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這濮城的天氣變化多端,秋雨綿延了好一段日子,等到了天公徹底放晴,已經是到了十月裏。
陽光透過窗棂,落在了藤椅上。案幾上的花瓶沒有插着花枝,兩邊一個是綠竹一竿配枸杞數粒,另一處則是幾莖細草伴荊棘兩枝。入門處是兩盆栽,盤旋出枝。
封鏡收回了金針,替殷無意把薄衾往上提了提,重新遮蓋住了雙腿。
“其實你這是白費力氣。”殷無意很是随意的說道,她的眸光落到了封鏡的臉上,看着她的額間泛着細細的汗珠,嘴角掀起了幾絲無奈來。自己的情況自己清楚得很,只是到底是懷着一絲期盼的吧,這樣才同意封鏡施針,期盼自己有一天可以站起來,就像是曾經那樣,站立在一身紅袍銀甲的楚非歡身側。
“那倒未必。”封鏡眼裏頭的光彩是不容忽視的,殷無意瞧着她的神色,不覺有些愣神,倒是希望她這自信确實是有緣由。
因為要施針,封鏡近日裏頭倒是很少飲酒,減去了面上的醉态,整個人的氣質與先前也有所不同了。她素來喜歡那些寬松的衣袍,頭發也簡單的用竹簪束起。這回細細看她的面容,和一般女子的婉約不同,倒顯得幾分清俊。看一眼不覺得如何,多看幾眼,便會被她那純淨的眸子吸引住。而滄藍,殷無意見過不多,那人很美,只是雙眸裏頭遠不似那種雲淡風輕的樣子,她和楚非歡類似,心裏頭都是各種算計,多多少少會體現到了面相上。
“你倒是常呆在我這兒了,不去見見滄藍麽?似乎這幾日也沒聽你說,幫她捎個糕點。”殷無意搖了搖頭,摒去了腦子中的雜念,對着那懶懶地坐在一邊的封鏡問道。
“說到這個我便來氣。”書卷快速地在眼前翻閱,封鏡站起身來,将它塞了回去。背着手在房中走動了好些步,才平緩下心緒,帶着抱怨地說道,“糕點帶過去,她是和那讨厭的顧懷舟一起吃的,我為什麽要便宜那小子,要吃他自己去弄。”
“滄藍明知道我不喜歡顧懷舟,還偏生和他靠近的很。滄藍一定是喜歡那顧懷舟。”說到了這裏,封鏡的語氣顯得悶悶的,眼眶逐漸地泛紅,帶着幾許嫉恨說道,“在早前,這顧懷舟就當上了尚書令,滄藍就經常誇他年輕有為,現在才二十五歲,又坐上了大将軍之位。大将軍是重新增設的,品秩如同三公。殿下這樣可能是有所考慮,可是我還是覺得很不服氣。那死書生除了會紙上談兵,還會什麽!”
“那顧懷舟是什麽來頭?”
“濮城人,出身貧寒,入了宣城書院後,又依附封凜那個老頭子,總而言之,他是我的仇人!。”封鏡哼了一聲,說道。“也不知道滄藍看上他什麽了?空談我也會。算了算了,不提這破事情了。”
“那滄藍的身世了?”
