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

殷無意松開了楚非歡,平躺在楚非歡的身邊,阖上了眸子。往事如同繁花過眼,那時候她才從鹹京回天門山,看楚非歡的渾身是血躺在了一片灌木邊,她的裝束無比昭示着她那顯赫的身份。她動了念頭,便救回了這輩子的劫難。

“無意,你為什麽不說話,你都沒說我這個夢如何。”楚非歡就算受了傷也不安分,轉動着身子,引起了低低地痛哼,可是她的面上布滿了笑容,眸子也是晶亮的,那些個惺忪的睡意還有迷茫,早已經被驅散了。

“假作真時真亦假。”殷無意淡聲說道。

“……”“你以前認識我,你是為我而來,我很高興。”

“你先慢慢養傷吧,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你處理呢。”

那些個黑衣刺客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可是初步斷定是符蘅派來的人。濮城城門在那一日就緊閉住,不允許任何人往來,符蘅也許還藏在了濮城的某個角落。跟秦國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要耗,符蘅依然像以前那般使些下三濫的手段,不過沒關系,這個仇總會報了的。

那些個世家,雖然說全權交給了封凜處理,可楚非歡依然在暗中觀望着。罪魁禍首有趙家、葉家、錢家還有王家,跟當初的李昊一比,他們實在是算不上什麽。參與這件事情的子弟全部下獄,判死刑的判死刑,流放的流放,一時間陷入了權力漩渦的世家只剩下了封相一家。

除了封凜一脈,封家的小宗基本也參與了這次的謀反事件。那麽多雙眼睛在看着,封凜容不得在這事情上出差錯,幾十口人腰斬于市,封凜親自監刑。陰沉沉的天氣,濮城又将迎來了一場風雪。年末,那種合家團圓的美好日子,卻成了一種求不得。囚車裏的人,經過了鬧市,身上被砸滿了爛菜葉和臭雞蛋,他們是罪人,是要遺臭萬年的。哭喊聲驚天動地,坐在前面高頭大馬上的封凜不為所動。

行刑的命令下去了,成全了封相那鐵面無私的美名。

大紅色的門緊閉着,再無那車馬絡繹不絕的景象。

封凜靜坐在了亭子裏,那滿是鮮血的景象,那一雙雙驚恐的眼眸從他腦海中劃過。雙拳緊緊的攥起來。有些人是無辜的,楚洛還安安穩穩的坐在他的王位上,而其他人卻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命。說起來也該怪他,要不是生了那僥幸的念頭,也不會害了那麽多口人。他們是封家的骨血,跟他體內流淌的鮮血一模一樣。老眼中有些淚花在閃爍,仰着頭無語問蒼天,其實他封凜才是封家最大的罪人。

風聲,還有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封敏弓着腰提着裙子,鬼鬼祟祟的經過了這亭子。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封凜一眼,心中也隐隐明白了一些事情。

“上哪兒去。”蒼老疲憊的聲音響了起來,封凜站起身背着手走到了封敏的面前,看着她怯懦畏縮的樣子,冷然笑道,“你是去找宣城公主麽?封敏我告訴你,從今天起你就不要再出了封家這道門了,徹徹底底的和宣城公主斷了聯系。”封家只剩下他們父女相依為命了,他如何能眼睜睜的看着封敏受傷?

“爹爹!為什麽?這不公平。為什麽不允許我和殿下聯系?”

“因為殿下是個惡鬼,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她拆骨入腹。就在今天,我封家其餘幾十口人在法場腰斬,你知道是為了什麽嗎?”

“那不是他們造反咎由自取嗎?”封敏偷偷地觑了眼封凜,小聲地嘀咕道。

Advertisement

“啪——”地一聲響,一個巴掌落到了臉上。火辣辣的痛意瞬間蔓延開來。封敏捂着臉,眼淚嘩啦一下就流了下來。

封凜只是看着自己的手,皺了皺眉頭。他的聲音依舊嚴厲:“我是為了你好,無論如何,都不準你跟殿下接觸,我會替你物色一家好兒郎嫁了。”

“我不服!為什麽你不去跟封鏡說這些,為什麽封鏡可以呆在殿下身邊,而我不行?”朝着封凜大喊一聲,封敏一扭身就跑開了。

封凜愣了愣,轉而面上浮現了蒼涼的笑意。為什麽封鏡可以?那是因為這個女兒的心從來沒有向着他們封家,而是自始至終都向着宣城公主。她是為宣城殿下出謀劃策的人,就算她幫助宣城殿下傾覆他們封家也不會讓人覺得意外啊,她這次肯回到了封家,豈能沒有目的。笑着笑着,眼淚就劃過了那蒼老的面皮。

