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李昊,以下犯上,按謀逆之罪已經當場斬殺。”

“論其罪,當誅九族!”

朝堂之上,和往日有所不同。大臣們戰戰兢兢的低着頭,偶爾拿着目光掃向一些空位。往常侍衛們在殿外守候,是不被允許進入內殿的,此時他們正站在兩側,手中壓着劍鞘,仿佛下一刻便寶劍出鞘,奪人性命。楚非歡正對着那些大臣,視線從他們身上掃過。她的嘴畔噙着一抹笑意,神态倒是随意悠閑,仿佛在說家常話一般。

“對李昊一黨的處置諸位還有異議麽?太尉,執金吾,光祿卿,衛尉,皆是世家子弟擔任,食君之祿,不為君憂國事,反而行謀逆之事,呵,這就是你們世家做出來的榜樣麽?”

“臣等不敢。”百官先是噤聲不語,待到楚非歡說到後頭,立馬整齊的伏在地上,大聲喊道以表忠心。

“臣有事要奏。”一位年輕的官員擡起頭來,循着聲音望去,是處于諸位大臣的後列的。顧懷舟當上大将軍之後,這尚書令的職位就空缺出來,由這位年輕的士子擔任。得到了楚王還有楚非歡的首肯,他悄悄地往衣袖上擦了擦手心汗,有些緊張然而又堅定地說道,“聖人列貴賤,制爵位,立名號,以別君臣上下之義,以擇賢明之人。今世家子弟世襲俸祿,德不當其位,功不當其位,能不當其官,這皆是亂之源。因而臣提議宗室官員非有軍功論,不得承襲爵位卿位。有德義未明于朝者,不可加尊位。功力未見于國者,不可授予重祿。臨事不信于民者,不可使任大官。”

“荒唐!”這尚書令話音一落,立馬就有人出聲反駁道,“世卿世祿乃是祖宗之法,豈能因一言以廢之!聖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變法而治。因民而教者,不勞而功成;據法而治者,吏習而民安。”

“臣聽說:法古無過,循禮無邪。”

“……”

“封相國如何看?”楚非歡一開口議論聲就紛紛的停止住了。百官的視線不約而同的轉向了封凜,帶着期盼的目光。在這朝堂之上,相國擁有極大的話語權,變法是宣城公主的意思,如今能夠阻止這事情的,恐怕只有封凜了。

睜開了眼睛,裏面一派清明。只聽得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響了起來:“臣無異議。”楚非歡滿意的勾唇一笑,收回了目光。而百官則是一派嘩然。

“使有德之人位處卑賤,薄德之人居尊位,是人君的過失。王上,對于尚書令之語如何看?”

“準了。”楚洛先是一臉茫然,在身側公公的小聲提點中才漸漸回過神來。他的目光擱置在了楚非歡身上,而放在龍椅上的手則是悄悄地握緊成拳。

“臣願以死明鑒,願王上收回成命!”說起來是個頑固之人,到底是想為子孫謀福利,待他告老還鄉,而有子繼父業。宣城公主的這道決議,硬生生的将那些世家大族的後路斷了,日後門丁凋敝是必然的事情。這位臣子雖然口中這樣喊道,可是行為上卻沒有任何動作。楚非歡朝着那些武衛使了個眼色,直接推搡開前頭的大臣,一把扯着那人的頭發,拖了出去。只聽到外頭幾聲慘叫,驚得大臣們冷汗都流了下來。

“還有誰要以死明鑒的麽?”楚非歡悠然的問道,走下了幾步臺階,停在了一個打顫的官員面前,笑道,“你,你,還是你?”那明媚的笑靥在他人的眼中,有如修羅一般殘忍冰冷,比外頭的風霜大雪還要寒上幾分。帶着刀的武衛走動了幾步,鐵甲與兵戈撞擊,發出铿然的響聲。

“王上聖明。”或是心甘情願,或是被逼迫,總之最後齊齊的呼聲在大殿之中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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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那一片重重的陰雲,被幾道白光驅散。接連幾日的風雪消散,太陽逐漸地露出了頭臉。雪融化後,露出了幾片琉璃瓦泛着光澤,一滴滴的冰水從檐角流淌下來,落在了地上,發出了啪嗒的聲響。楚非歡伸出一只手,接住了水滴,讓它在掌心流動着,寒意一點點滲透肌膚,猶如未覺一般。看着遠方天際的白光,她的嘴角逐漸向上揚起,露出了一抹燦若春霞的笑容來。

“宣城,你這樣會引起世家大族的合力反抗。”身後的一道清朗聲音響起,攜帶着一絲憂慮。

“王叔不用擔心。他們反抗,手中要有權,他們打算用家臣來對抗我府中十二衛麽?那些人太自以為是了,以為缺了他們我楚國就沒有賢才了麽?”

