浪費這個時間,他不過就個行屍走肉。”
“謝大俠不路見不平一下嗎?”李晟景笑他。
“不一樣的。”謝意顏态度還是比較嚴肅:“我路見不着平救的是弱勢無辜被欺壓之人,他一個賭徒我犯得着花力氣去救他嗎?”
“難道你仗劍相助還看對象?”李晟景又問。
謝意顏反問:“為什麽不看?”
“你是俠客自然是要看的。”李晟景沒回答謝意顏的問題,點了點頭,卻朝着被打的人走了過去。
謝意顏有些急,趕緊追上去:“小景你管他做什麽,那種人就是賭狠了,犯不着。”
“若我只是一個過路之人自然不會管他,可我不是,他是個賭徒,可賭徒也是人,是陶城的百姓,是大夏的百姓,我如何能看着他死在這兒?”李晟景的眼裏帶着一絲的憐憫:“賭徒有錯,可錯不至于死,你看,如果我不管他,可能就沒人能管他了,今夜他必死在這裏。”
李晟景一步步朝着那個賭徒走了過去,謝意顏卻留在原地有些癡迷。
他開始就沒懂李晟景的意思,等看着李晟景一步步走過去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不管那個人是賭徒也好,酒鬼也罷,亦或者別的其他什麽身份都好,李晟景都不會放任這人死在這裏,他是悲天憫人的太子殿下,日後還會成為大夏的皇帝,這些人在他眼裏其實都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大夏的子民。
有那麽一瞬間,他忽然好像明白了點什麽,但又不是很清楚,腦海裏面閃現的是曾經李晟景跟他說過的話,是那一次李晟景跟他說,如果以後想走,可以答應放他自由,什麽留不留之類的話,那時候謝意顏其實并不是很懂這話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他看來,不過就是兩個人拌嘴吵架之類的小事情,可現在他忽然意識到,其實不是的。
就像小景剛才說的那樣,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過路人,這樣一個賭徒就是死在路上他都不會管,可他不是,他不僅僅是李晟景,又或者說,李晟景不僅僅只是一個人,更是一個身份,這個身份之下,必然有許多事情是他一定要去做的,甚至有可能這個事情會跟謝意顏的選擇完全相反,兩個人也會因此出現各種矛盾和分歧,到那時候李晟景哪怕心裏跟他想的一樣,可因為這樣一個身份,也不得不做出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選擇。
謝意顏看着李晟景的背影,握緊了拳頭,然後大步追了上去,趕在李晟景彎腰之前,将地上的人攙扶了起來,那人已經奄奄一息,鼻青臉腫不說,右手上還少了三根手指頭,有一根應該是剛剛被砍掉的,還鮮血淋漓的,血腥氣有點沖人。
“小景你往後些,別弄身上血。”
“将他交給赤虎找個醫館安置便是。”李晟景依言并未上前,反而對謝意顏說道:“你跟我過來,我們進去看看。”
謝意顏以為李晟景會親自送人去救治,或者有可能會把人帶客棧之類的,但沒想到李晟景并沒有這麽做,朱衣衛來人将那人帶走,李晟景并未多問一句,扶着謝意顏的胳膊就進了身後的賭坊。
方才他二人在門口的行為已經讓賭坊裏面的人看見了,這會兒他們進去,自然就有人迎了過來,八字胡手裏拿着一把扇子,身後跟着的正是之前那幾個打手,八字胡将兩個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二位公子瞧着眼生呀,怎麽這是打算來多管閑事的?”
“不是,路過進來湊個熱鬧。”李晟景面帶微笑,瞧着十分和氣:“不過在下信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不得罪不得罪,讓人死在我們門口也是晦氣,倒是我們該謝謝公子才是。”八字胡收了扇子上來自我介紹:“在下胡三,是這賭場的管事,公子是來看熱鬧的,還是想湊個熱鬧?”
“我倒是無所謂,我這位兄弟喜歡這個,他想來湊個熱鬧。”李晟景扶着謝意顏的手,悄悄用了點兒勁兒:“我嘛,看看就行。”
謝意顏忽然被掐了一把,他的注意力還在李晟景口中的兄弟上面,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被李晟景掐了一把之後,才冷不丁地意識到這聲兄弟喊的就是他。
“我怎麽是你兄弟了?”
那胡三也是個聰明人,相當有眼力見,見這倆人行動間十分親密,就知道是怎麽回事,立刻笑呵呵幫襯:“兄弟好,兄弟親,不知二位如何稱呼呀?”
“謝景,我兄弟謝子安。”李晟景報出了假名,随口問道:“我們是回鄉探親的,路過貴寶地,生得很不知道有什麽好玩的?”
