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一彎冷月,挂在了枯瘦的樹梢。幾點寒星在四邊錯落分布。暖色的宮燈,将周邊的灌木山石照得透亮。楚非歡從殿中走出來時候,已經是夜半時分了。撩開了額前的一縷發絲,她的眉頭始終緊蹙成了一團,微抿的唇,無不顯示着她不甚愉悅的心情。

朝中的事情基本是告一段落,基本明面上,是她一手扶持的勢力占了上風。另一派則是頑固的老臣,與年輕的士子們似乎是天生不對盤。所幸,都是一心向着國家的。楚湘年紀到底是太小了,需要一個太傅在身邊教導着,要等他親政,似乎還得過些年歲。除了一些大臣不甘不願的,就連自己府上的那些幕僚,心中怕也是對自己扶植楚湘頗有微詞吧。如果想要這個王位的話,那早就是她的了,何必經歷如此多的波折?自己繼承了王位,勢必無嗣,這王位還是會歸到宗室子弟的手中。何況,自己還想着功成身退,泛舟中流。想到了這兒,心中又微微有些許的苦澀。經過幾天時間的冷卻,思路逐漸地明晰起來。殷無意對于洛兒很不滿,自己一直是清楚的,心中不經升起了另一番猜測來。只是這過激的手段,到底是傷人傷己。

三年,其實是已經四年了。她們最終還是脫離了最初的樣貌,再也找不回當初的言笑晏晏。殷無意到底是為的什麽?忽然地離開了濮城,是畏懼了,還是另有一番打算?她們之間不止一次的承諾,不會害了對方。只是說多了,反而徒增懷疑罷了。

走過了靜谧的街道,看到了自己府邸那道虛掩的朱門。門口的侍衛持着長戟,挺直了背,外圍還有一列列舉着火把的士兵在巡城。打更聲在風中逐漸地杳茫,楚非歡再擡頭看了外面的那一輪彎月,面上泛起了一抹蒼白的笑意。手攥着衣角,松開時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褶皺。月在眼前明,可到底不是心中所想的那輪月。

城頭的風,吹過了那些牆垛,發出了呼呼的聲響。那原本服帖的長發,也在風中微微的顫動,垂下來幾縷遮住了那雙深邃幽冷的眸子。有幾名士兵擁坐在了地上,手中提着酒壺,偶爾飲上了幾口,借以驅逐春夜裏的寒意。殷無意背着手,望着遠處河上那偶爾一閃一閃的幽火。

“秦軍夜渡南淮河。”身後響起了腳步聲,還有那兵甲擊撞聲。殷無意沒有回頭,只是用手指向了前方那幾點幽火閃耀處,“符蘅已經回到了秦國境內,不過這邊界駐兵的将領絕對不是她。派兵突擊攻城,鮮有成功之例。秦國将領太心急了,他不明白這絕對不是一個明智的做法。不過對我們而言,倒是有好處的。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

“哈哈哈,這次一定要挫一挫秦軍銳氣,這一刻的到來,四年了。當初秦楚簽訂了盟約,我就料到有撕毀的一天,這北方的大片疆域,最後還是屬于我楚國的。趁着楚國的國喪期間來偷襲,蔑視我新王,秦軍向來都是如此卑鄙。”韓池的笑聲朗朗,中氣十足。他彎下腰,猛地一拍那坐在地上的小兵,喝聲道,“傳令下去,全城戒備。要是秦軍來偷襲,定要讓他們嘗嘗我們楚國的厲害。”

熊熊的烽火撕裂了那片黑暗,也打破了原先維持的那一片靜谧。鐘鼓號角聲,在城頭吹響,傳遞到了各個角落。蟄伏許久的士兵們,摩拳擦掌,而從夜夢中驚醒的百姓們,滿懷惴惴不安。争奪天下之路,勢必由萬千屍骨堆積而成。一半人的死亡來成全一半人所希冀的和平,這到底是殘忍了些,可是別無選擇。

那一輪彎月逐漸地消失在了天空中。天際發白,微微有些透亮。院落裏,一聲接一聲嘹亮的雄雞聲響起,嬰兒的啼哭聲也開始在家家戶戶中響起。那些個當家的把門拉開了一道微縫,看着街上疾行的士兵,又匆匆的把大門關閉住,不安地撫着胸口,大口的喘氣。面上流露出驚恐,眼前似乎已經浮現了屍橫遍野的局面。

