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本應是被人服侍的主兒,做不來幫人穿衣的事情,只是宣城到底在軍中磨練了好些年,同那些士兵們同甘共苦,因而做起這事情得心應手。房裏沒有點燈,除了月光之外,便再無光亮。殷無意倚靠在床頭,微微皺着眉頭,抿着唇倒是一言不發。
楚非歡的動作是有些粗暴的,不知道為什麽,貼近了殷無意,鼻翼下纏繞的是她身上那若有若無的香氣,原本平靜的心,忽然就躁動起來。最後只将屏風上一件外衫扯下,随意地給殷無意罩上,便抱起她朝着外頭走去。
這任性霸道有如從前,殷無意閉着眼貼着她,聽到了胸腔裏面那沉穩的心跳聲,手揪住了楚非歡後背,在夜色的籠罩下,她可以毫無顧忌地表現出對那懷抱裏的溫度的貪戀。
夜裏的一草一木都是帶着寒氣,暫時把殷無意放在一旁石凳上,褪下了外袍子疊了幾疊擱置在另一頭,又重新把殷無意給抱了回去。沒有人說話的時候,整片院子都是阒靜的。聽着林木簌簌聲,心境倒是逐漸地開闊起來,朗月清風,竹影半牆,這感覺倒也是不賴。
“你半夜闖入卧房中把我喊醒,真是為了賞月?”思忖了一會兒,殷無意有些懷疑地問道。如果真是這位殿下忽然而起的閑情逸致,她也真是不敢恭維。
“不然呢?”楚非歡勾唇一笑,道,“若是有酒再有些瓜果點心,那就更是妙極了。這圓月清光還真是耐看。”
怕是美好的景致都是不容易多見的。楚非歡的話頭才落下,天空中便飄來了幾片烏雲,逐漸地将那圓月遮掩了去。天風也來得更為有勁,竹子和那花叢影子也劇烈的碰撞。
“怕是天要陰了,殿下可要繼續賞月?或者展示天威,一聲令下,讓烏雲退散?”此情此景,殷無意對着楚非歡戲谑道。
聽了她的話,楚非歡一直不安分的手攀附到了殷無意的腿上,而另一手依然是撐着下巴,雙眸牢牢地鎖住殷無意,裏面有濃濃地調笑意味。她說道:“無意在這兒便是一輪明月,何須瞧其它?我想啊,天邊的月亮一定是見到你覺得羞愧才躲起來的。”
“這話殿下倒是說的順暢的很,是和多少人這樣親昵過呢?”殷無意冷哼一聲,低頭瞧了瞧自己腿上那只手,啪地一下朝那臂上拍去。
“嘶——”楚非歡倒抽了一口冷氣,原本聽了殷無意的話還想調笑她幾句,這回被她拍了一巴掌,痛得她什麽話頭都抛到了腦後去。
“怎麽了?”殷無意聽到了這聲音,迅速地反應過來,一張臉上立馬盈滿了關切。出來時候是她抱着自己的,也沒見她說手臂上不便,這一拍倒是出事了?這樣一想,眼神又變得充滿了疑窦,只是看楚非歡那神情,倒不像是裝的。
“沒事。”楚非歡緩了緩回答道。
她這樣的回答,殷無意的擔心倒是重了幾分。
楚非歡微眯着眼細細地看着殷無意的神情。
也不管什麽,殷無意拉過了楚非歡的手,将袖子挽了上去,上面倒是纏了白色的紗布,隐隐滲出了紅色的血跡。不自覺地咬着下唇,手微微有些顫抖揭開了那層布。一道醜陋的刀痕,像是不斷地愈合又撕裂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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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傷怎麽來的?為何之前沒聽你說過?”殷無意平了平起伏不定的情緒,話鋒中竟隐隐帶着質問。
“你可知道,走到我如今的位置,仇人可是不可勝計。”楚非歡低頭看着自己腕上的傷,毫不在意地說道,“難免會被有些人得了手,這小傷而已。”