“要是他們帶着我楚國的機密投靠秦國呢?”

遲疑了一會兒,楚非歡輕笑一聲說道:“這點王叔說的在理。”

“還有注意着洛兒身邊的人,洛兒對你恐怕埋怨上了,到底因為什麽你心底也清楚,要是給了別人可乘之機,我楚國朝堂就動蕩不安了。”

“嗯,多謝王叔提點。”

“哦,對了。湘兒就讓他住在你府上吧,以前倒是我疏忽他了,他跟着殷姑娘也好。”

“王叔你這是打算離開濮城?”

“對啊,我打算離開楚都,去其他各處領略山水風光,朝堂之事,原先我也是沒有心思在那上面的。”

閑雲野鶴一般的生活,說起來,誰人會沒有幾分向往呢。楚非歡看着楚臨逐漸走遠的背影,搖搖頭,心中暗自哂笑。踩在了松軟的雪地上,緊了緊裘衣,她邁着輕快的步伐,朝着府中回去了。

梅花淩霜雪,一枝斜入石亭子裏。

遠處的人兒,衣衫外頭,只罩了一件白色的狐裘,坐在輪椅上,手中扯着梅花枝。環視一圈,周邊都沒有個陪襯的人。楚非歡剛想迎上前去,卻又見她有所動作,硬生生的止住了腳步,在不遠處的一株掩映身形的梅樹下靜觀。

殷無意想要站起來,這種感覺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的越明顯。封鏡和遲暮都說了,施完針法,接下來的要靠她自己了。雙腿一動便是那種刺骨的痛意,應該是那殘餘的毒素引發的。她已經能夠努力的擡腿了,甚至還可以稍微的凝聚一點力氣。三年了,都不曾體會到腳踏實地的感覺。手壓在了一側的石柱上,一點一點的撐起了身子,額上已經沁出了冷汗來。擡腿想要邁出步子,卻又跌回了椅子上。這樣反反複複好些次,連眼眶都被憋紅了。一步兩步……整個身子控制不住的在顫抖,按在了石柱上的手已經摩擦破了一層皮。亭子前頭是臺階,以為自己會直接栽出去的,卻被人抱了個滿懷。

“你不必如此心急的。”楚非歡嘆息一聲。藏在暗處的她,已然看不下去。

殷無意埋首在她的脖頸處,沉默不語。

楚非歡扶着她坐穩後,她擡起頭來,第一個動作,卻是拉扯楚非歡的手,捋上了她的袖子。如同瓷玉一般光滑素白的手腕,上面有道凝結了痂的疤痕。當初楚非歡說是被刺客劃傷的,她不信,可是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到了如今,才忽然想得通透。這世上只有一株雪靈草可以解百毒,在黑山深淵那邊,哪有什麽同樣藥效的靈物。指尖輕輕地掠過,帶着幾絲纏綿悱恻的味道。

“為什麽?”殷無意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有些空茫無着。

“因為我想。”按壓住她的手,楚非歡只是柔和的一笑。那幽深的眸子裏,流光百轉,在她的面上,往常所帶着的那點冷意也一并柔化了。她淺淺的笑容裏面,分不清是真情還是假意。

“你想知道什麽?或者你在猜測着什麽?”一瞬間,殷無意面上的情緒已經全部收斂住了。抽回了手置于袖子中,眼神也從楚非歡的身上轉移到了一旁的梅花樹上。

楚非歡悠然的站了起來,順着殷無意的目光,折斷了那花枝。逼近了殷無意,她彎下腰來,目光認真而專注地把花枝插在了她的鬓發上。她的眼睫顫動着,如蝴蝶撲棱着那雙輕靈的翅膀。她的身子逐漸壓低了,長發從肩上滑了下來,掃到了殷無意的臉上。鼻尖相碰,鼻息相纏。

“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你以前是不是愛過我?”

不言自己,因為沒有記憶。

楚非歡竟然有些期待着答案,她和殷無意的距離極近,誰要是輕易一動作,就能夠貼上那紅唇。遏制住心中的那股子沖動。楚非歡只眨了眨眼,一動不動地望着殷無意。

“呵。”許久才聽到一道冷然的笑聲,細細看她面上的神情,也是冷漠而疏離。“殿下你不覺得這話太老套了麽?那些個公子哥對着小姐們,為了實現自己的企圖,也都是這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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