就從今日開始,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晨風吹着,那些原本熱鬧的街坊,如今冷寂無聲。

鼓聲震天響起,最後一批沉浸在夢中的人都被驚醒。殷無意站在城頭,觀望了一夜。黑壓壓的人群逐漸的近了,她的嘴角開始浮現了一絲冷笑。辨定了方向,她快步的走入了遮箭棚中,青旗揚起,在風中獵獵而動。

秦軍的前鋒部隊快速地行進,填平了城樓前的戰壕。見對面城牆上除了那風中的旗幟在晃動,便沒有絲毫的動靜,那秦将嘴邊泛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一面喝令攻城車、雲梯前行,一面仰着頭,想象着自己封侯拜相的樣子。聽探子說楚國早就亂了,楚王駕崩了,新王才即位,這些邊關的将領已經不聽號令,南淮城實際上只是一座空城。

“砰——”地一聲巨響,巨大的木頭撞上了那緊閉的城門,似乎連帶着土地都震了一震。順着雲梯一路向上爬的士兵,到了一半也沒有遇到絲毫的阻礙。後面的士兵收到了命令扔下了盾牌,也快速地沿着雲梯向上爬。

忽然間,城牆上探出了頭來。一個個銅鼎被他們擡起來,順着城牆澆下。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部分士兵墜落下去。紛紛的用手擋着頭,并沒有想象中的箭矢飛來。心中松了一口氣,暗笑這楚軍只能故弄玄虛搗蛋鬼。身上濕漉漉的,一股子濃重的味道,秦兵初時還沒有在意,只是等到了那下落的火把,帶起了一片火光時候,才驚悟過來,卻已經來不及了。幾乎是一瞬間,火光蔓延在了四邊。慘叫聲經久不絕,偶爾有幾個支撐着咬着牙手搭上來的,也被楚兵無情的砍斷,墜落下去。南淮城城牆上的鼓聲咚咚咚的發出了巨響,一列列士兵手中握着刀,士氣激昂。

勒住了缰繩,那秦将大驚失色。目光灼灼地望着那被火光充斥的城樓,楚軍還沒有出來,他倒是心生了畏懼,一拍馬轉身沖向南淮河。一聲震響,城門打開,從中殺出了幾隊騎兵,直接将秦兵的部隊撕裂開來。主帥已經臨陣脫離,再聽到那一聲聲的吶喊,有些膽小的怕死的,也按捺不住,轉身就跑。只是雙腳拼不過那馬兒的四蹄,不是被無情的踐踏,就是被那長戟刺穿了心窩。秦軍節節敗退,而楚國的騎兵直追了一裏,才退回了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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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狽的如同喪家之犬,四千兵馬帶出去,回來的只有不到一千的殘部。匆匆的回到了泊在了岸邊的戰船,那秦将還是一副被老虎追趕一般的樣貌。原本想着此次突襲能夠建功立業,只是他太過自大,楚軍早已經有了準備。

“是誰說南淮城是一座空城的!”那将軍大聲地呵斥屬下,睜着眸子,裏頭燃燒的是熊熊的怒火。“南淮城是入侵楚國的重要關卡,怎麽可能是一座空城!你們這些蠢材!養你們有什麽用……”船從岸邊行到了江中,這将軍一直在斥罵不停,下屬們似乎畏懼他的殘暴與勢力,沒有一個膽敢接話。

“回去後上奏秦王,就推說這是三公主的主意。”将軍對着站立在一旁低垂着腦袋的掌文書的小吏呵斥了一聲。“我們回到岸邊,下次率領兩萬兵馬,我不信這南淮城攻不下來。”坐在了船上,狠狠的摔了下酒杯,面帶着狠色。

“将軍!不好了!”跌跌撞撞幾乎是滾進來的。“楚軍的戰艦從上游沖撞來了。”他的話音才落,就有劇烈的搖晃感傳遞過來。

“混賬!”那将軍面上滿是驚惶,一把揪起了報信的小兵,猛力地把它摔了出去。站起身環視四面,那白茫茫的江面上,順着風從上流沖下來戰艦,上頭插着楚國的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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