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十二月,大雪封城。寒風卷席着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那些常青木上,積滿了雪,硬生生被壓彎了腰。園子裏頭,幾樹梅花同雪花相映襯,紅意點綴在其中,在風中散發着淺淺的幽香,一細聞,又不着痕跡的消去。
家仆們方掃過雪,濕漉漉的青石徑上,雖有些許白雪堆積,倒不礙人行走。
楚非歡披着紅色的狐裘,領口處一溜兒銀白色的毛團。手中攀着梅花枝,一抖便撒下一地的雪來。墨色的長發,只是用玉簪斜束起,披在了身後,此時,也沾滿了片片雪花。微仰着頭,迎面灌來的是風雪的涼意,楚非歡放佛感受不到似得,眯着眼,怔然望着那灰蒙蒙的天色。
“吱呀——”靴子踩在松軟的雪地上,發出了聲響。
“從府裏面撥的瑞炭給宣城書院的殷姑娘送過去了麽?”頭頂上,忽然被陰影所籠罩。楚非歡收回了視線,轉過身,回頭瞧着那小丫環芸香,她的手中舉着傘,已經被凍得通紅。楚非歡覆住了她的雙手,湊到了唇邊輕呵,又笑道,“不必舉傘,你的手不要凍着,回頭讓封鏡給你些許防凍的膏藥塗塗。”
“謝殿下。”芸香對上了楚非歡含笑的眸光,面上羞紅,也不敢擡頭直視。低着眉眼,她小聲地回道,“東西都送過去了。殿下,外面寒氣太重,傷身子,回屋中去吧。”
“是啊,寒氣太重了。”楚非歡松開了芸香走了一步,整個人有重新的暴露在了風雪之下。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她道,“讓人備馬車,本宮要出去一遭。”
“殿下這是去哪兒?”芸香有些着急地問了一聲,反倒是受了楚非歡投過來一眼,意味深長。“奴婢僭越了。”她屈下了身子,楚非歡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兩旁的梅樹在風雪中搖曳,而那一道火紅色的聲音,逐漸變得渺茫,最後消失在了視野中。
除了楚王宮,楚非歡常去的地方只有宣城書院了。馬車在街上穩穩前行,掀開簾子望了一眼,百姓們都呆在了屋子裏,除了身着铠甲街上巡城的衛兵,便少有人行跡。
濮城很靜谧,然而一切潛藏在在地下的東西都在醞釀着,像是暴風雪來前的那一刻。
衛尉和執金吾手中的令牌丢失,這事情他們許是不敢聲張,朝堂上聽不得一絲的動靜。可是暗地裏頭,李昊一面派人四下尋找,另一面開始調動裏頭他的親兵,還有太尉府上的衛兵。李昊應該已經懷疑到了她身上,楚非歡只是冷眼瞧着這一切。兵不血刃徹底地摧毀李家最好,然而一旦有刀兵相向,她手底下養着的人,也不會是吃素的。
“嘶——”一聲響,馬車停了下來。楚非歡撩開了下了馬車,吩咐人在這兒等着,便朝宣城書院走去。大雪日子,裏面的子弟早已經返家,只有偶爾的幾個學子有那閑情逸致,還在園子裏頭的吟詩作對。
竹林裏頭的路,并不好走。雪地上濕滑,彎下來的竹子,狂亂的在風中抖動,那雪塊不住地簌簌的下落。穿過了那一道路,連鬓發都被沾濕了。
門窗緊閉着,裏頭偶爾發出了歡笑聲。
楚非歡推門進去時候,裏面的人皆怔愣住。
“這兒倒是挺熱鬧的。”解下了身上的狐裘,挂在了一邊,省得走過去過了寒氣。這小屋裏頭雖然是點了爐火,依然是寒意透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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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怎麽過來了。”小泥爐上燙着一壺酒,冒着煙氣。殷無意低着眉眼,而她身側的遲暮只是冷哼一聲,當做沒見到楚非歡進來。只有封鏡軟笑着起身,怕冷落了這位主。
“這兒太冷了,還是去我府上住吧,我已經吩咐下人收拾出一間院子了。”楚非歡對着殷無意說道。
“在這兒挺好的。”殷無意淡聲答道。
