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一滴滴的血沒入到了瓷碗中,勺子放在其中攪蕩了一會兒便同那藥膳融為一體。楚非歡的臉色有些蒼白,那道傷疤還流淌着鮮紅,些許滴落在地上。封鏡趕忙放下了手中的物什,替楚非歡包紮傷口。
“殿下,這道傷口這樣反複折騰,以後怕是難以愈合,再好的膏藥都會留下疤痕了。”
藥粉灑在了傷口上有些刺痛,楚非歡只是皺着眉看着那布條一圈圈的把手臂緊纏住。“還需要多久她的腿能恢複?”
“三年了,那毒入得深,藥效現在逐漸地開始起作用,估計等到能站起來,還需要一些日子,我瞧瞧能不能施針加快速度。”封鏡搖搖頭,神情有些凝重。
火爐上,藥罐子正冒着輕煙,在一旁的另一個青花色瓷碗裏頭,盛着補血的羹湯。楚非歡輕輕地抿了一口,緩了緩說道:“今天我自己端過去,正好有些事情同她商量。”
“嗯。”封鏡輕輕地應了聲。想了想,她還是忍不住問出那個藏了許久的問題,“殿下,你為什麽願意替無意放血?因為她可能是三年前的那人還是因為她能為楚國謀得天下?”
“呵呵。”楚非歡輕笑,眸子中夾雜着幾絲算計,心聲坦白在了封鏡面前。“其實三年前的那事情,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印象,早沒有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就算殷無意是那人,我也不知道她對我而言意味着什麽?我現在這麽做,大概是為了天下吧。她是前朝人,我需要她用她,需要她對我死心塌地。”
“那殿下你會喜歡她麽?”
“不知道。”楚非歡應道。殷無意身上有一種吸引人的特質,什麽都可以掌控,就是人心最難琢磨。清淡的眼神,嘴角偶爾掀起的那一絲嘲諷,冷言冷語或是極少流露出來的溫柔,都像是一幅畫卷一般,在腦海中可以反複的描摹。殷無意她跟其他的人,很不一樣。
藥罐的蓋子在那上沖的白煙中開始震顫,爐中的火逐漸地熄滅了去。
“殿下你的手還能行麽?”
“無妨。”楚非歡淡聲道。
緩步走入竹林的時候,遲暮正好和楚非歡擦肩而過。向前走了三四步,楚非歡忽然地回頭,只見到了那個消失在蒼翠竹林中的一個黃色背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擡頭看向前方。距離小院子不過十來步的距離,那兒有個人坐在輪椅上,正看着她。
“你的臉色有些蒼白。”殷無意開口。
“昨夜沒睡好。”楚非歡應道,她手中端着那碗藥膳。外頭的風有些涼了,她看着殷無意緊了緊衣襟,快步地往前入了屋中擱置了東西,又很快地出來,将殷無意推了屋子裏去。
看着楚非歡輕輕地揉了揉手臂,殷無意的神情很是奇怪,深深地望了楚非歡一眼,她才緩慢地說道:“其實你不必麻煩每日往我這兒送藥膳,除了這雙早就廢了的腿,我身上無病無痛好得很,倒是你臉色很不對勁,需要補補身子,不然玩得太過身子虧損了,對你,或者對楚國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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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楚非歡有些不明的看着殷無意,見她抿着唇,眸光中還泛着一種委屈的情緒,低下頭,将藥膳端了起來,舀起了一勺輕輕地吹了幾口,才遞送到了殷無意唇邊,示意她吃下去。很熟練的動作,做起來相當的自然。“吃吧,不燙了。”
殷無意徹底地怔愣住了。
“吃吧,我不會害你的。”楚非歡見到了殷無意始終不張開嘴,有些無語的又說了一次。手臂這麽舉着有些酸痛了,心中暗忖着,這人呆着作甚?自己這樣還不好把手收回來,早知道讓她自己喝了。
微微地張口,将這一口吞入了腹中,暖意開始在四肢百骸蔓延。怔愣過後念及現實,心頭浮上來的還是失望的情緒。人還是那人,只是眉宇間卻沒有那種缱绻溫柔,怕是手舉着,心中在後悔這動作吧,放久一些,終究是撐不住的。“我自己來吧,殘廢的是雙腿又不是手。”殷無意扯開了一抹僵硬的笑意,看着楚非歡略顯訝異的眸子,在心中微嘆一聲,端起了那碗藥膳,含着苦澀一點點的入腹。
“我有事情同你說。”在一旁靜靜地看着殷無意,直到了她把空碗放在了桌子上,楚非歡才開口。
“因為湘兒?”殷無意問道。
“不是。”
“那是為什麽?”很多楚國朝堂上的事情,除了楚非歡自己說的,便是從封鏡那邊聽來的些許言語,不知道是不夠信任還是因為事情小到她自己能夠解決,楚非歡實際上來尋她很少,就像是在山上兩個人靠着傳書之間的交流。那是因為隔得遠,而現在自己明明在她的面前,她還想怎麽樣?說起來殷無意心底倒是有幾分怨的。也許自己在她眼中是可有可無了?
被殷無意那幽怨的眼神一望,楚非歡竟然有些不安,捂着唇輕咳了一聲,她說道:“我最近發現,也許我們小看了李宗嗣了,或者是他得到了什麽高人的指點。我原想着,能在朝堂上尋到了他的些許錯漏之處,現在看來,他做的很好。而且行事不像是李昊那老賊指點教育的。”
“我派人去調查了一下,他身邊的人,一群一起玩耍的纨绔子弟裏頭,倒是有那麽一個文武雙全的人。”
“誰?”殷無意挑了挑眉,問道。
“你還記得之前書院裏頭那場比試麽?那個忽然出現的刺客。”楚非歡沒有正面的回答,反而将話頭扯到了過去的那件事情上,在殷無意不解的眼神中,她繼續說道,“就是那個叫做謝天青的人,他在書院裏頭呆了幾天莫名消失了,後面竟然出現在了李宗嗣的身邊,陪那纨绔子弟一些玩樂。”
“他的武功很好。”楚非歡的眉心都是帶着憂色的,殷無意輕輕地瞥了一眼,只說了這麽一句話。
“不僅如此。”如果這人一直在李宗嗣的身邊替他出謀劃策,一切事情就會變得棘手。楚非歡當時只是把人留在了書院裏,便沒有多加關照,現在看來是有些後悔了。手指敲着案幾,攏着眉,“李宗嗣前些日子上呈了一份策論。所謂伐謀伐兵之論,怎麽看也不像是出自李宗嗣自己的手筆。山林之戰不涉高,草木之戰不涉深,水中之戰不涉逆流……在那策論裏頭,還附着練兵之法。八陣法以方陣截斷敵人;以圓陣聚結隊伍;以疏陣擴大陣地;以數陣密集隊伍不被分割;以錐行之陣如利錐用以突破敵陣;以雁行之陣如雁翼展開用于發揮驽箭的威力;以鈎行之陣左右翼彎曲如鈎;以玄囊之陣多置旌旗惑敵。天地風雲為四正,龍虎鳥蛇為四奇,而餘奇為握奇,大将握之,以應赴八陣之急處。”
“幹坤艮巽為四阖門,坎離震兌為四開門,這個人善兵法,是大将之才。可惜他……”楚非歡面上的神情略顯惋惜。
“殿下可以再觀望一段日子。”殷無意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