殷無意凝視着她,腦子中卻是在考慮她話中的真實性。先不論這位殿下身邊有多少能人異士,光是她自己一身好功夫,也沒幾個敵手。要是這殿下遇到刺客,就算隐瞞的再好,也不可能一點兒風聲都不走漏。這傷口,怕是另有來歷。
“不用多想了,這不重要。”楚非歡說道。
連有關性命的都不重要,那什麽才重要?殷無意很想問出這句話,只是她明白,在這問題上,楚非歡并不想同她坦誠。她們現在是什麽關系呢?憑什麽會坦誠相待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同自己置氣,松開了楚非歡的手,又猛地落到了石桌上。
這一下,倒是把楚非歡給吓了一跳。這人似乎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在意,只是很多事情,也只能空作猜想,問不得人。
“月也沒了,風也涼了,我們還是回去吧。”怔愣了一會兒,楚非歡醒神,開口說道。
“你的手受傷了。”殷無意緩慢地回答道。
“可是你自己又不能走。”楚非歡搖搖頭,也不管殷無意同意不同意,用了巧勁一把抱起她,那只受傷的手倒沒有多加用力。
楚非歡說的是事實,可是在殷無意的心頭卻是翻起了漣漪。自己雙腿不能走,偏生麻煩別人,就像是現在的狀況,看着楚非歡的手臂,免不了的心疼。心尖上就像是被針紮了一般,一點點的疼意蔓延。
外頭天色的變化永遠是不可捉摸出乎人意。
那輪圓月被烏雲遮住之後,再也沒有露出頭臉來。一顆顆星星争着發出亮光,最後被盡數驅趕,微弱的星芒也收斂盡。簌簌的抖動聲,變成了呼啦呼啦的響動,草叢中的蟋蟀了已經噤聲不語。
秋風裏頭開始裹挾着雨絲,然後慢慢地,慢慢地成了一場傾盆大雨。
房中才被點亮的燭火,一躍一躍,似乎是下一個瞬間就會被撲滅。
楚非歡的手腕上重新纏上了一塊幹淨的紗布。
殷無意睡在床上面向着牆壁背對着楚非歡。外頭的動靜,都落到了耳中。“你別回去了,就休憩在這兒吧。”
“無意是邀請嗎?倒是不怕我對你做出什麽事情來。”楚非歡一邊笑道,一邊褪下了衣物。鑽入了錦被中,下意識的便朝着溫暖的那塊兒緊貼。
殷無意沒有回答。一縷勁風,燭火熄滅,整個房中重新陷入了黑暗裏頭。
“無意,你睡了麽?”楚非歡安分不下來,手慢騰騰的挪到了殷無意的腰際,見那人沒有反應,才略顯無趣的收回了手。過了一會兒,又輕輕地叫喚幾聲,始終是不作答。只聽見身側那平緩的呼吸聲。窗外風聲雜雨聲,她終于是覺得困意上湧來,打了個呵欠,便睡了過去。
“你倒是先睡過去了。”那原本裝作沉睡樣貌的人,此時倒是醒過來,還反轉了身子。兩個人的面容貼的很近,就連呼吸都叫纏在了一起。殷無意哪裏有那困意,隔着黑暗,指尖慢慢地描摹着她的輪廓,輕輕地呢喃道,“我們有多久沒有這麽親近了呢?還是睡着了恬靜些。只是啊,我不在的時候,到底是誰人陪你入眠?”
這等相擁在一起,為什麽依然覺得是遙不可及?
“我以為我要死了,可是上天讓我繼續活了下來,拖着這副殘軀,忍了三年,我還是來找你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回到你身邊。”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越靠近越舍不得離開。手指停留在了楚非歡的眉梢,一下又一下的輕撫着。往事如同潮水一般湧來,那被刻意壓制的情緒,一下子沸騰了。“雪靈草被那老妖婆沾上了忘情蠱,我卻不得不用它來救你。明明這事情與你無關,不該責備于你,可我還是恨你,恨你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