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9
甚至失去了撩開那層床幔的勇氣,生怕自己一眼看到的便是毫無生機的人閉眼躺在床榻上。殷無意跪坐在地上,心中大恸,她的手指扯着那床幔,攥得發白。
這種境況,三年前是一次,而現在又是一次。上位者真是少不得的多災多難麽?自己随同師父學了這麽多,唯一遺恨的便沒有學會那妙手回春之術。嗚咽之聲從喉頭發出,像是一只失群的孤雁哀鳴。
“你什麽都不記得,可偏要來撩撥我,你明白我心中的歡喜還有那夾雜的痛意麽?以前在天門山上的時候,你說過解決了一切事情就陪我隐居的。三年前我以為自己活不下去,而你什麽都遺忘了,便強忍着離開。可是最後我活了下來,像是個廢人一樣,我不敢面對你了。”
“我如何放得下?牽挂着你,就連你的楚國也時時放在心上。”
“你不是問過我嗎,為什麽要來濮城幫助你?什麽受人之托,那不過是假的,我只是逃不開自己的心。楚非歡你說我無情,可是最殘忍的明明是你。我不能夠經受的痛苦,你偏要在我眼前一一上演。”
“我不知道自己能夠忍到什麽時候,只能靠琴聲來發洩。你被纏入了幻夢了不是麽?那些都不是假的。曾經所經歷過,被你從腦海裏面抽走的記憶。你會不會覺得你是個負擔。我好恨,我還是忍不住連你一起責怪。”
“我想你好好的,你為什麽要受傷?你為什麽不躲開?你明明帶了人來,為什麽那群黑衣人還有可趁之機?是符蘅麽,我那個好師姐,我真是恨她。”
淚不住地下落,沾濕了衣襟。殷無意的面上蒼白的一絲兒血色也沒有,眼睫顫動着,淚珠如同清露一般挂着。她撐着床沿站起身,嘩啦一下,卻是用勁地扯開了那床幔。輕紗帳幔飄落在地,她閉着眼睛,整個人都在打顫。鮮血,傷口,還有那森森的白骨,各種亂象在她的腦海中交織着。楚非歡不會死,可她還是會好好的麽?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她猛地睜開眼望向床榻上躺着的那人,卻毫無預兆的撞入了一雙晶亮的眼眸子裏。
“诶?你怎麽不繼續說了?”楚非歡側着身子躺好,她的面色雖然依舊是蒼白如紙,可那雙眸子卻是充斥着精神氣。她的聲音有些漂浮,到底是受了傷的緣故。她瞧着殷無意,眼神溫柔的仿佛能夠掐出水來,“我不是故意要忘記的,你為什麽早先時候不跟我說呢?其實我早就有猜測了,我那段過往啊跟你有關,可是那時候以為過去的一切能夠對我現在的生活造成什麽影響呢,便不放在了心上。可是你這麽一說,我倒想了解了解了……”
殷無意沒有說話,死死地盯着楚非歡,大悲大喜之下,又衍生了憤怒之情。這樣子好玩麽?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一沒控制好情緒,體力的氣息亂竄,手撫着胸口,猛然噴出一口鮮血來。“好,好,好——”重新跌倒在了地上,殷無意連道了三聲,她仰頭大笑,只是那笑聲太過于凄苦,更像是在哭泣一般。
唇角的血像是流不停,見到了殷無意這樣子,楚非歡終于也開始發急了,掙紮着想要起身,可是傷口處猛然傳來了撕裂一般的痛意,血跡又重新紗布裏滲了出來。哆哆嗦嗦握住了殷無意一只冰涼的手,她不管不顧地提起一股氣,朝着外頭大喊道:來人!來人!
