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恨意四
惜兒姑娘蹲在地上,在她面前擺滿了一盆又一盆需要漿洗的衣裳,五顏六色的紗衣在盆裏堆得高高的,惜兒姑娘雙手不停地在搓衣板上搓着一件淺綠衣衫,手也因為長期泡在手中而泛白,手指變得皺巴巴的,一雙纖纖玉手變成了這般模樣。
“可別把我的衣裳搓壞了!”綠柳姑娘走來,手指了指她的額角,“搓壞了你賠不起。”
惜兒姑娘一言不發,只減輕了力度搓洗衣裳。
“把我這件也洗了。”頭上扔下來一件衣衫蓋住了惜兒姑娘的頭,她将衣衫從頭上扯下來,浸泡在水中,沉默不言。
“啞巴了。”綠柳姑娘對她這個反應很不滿意,“還穿着孝衣呢!”轉頭向一旁站着的丫鬟招了招手,“給我把她身上的衣服扯下來,天天看着眼睛疼,害我這些天生意都不好了,肯定和你這一身白有關。”
丫鬟聽完上前去扯惜兒姑娘的衣服,惜兒姑娘緊緊揪着衣領不讓她得逞,“我得為我娘守足七日,這衣服不能脫。”
“還真是一個孝女啊!”這話聽着滿是嘲諷。
這是她最後能為母親做的力所能及的事了,若是讓母親看到自己疼愛的女兒沒有為自己守孝,那得多傷心。她不能妥協,憑着這份毅力,丫鬟半天也扯不下來她的衣服。
“這麽沒用,我來!”說完綠柳姑娘一把扯下惜兒姑娘的外衣,扔到地上,衣扣也因為太用力而被扯下來了。然後心滿意足地走了,只留下衣衫不整站在原地的惜兒姑娘,她默默蹲下,小聲啜泣着。
看來這惜兒姑娘對綠柳姑娘恨之入骨,之前的做法也不無道理。溪雲看到此場景心中感慨。
這一段惜兒姑娘的記憶看完了,溪雲的眼眶也紅了。這惜兒姑娘的身世竟如此可憐,他內心唏噓不已,轉頭看那黑衣男子,眼神沒有任何變化,依舊冰冷,只是在冷眼旁觀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此女被施了妖法,怨氣十足,有人利用她的怨氣作惡。”黑衣男子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惜兒姑娘說道。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呢?”第一次來人間就碰到這樣的事,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待我先将她身上的魔氣去除。”說着黑衣男子開始施法,手掌覆于惜兒姑娘額頭之上,一團黑色的氣體被慢慢吸出來。
這人竟這般厲害,溪雲看着黑衣男子的操作心中嘀咕着。
只見惜兒姑娘原先毫無血色枯槁的面容漸漸恢複血色,眉心升起蒙蒙霧氣,眉眼漸漸舒展開來,原先鬼魅的模樣蕩然無存,又變成了那個良善的惜兒姑娘。
“那惜兒姑娘該如何安置呢?”此地不能再呆了,得給她找個安身之所。
“你跟着我。”黑衣男子将還在昏迷中的惜兒姑娘扶起,化為一道黑影立即消失了。
“哎,你等等我呀!”溪雲說着趕忙跟上,真是說走就走,這人怕是個急性子。
他們到達一間木屋裏面,破敗不堪,似長久無人居住,黑衣男子施法,屋內瞬間多了很多物品,雖然陳設簡單,但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黑衣男子将惜兒姑娘扶到床上躺下。
“這是何處?”溪雲問。
“這是我在人間游歷時偶然發現的一間小屋,廢棄在此無人居住,将她安置在此再合适不過了。”
“倒是一個隐居的好住處。”溪雲點頭同意。
“我怎麽了?”惜兒姑娘悠悠醒轉過來,似将之前的事全都忘卻了。
“哦,你只是昏倒了,我們路過此地救起了你。”溪雲趕緊向惜兒姑娘說明她為什麽會在此地。
“哦,多謝兩位公子。”惜兒姑娘只覺得腦袋沉沉的,眼睛發酸,摸了摸臉,并沒有眼淚,但她感覺自己哭了許久,卻什麽都不記得了,真是奇怪。
“你感覺身體好些了嗎?”溪雲湊上前問到,那人法力如此高強,惜兒姑娘現在一點事都沒有,之前的魔氣去除了,那些不開心的記憶忘卻了,現在看上去很平靜。
“我們只是路過此地,馬上要走,這些銀兩你留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黑衣男子掏出一個錢袋遞給惜兒姑娘。
看上去冷冰冰的,還挺貼心。
“這,不可,我不能要!”惜兒姑娘沒有接過,連連搖手拒絕,怎麽能受別人如此大的恩惠呢。
“拿着吧,你肯定會用的到的。”溪雲見惜兒姑娘推脫不肯要,連忙勸說,然後直接将黑衣男子手中的錢袋拿過來,放到惜兒姑娘手中。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惜兒姑娘只好接受,連連彎腰致謝,溪雲将她扶起,“不用,不用,舉手之勞而已。”說着還想再囑咐幾句,那黑衣男子已走出門外。