“我不是來同你商量的。”楚非歡的眉頭一皺,視線落在了她的腿上,“你雙腿本來就帶傷,受了寒意可不好。”
“這要不是……”
“遲暮。”殷無意猛地呵斥了一聲,截斷她的話語,不悅地瞥了她一眼。
“我先帶你回府,要是需要什麽,你讓人來拿便是。”楚非歡的口氣不容辯駁。這室內忽然間靜寂下來,只剩下遲暮那小聲的嘀咕和抱怨聲。楚非歡走上前幾步,細心地幫她把裘衣系好,橫抱在懷中,朝着門外走去。
風雪比初來的時候小上一些,殷無意埋首在了楚非歡的懷中,吸着那冷冽的清香。感受穩當小心翼翼的步伐,還有那随着漸去的步伐微微加重的喘息。暖意漸漸地籠上了心頭,攜帶者幾縷酸澀。懷着心思的,現在只有她自己。這溫暖也許楚非歡給予過很多人,早不是從前的那份獨一無二,可她還是控制不住的去貪戀。
發上沾染了雪花,像是頃刻間白了頭。只是世上最難之事,莫過于和所愛之人白頭到老。
公主府中的園林,還有樓臺池閣,遠非宣城書院裏頭可比的。順着那條道,度過了彎彎曲曲的長廊,到了一處閣子前,匾額上幾個遒勁有風骨的大字“暖鳳閣”。龍鳳乃天子家,百姓誰敢擅用?從外頭到裏頭,便感覺到了一股子融融的暖意。富貴王侯家,這才深有體會。
這閣子裏頭,是經過精心布置的。暖鳳閣是用用花椒和泥塗壁,在壁面披挂錦繡,設屏風和鴻羽帳,地上則是鋪着外邦進貢的毛毯。從牆壁中伸出來的燈臺上,上面點綴的皆是夜明珠。瞧向了另一頭,是用炭屑用蜜捏成雙鳳,燃于爐中,再有白檀木鋪于爐底。
“比起殿下這兒,我那竹院裏頭,還真是冷得很。”殷無意勾唇一笑。
“那無意你滿意麽?”楚非歡盯着她,亦是笑問。
“這兒是殿下居住的?”殷無意倚靠在榻上,拂去了雪花,發絲已經松散開。
“是。”楚非歡淡淡地應聲。
“那我住哪兒?與殿下同食同寝麽?”收斂住了心思,殷無意又問了一聲。
“不樂意麽?”偏過頭來,笑着反問,楚非歡的眼底如深淵,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
心中只是一聲輕笑,她一下山,楚非歡只将她擱在了宣城書院裏頭,如今可算是讓她進入公主府了,這又打着什麽心思呢?殷無意忍不住開始猜測。從前她們只需相視一眼,便知彼此意思,如今卻要靠各種言語行為來揣度了。
“殿下!”門外急急的一道聲音忽然傳了進來。
“何事慌慌張張的?”楚非歡起身走向了門外,皺着眉頭呵斥了那侍衛一聲。
“外頭有個女子求見,說是,是從東勝樓裏出來的。”
“東勝樓?”莫非是瓊青?這事情她是交代給封鏡去辦的,如今這瓊青已經被送入了太尉府上了,現在貿貿然跑過來,應該是有什麽大發現了。沉思了一會兒,楚非歡說道,“帶她過來。”
縱然入了太尉府,瓊青身上那股子風塵味還是消散不去。被下人指引着帶到了暖鳳閣,瓊青屈身道了個福。偷偷觑了楚非歡一眼,便低下了眉目。她認識封鏡,知道一切事情都是為了面前這個主子,可她卻是很少見到。濮城人有傳言說宣城公主冷峭凜冽如利劍,一見确實如此。許久,見楚非歡不開口,她才擡起頭重新對上那雙含着威嚴的眸子大着膽子問道:“殿下,你承諾的一切可作數?”
“自然。”楚非歡點頭應道。
“東西已經到手了。”瓊青聞言一笑,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箋,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了桌子上,繼續說道,“這是李宗嗣醉時我哄他抄寫的,上頭還有他的大印。”
東西?楚非歡有些疑惑,壓下了疑慮,捏起桌上的那信箋,看了一眼,裏頭都是一些謀逆的話,上面牽扯的大臣名字也不算少。心中頓時了然,拍手笑道:“好!這一切全賴瓊青姑娘了。事成之後,你來公主府領賞。”
聽了楚非歡的話她點點頭,又有些猶猶豫豫的說道:“那藥……”
“去問封鏡她定然會給你的。”怕是愛美的天性,早便聽封鏡說起過,這瓊青與她因藥而結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