封鏡早就回了相府去,在外面的只有遲暮,幸而她只顧着自己發愣,沒有離開這暖鳳閣太遠。楚非歡的呼聲驚動了那些在門口侍立着的丫環,也把遲暮一起驚動了。殷無意也在房間裏頭,如今卻是由楚非歡這個傷者在大聲呼喊,想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無意出事情了!心裏頭大驚,一把推開了擋在前邊的人,黃影一閃,遲暮人已經掠入了房間之中。
“快看看她。”手指着殷無意,楚非歡額上冷汗涔涔,那強提的一口氣放下了,聲音更是顯得虛弱。
“不用你說。”遲暮才不管那些尊卑觀念,朝着楚非歡呵斥了一聲,罵道,“都怪你,你不是要死了麽?怎麽還要拖累無意。”一邊說着一邊替殷無意把脈。她體內的氣息很不穩定,不過也慢慢地理順了。吐血想來也是經受了刺激,氣血一下子未穩。遲暮叫了好幾聲,她還是眸光空茫,不知道神思飄落在了何處。“她沒什麽大事。”點了殷無意的昏睡穴,遲暮終于轉頭望向了楚非歡,看着她面上的急色不像是作假的,這兩人何必如此。心中嘆了一口氣,她揉了揉額心,低聲說道。
白色的中衣上,此時也出現一坨鮮紅,半掩蓋在了錦被之下。
“殿下,你傷口重新開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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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你先把無意扶上了,讓她躺在我身邊。”楚非歡閉着眼,克制住了那股子暈眩,有些無力的說道。
遲暮無奈,最終只得順從她的話語。
看着殷無意那寧靜的睡眼,楚非歡也沉沉的睡了過去。
南淮河一戰,狂風肆虐卷着旗幟在空中獵獵作響。那陰沉的黑雲壓在了城樓之上,白日只露出了半道,依然折射出铠甲和兵刃上的寒光。
城樓上,楚非歡負手站立,低頭看着那底下密密麻麻如同蝗蟲一般的秦兵,嘴角浮上了一抹森寒的笑意。楚國的兵力确實是不如秦國,可是這戰場上,就算是死也不會屈服。
厮殺聲不絕于耳,刀光劍影之下,炮火紛飛之中,楚非歡提着銀槍沖殺在了人群中。旗幟斷裂了倒在地上,下一瞬間就被那蜂擁過來的士兵踩在了腳底。大紅色的披風,被撕裂了好幾處,她的面容被鮮血濺滿,黑沉的眸子裏流露出的殺機和堅定,另敵人望而退卻。像是一個不知疲憊的人,在那戰場上厮殺拼鬥。
身邊的人一個個少去,包圍着自己的人也逐漸的增多。楚非歡的眼眸子裏何曾流露出屈服之意來。風吹動她的長發,在空中飛舞交織。駿馬前蹄微曲着,口中發出了吭哧吭哧地聲響。楚非歡一個縱身下馬,銀槍被丢棄在了地上,而腰間的長刀出鞘。只要是她不死,那麽就一直在戰鬥。痛意從背後傳來,濕涔涔的,鮮血從體內流淌出來,滴落在了這黃土地上,像是盛放着一朵妖豔的花兒。
那一戰是楚軍敗了,他們的主帥重傷失蹤,他們只能退守南淮城。
輕輕柔柔的,就像是春風拂過一般溫暖舒适。
楚非歡一睜眼,就看見了一個面色清冷的素衣女子,在她的身側,還有個聒噪的黃衫姑娘。嘴唇喃了喃,可是幹澀的喉嚨擠不出一句話來。女子走了過來,手中端着水,一點點的潤濕了她的唇還有如火灼一般的喉嚨。
“謝謝你們救了我。”聲音幹澀嘶啞。
“是她救了你。”素衣女子的聲音很平淡,她只是用手指了指黃衫女子。
“哦。那你叫什麽名字?”
“你這人好生無禮,不應該先自報家門嗎?”黃衫女子不滿的嘀咕了一句。
楚非歡沒有應答,目光一直追随着素衣女子。看着她頓了頓,似乎是有些猶豫地說道:“謝明月。”
“明月,真是好名字……”似是夢中的呢喃,不經意間又發出聲來。身體上猛的多了一道力量,被迫睜開了那有些惺忪的雙眸,楚非歡痛呼了一聲。貼在了面前的是那張熟悉的臉,神情有幾分凝重,還有些許冷诮。
“你方才說了什麽?”
“我有說話麽?”楚非歡輕聲問道,面上還殘留着那初醒之後的迷茫,許久之後,她又說道,“我做了一個夢,是三年前我守南淮城時候的事情。那場戰争可真是慘烈,我身邊的士兵折損大半,就連我自己也受了重傷,要不是被人給救了,怕早就沒命了……”說到了這兒,腦海中還是有一道閃電劈過,瞬間變得無比清明,她盯着殷無意,一字一頓地說道,“有人救了我,她說她名喚謝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