“那看二位想玩點什麽?進來看看,咱們這裏花樣多着呢,是想玩點傳統的,還是瞧瞧稀罕的?”胡三叫來了個丫鬟,捧着一摞的籌碼過來:“二位打算先玩多少?看在剛才二位幫忙收屍的份上,不管你們今天玩多少,我胡某人都送你們一成,如何?”
“胡爺客氣。”李晟景摘掉了謝意顏新新裝好的荷包,遞給了那丫鬟:“勞煩姑娘給數數,全換了。”
丫鬟打開,裏面是一摞的銀票,還沒開始數呢,李晟景身邊的謝意顏就有點急:“那荷包裏面是……”
“你怎麽還嫌少呢?”李晟景打斷了謝意顏的話,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不過試試手氣,上來就玩太大不好,算了算了,本就是匆忙而來,沒帶那麽多現銀,我這裏還有個玉佩,胡爺看事兒給數,一并換了吧。”
謝意顏一口氣都沒喘勻,就被李晟景掐住了胳膊,眼眸朝他掃了一眼,分明就是不讓他再說話,謝意顏的心在滴血。
荷包是他睡覺前才新裝的,裏面有幾張大額銀票,想着明天天亮去給小景置辦點好東西,他怕萬一碰見什麽喜歡的稀罕玩意兒錢不夠,至于小景身上的那塊兒玉佩,太子殿下身上能帶便宜的玉佩嗎?也幸好那只是普通的玉佩,雖然是貴了點,但并不是皇家之物,壓出去也沒事兒,要是平日在京城裏帶的,這要是讓人認出來,那還了得?
“公子出手闊氣得很,我看看,這玉佩成色倒是不錯,我也不欺公子,五百兩怎麽樣?”
“什麽?!”謝意顏的語氣立馬就變了,直接伸手拽回來玉佩:“五百兩?你買個穗子都不夠!識貨不識貨?”
“呦呦呦,公子怎麽還急了呢?玉這東西本來就不好估價呀。”見謝意顏急眼了,那胡三才又趕緊奉承道:“我再看看,公子這玉确實晶瑩剔透的,剛才是光線不好,我看拙了眼,這樣,算我給二位個公子賠罪,兩千兩總夠了吧?”
謝意顏還要說話,手腕就被李晟景按住了,從他手裏拿過玉佩抛給胡三:“一萬抵給你,姑娘荷包可查清了?”
身後的丫鬟趕緊回:“荷包現銀一萬一千兩。”
李晟景微笑:“胡爺給換兩萬兩吧,剩下的算是請胡爺喝茶了。”
胡三帶笑不笑地晃悠着扇子,李晟景也始終挂着那副溫和的表情看着他,最後還是胡三先低了頭:“成,公子第一次來,我吃點虧就吃點虧,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就當是交個朋友,公子下次可多來照顧照顧我的生意,翠兒還不給二位公子換籌碼。”
李晟景只從籌碼裏面拿了一個,剩下的全都推給了謝意顏:“你玩。”
四周都是人,身後只有那個叫翠兒的丫鬟跟着他們,确定那丫頭不會功夫,謝意顏才湊到李晟景耳邊,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跟李晟景說話:“我不會呀。”
“你會的。”李晟景給了他一個安撫性的眼神,然後故意揚聲:“玩個簡單的,就這個比大小吧,你不是最喜歡這個嗎?我押小。”
“該你押。”
謝意顏深呼一口氣,他雖然不懂小景到底是想做什麽,但還是聽話要去押注,卻又被李晟景按住了手腕,謝意顏還沒反應過來,李晟景只是按了他一小下,很快就松開了他,拍拍他的胳膊:“快呀,人家馬上就要開了,你再不押就只能到下一局了。”
“大。”
随便押了一個,開出來是個小,李晟景很高興地拿回了他的籌碼,還樂滋滋跟謝意顏炫耀,之後兩個人又分別押了兩把,李晟景運氣一直很好,從一個籌碼贏到兩個籌碼,反倒是謝意顏,一連輸了好幾個,但他很快就發現一個問題,每次他要押注的時候,小景都會攔他一下,并不是上來就押注,而是等那搖色子的人搖完色子扣住色盅之後才會讓他去押注,開始時李晟景并不懂,但幾次之後,他就明白了。
他耳朵好使,內力也不錯,那色子搖過之後落地究竟是大還是小,其實都是有跡可循的,謝意顏聽了幾次之後,終于給聽出來了,淺淺地呼了一口氣,等色盅落地之後,謝意顏第一次主動押出了自己的籌碼。
“大。”
“四五六,大!”
李晟景也跟着笑了起來,這次他輸光了手裏的所有籌碼,挽着謝意顏的胳膊,軟軟的聲音有點像是在撒嬌:“看吧,我就說你會,好了,你玩吧。”
“你不玩嗎?跟我押就行。”
“不了。”李晟景打了個哈欠,語氣有點漫不經心:“賭徒是不能上賭桌的,我怕會輸到傾家蕩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