這宣城殿下還留下他一個孤家寡人,算不算是法外留情?他是大楚的功臣,卻是那些世家毀滅的最大助力。這楚國的天下,早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份模樣了。

狂風裹挾着鵝毛大雪,在這濮城之中落了下來。

門庭前的臺階積滿了厚厚的一層雪。

一雙青緞粉底小朝靴在積雪上落下了一個腳印。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佝偻着腰的老奴仆,匆匆忙忙的把人給迎了進去。

封凜在書房裏頭作畫,蒼勁的老松在風雪之下依然挺直了它的腰板。聽到了腳步聲,封凜連頭都沒有擡起,直到了那最後一筆勾勒完畢,才将視線投往那一旁恭敬地垂手站立的人身上。

“你怎麽來了?”封凜淡淡地問了一聲。

“學生來恭喜老師得封平侯。”顧懷舟敬聲說道。

“呵。”封凜聞言只是一聲帶着嘲諷的輕笑。在世人的眼裏,他可是兩朝重臣,榮耀加身,再無人可以同他封凜相比了吧?封侯拜相,別人一輩子的事情,在他身上都已經達成了。可是其中要付出的巨大代價,只有他自己才清楚。“懷舟,你直說吧,這次來究竟是為了何事?”

“學生布衣之身,多虧了老師一路提攜,才能夠走到如今這個位置,說您對我恩重如山也不為過。”顧懷舟擡起了頭,頓了一頓,又說道,“都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而我父母雙亡,家中長輩無一個健在的。思索良久,學生此番來是想請老師為我主持婚事。”說完,顧懷舟滿含希冀的望着封凜。他可謂是春風得意,官場之上是一路順風,就連夢寐以求的神女般的滄藍,也點頭同意嫁給他為妻,這輩子的最大念想皆已經滿足。封凜想讓他娶封家的女兒,這事情他一直都清清楚楚的,可是被興奮與喜悅沖昏了頭腦之後,這點事情便被抛到了九霄雲外了。

“你要娶誰?”封凜沉着臉問道。

“滄藍。”怕封凜不知道這名字,他又添了幾句,“是宣城書院的滄藍夫子,原本她是殿下身邊的女官。老師,我真的很喜愛她。她在我心中如同神女一般,凜然不可侵犯。現在她終于松口肯嫁我為妻了!”顧懷舟面色漲的通紅,握着拳喜聲道。

“哈哈,哈哈哈。”沉默了許久,封凜仰天大笑,擺了擺手,他無力地說道,“這事情老夫不敢當,你回去吧。”

“老師,我——”

“回去。”封凜大聲地呵斥道。

顧懷舟的臉色微微地變了,最後低着頭嘆了口氣,有些遲疑地退了出去。走上了幾步,又忍不住的回望,直至再也看不清那身影。

封凜扶着門框,手都要掐進了那沉木裏頭。他的得意門生啊,又是宣城殿下身邊的人。難道他真的要向孤家寡人一般,女兒不肖一心向着外人,就連這個最得意的弟子,也一頭陷入了溫柔鄉不可自拔。他老了,鬥不過這些年輕人了吧?這天下終究是年輕一輩人的。大笑着走出門,踉跄的腳步,一個不慎就滑到在了雪地上。

“我想殺了顧懷舟,為什麽他要娶滄藍?”一道冷冷的聲音響在了周身。封鏡狐裘上沾滿了雪花,發絲也被那白色點綴。她雙手環在胸前,只是淡漠的看着那跌坐在地上蒼老的封凜。

“鏡兒你喜歡顧懷舟嗎?”猛烈地咳嗽了幾聲之後,封凜撐着那雪地站起身。

“如果我說喜歡,你會阻止他和滄藍成親嗎?不會對吧?你做不到對吧?你的得意門生已經有出息了,不需要你這個恩師了。”封鏡勾唇一笑,有些輕蔑地看了眼封凜,殘忍地說道,“你已經老了,什麽事情都已經輪不到你做主。現在的你,就算有謀反的念頭,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為什麽不離開這朝堂,享受你那孤獨的天年?封敏那蠢貨一心系着殿下,可是殿下不會愛她,而我,從始至終,都站在了封家的對立面。”

“封家早已經沒落了,你何必強撐着?不會有人站在你的身邊。”

“不過你死了,我會為你守孝,替你送終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