“那我們走了,姑娘保重!”不等姑娘回話溪雲趕緊跑出去跟上。第一次來人間就碰上同類,可不能走散了,而且他的法力如此高強,還可以尋求保護。
二人走了一段路,黑衣男子回頭,遠遠還能看得到小屋,只見黑衣男子施法将小屋罩上一層凡人看不到的防護罩,将小屋保護起來。
見溪雲一直看着自己,黑衣男子解釋道:“近來人間多不太平,似有妖魔來人間作惡,此結界可阻擋一般妖魔不敢近身。”
“哦,原來如此。”等等,他說妖魔來人間作惡,那我也是妖。
黑衣男子繼而又說:“妖分善惡,你無害人之心。”
不錯,他可沒有害人之心,只是對人間多有好奇,想來人間看看,看看這湖光山色,風土人情。
從前他只能聽兩位師傅給大家講故事,在故事中聽到關于人間的奇人異事,如今真正踏上這片土地,內心還是興奮不已。
“你是來人間游歷的,看你的樣子應該在人間待了許久,可遇到什麽新奇事,說與我聽聽。”溪雲與黑衣男子攀談起來,這黑衣男子看上去經歷豐富,肯定經歷過很多有趣的事情。
黑衣男子只是笑了笑,并沒有回答。
“我叫溪雲,你怎麽稱呼?”溪雲對此人非常好奇,自報名字。
“暮蒼。”言簡意赅,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暮蒼。”溪雲重複了一遍,這名字甚是好聽,張嘴正欲說話,對上暮蒼那張不怎麽平易近人的臉,立馬又閉上。
他是不是嫌我話多,還是少說話,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厲害的,可不能惹怒他。
一黑一白,一左一右,兩個身影在林間慢慢走着,溪雲第一次來人間,對什麽事都感到好奇,一回兒摘摘野果,遞給暮蒼,暮蒼接過,嘗了嘗,酸,酸的眉頭都皺了起來,溪雲趕緊拿過來,扔到了地上,這麽酸的果子怎麽能讓他吃呢。
一回兒逗弄一下林間飛鳥,那鳥兒看到溪雲,逃命似的飛的更高。我又不吃你們,看來不受鳥兒歡迎啊。
二人來到鬧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叫賣聲聲。
“聽說了嗎?昨晚柳煙閣紅姨和她身邊的小厮都被抓了。我們鎮的知府也被抓起來了,抓人的是鄰鎮的知府,罪名是袒護紅姨謀取不義之財,那紅姨多年來拐賣了多名少女,做這見不得人的勾當,真是罪有應得!”一名豐腴的婦人一邊挑選着小攤上的胭脂水粉,一邊跟攤主說。
“那鄰鎮的知府怎麽會知我們鎮的知府與紅姨勾結?”攤主很是奇怪于是問道。
“聽說啊,那天晚上鄰鎮的知府正在睡夢中,突然耳邊想起一個低低的男聲對他說鄰鎮柳煙閣有案子,要他趕緊去抓人,知府瞬間被驚醒了,抱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态去抓人了,到了柳煙閣一陣搜查,在一個雜物間看見有一個女人昏倒在地,裏面綁着兩個被打得遍體鱗傷的人,正是紅姨和她的小厮,黑漆漆的突然看到這個場景,衆人都吓得魂飛魄散了。”婦人繪聲繪色地把自己在別人那裏聽到的轉述給攤主。
婦人頓了頓繼續往下說:“聽說我們鎮的知府還在睡夢中就被抓起來了,還雲裏霧裏的什麽都不知道,就被定了罪,現下正在流放的路上呢,讓他平日裏魚肉百姓,這個結局真是大快人心!”婦人說地唾沫橫飛。
一個貪官被抓了,百姓們各個歡呼雀躍,而那鄰鎮的知府雲裏霧裏地抓了人,又雲裏霧裏地升了官。
聽到婦人和攤主談論這件事,溪雲看了看一旁的暮蒼,他并無驚訝的樣子,好像這件事早已知曉。莫不是就是他通知的鄰鎮知府吧?
“暮蒼,接下來你打算去何處?”溪雲問道,他對人間不熟,還是先問問暮蒼吧。
“你想去何處?”暮蒼反問道。
“哪裏熱鬧便去哪裏?”溪雲向來是喜歡熱鬧的。
“那便走吧!”
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鬧市中。
林中小屋,惜兒姑娘正在認真繡着手絹,手絹上剛剛繡好蘭花的花朵。
“你忘記你的仇恨了嗎?”
“你忘記你母親死的是多麽凄慘嗎?”
“你不想複仇了嗎?”
周圍響起一個男人的說話聲,一句一句地逼問,想要喚醒惜兒姑娘的仇恨。
“誰?”
“是誰?”
“誰在這裏?”
惜兒姑娘環顧四周,并未發現有人的身影,突然她感到天旋地轉,昏倒在地。這時身邊出現一雙黑色的靴子。
“你與我們簽了死契,是逃不了的。”聲音陰沉沉的消散在夜色中。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開弓沒有回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