“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她父母被奸人所害,殿下救了她,她就一直跟在了殿下身邊,她從來不與我談論這些。”
“這樣啊——”
“姑娘,在麽——”殷無意似乎有話要說,但是外頭忽然傳來了敲門聲,将她的話頭打斷了。扭頭瞧着那半掩的房門,看到了碧綠色的裙角,她淡聲答道,“進來吧。”
“這是殿下吩咐送來糕點。”那綠衣丫頭進來頭也不擡,只将幾碟糕點擺放在桌上,便低着頭又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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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無意捏起一塊芙蓉糕,低垂着眉眼瞧了許久,才放在了口中。
封鏡可是毫不客氣地抓起了糕點塞進了口中,之前的不悅似乎已經抛到了腦後,一邊吃着,一邊含糊地說道,“那小丫頭哪兒來的,看着眼生得很。”
“殿下從府中帶過來的,叫做芸香。”殷無意搖搖頭。任由楚非歡折騰。她和這些人從來不親厚,來個話少的安分的也挺好。“不過她大部分時候都是呆在殿下身邊的。”
“不會是殿下新采的花朵兒,怕她在府裏受人欺負去,便帶到了書院裏頭好照應吧?”封鏡推測道。見殷無意沒有反應,她又好奇地問道,“說到這個,你不生氣?殿下的紅粉知己那麽多。”
“我為什麽要生氣?”殷無意平靜地問道。
“這就不該問我了。”将口中的糕點吞咽了下去,忙不疊的又倒了一杯茶水,封鏡笑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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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散斜陽低。
禦街大道,張結着大紅燈籠的酒樓,安靜地立在那邊。
樓下的小厮迎送酒客往來。
謝天青倚靠在酒樓上的欄杆,仰頭收進了壺中最後的一滴酒,最後把手搭在欄杆上,整個人似乎是搖搖欲墜。
這濮城之中畢竟是楚國王都,那些個江湖豪客也喜歡往這邊趕,思忖着在哪個官家王侯中,做個門客。酒樓裏頭尋事的也是常有,瞧這回,底下也是莫名其妙的鬧将起來。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王孫得罪了江湖俠客,那俠客拔劍就要割下錦衣公子的頭來。
“碰——”地一聲,倒提着的酒壺飛了出去,好巧不巧的,落在了那個醉醺醺的江湖莽漢身上。
“那個混小子敢打大爺兒,活得不耐煩了不是。”像是扔垃圾一般,把原先拎在手中的少爺給丢了出去,抹了把額頭上的鮮血,莽漢擡起頭,面目猙獰的喊道。
“你爺爺我。”謝天青從樓上縱身而下,抱着劍斜睨着那大漢。周身的殺氣沒有收斂,反而向外放出去,風吹動了他的頭發,亂糟糟的面上,露出了一個刺字來。那大漢也是個不識相的貨,偏生要和謝天青打起來,最後被一腳踹上了心窩子,掙紮了好幾次才爬起來,罵罵咧咧地落荒而逃。
“大人!”那貴公子的救兵此時也來了,一隊列将士将周邊圍觀的人推搡開,小心地将自己的主子從地上扶了起來。
“沒用的廢物!”一腳踹上了那衛隊長,貴公子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推開了面前擋着的人,走到了謝天青的面前,眼珠子骨碌的打轉,裝模作樣的一拱手,說道,“在下李宗嗣,多謝這位英雄的搭救。可賞臉陪我喝一杯麽?”原來是這新上任的太尉爺,在酒樓裏只帶了幾個家丁,卻是打那莽漢不過,現在裝出這份恭敬的樣子,心底打着的主意,是将這英雄收為己用,以後出入這些風月場地有人保護着也會安全一點。
“卻之不恭。”謝天青朗聲大笑道,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随着李宗嗣入內。
聲色犬馬之地,貴公子的奢侈。酒樓的雅間,裏面幾個秀麗的女子,分別坐在那些貴公子的大腿上,繡鞋裏頭盛酒,那些人竟然也大笑着飲了下去。
“太尉大人,你可來了。”其中一個紅衣公子笑道,又指着謝天青,問道,“這是哪兒找來的犯人?你的口味越來越特殊了啊!”
“胡說什麽!”瞪了狐朋狗友一眼,李宗嗣說道,“這位可是英雄!”
“哈哈哈,英雄,英雄!那來投壺否?”
投壺蹴鞠,鬥雞走馬,輕薄少年的游戲。聽了那些渾話兒,謝天青面上神色未變,眼神往四周掃了掃。看見場中空處擺着六個銅壺,裏面盛滿了紅豆。一個女子将六枝箭送到了謝天青的手中。
面上籠上了一絲不屑的笑意,謝天青轉了個身,卻是背對着那些個銅壺,六只箭同時出去。“碰——碰——碰——”接連六聲響,箭落到了銅壺裏頭後,銅壺被那股子勁道沖的炸裂,一地紅豆滾動,倒是把那些輕薄少年驚得個目瞪口呆。
“來來來,英雄請上座!”
“不知英雄如何稱呼?”
“……”
酒肉朋友說的便是酒桌上喝出來的情誼。謝天青對那些貴家子弟的行為似乎是見慣了,聽着他們那些個作威作福的事情,反倒是喝了幾生彩。酒過三巡,那李宗嗣拍着他的肩說道:“那書院什麽玩意兒,竟然連你這樣的壯士都不收納!以後你可來我太尉府,本少爺推舉你當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