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049

一個玉匣子裏鋪着一層明黃色的錦緞,中間那塊深陷的地方,空空落落。雙手緩慢地握成拳,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用了極大的克制力,才壓下那些在胸口翻騰的情緒。那塊象征着她身份的玉牌不翼而飛。這塊令牌,她一直放在了玉匣子裏頭,除了與她住在一個屋檐下的殷無意,便無人知曉。要不是這次忽然想到了,還得等楚國的軍隊發生了動亂,才能曉得是吧?殷無意啊殷無意,到底是誰不信誰?氣到了極點,楚非歡反而笑出聲來。

“殿下,殿下!”大聲的喧嘩隔着老遠的路,傳入到了書房中。楚非歡眉頭蹙起,啪的一聲合上了玉匣子,便大步地朝着那聲音走過去。“殿下,大事不好了!”

“什麽事情,慌慌張張的!”楚非歡不悅地斥責了一聲,這公主府裏頭的人倒是越來越沒有規矩。經過她那冷眸一掃,那下人就趴在了地上,戰戰兢兢地,像是畏懼極了,許久之後,才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頭來。他從衣襟裏頭掏出了一封信箋,恭恭敬敬地遞給了楚非歡,道:“南淮城來信了。”

楚非歡劈手奪過,匆匆的浏覽一眼。是南淮城韓池的親筆信,上頭寫的也是關于玉牌的事情,說想要再次的确認,那持着玉牌的是否是濮城派出來的使者。楚非歡冷笑一聲,擡頭望了眼天色,手中的信箋粉碎灑在了空中,如同冬日裏的雪花一般。邊城的守将大多是她的心腹,也有一部分親兵屯在了濮城之郊。

殷無意在南淮城。

楚非歡心中已經有了主意,才讓人備馬入宮,便又聽到了下人傳來的訊息,說王宮來人讓她速去。大殿中,楚王正襟危坐着,那眉毛幾乎蹙在了一塊兒。大臣們早早的便聚集在了一起,口中議論紛紛。然而當楚非歡入殿的時候,一下子又重新陷入了寂靜之中。

“四面烽火燃起,秦兵不仁不義,撕毀兩國之間的盟約。趁我國喪,犯我邊境,欺我楚國無大将耶?”楚湘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的手抓緊了玄袍,似乎還有些緊張。偷偷的看了楚非歡一眼,又繼續說道,“此次秦賊入侵,絕不能退縮,哪位将軍願意領兵,前往擊退秦兵?”

“臣願意領兵前往南淮城,将秦兵驅逐出我國邊境。”一位年輕的男子跪在了地上請命,他的聲音清朗,眉宇間竟是自信。細看原來是大将軍顧懷舟。有了他率先出聲,那些個武将紛紛不甘落後,都站了出來,為了争奪這領命出征的權力,你一言我一語,吵得甚是激烈。楚湘沒有說話,烏黑的眸子最後定在了楚非歡的身上,有些期盼她來定個主意。楚湘雖然從殷無意學習了一些東西,然而時間太短,他年齡亦是太小,真正到了朝堂之上,他依然是手足無措。那些所謂的策論奏章,都需要楚非歡代為處理,年幼的他根本無法決斷。

“争吵不休成何體統!”楚非歡擰着眉頭,似乎已經到了不悅的極點。她的眸光陰沉沉的,一點點的從那些将軍們身上掃過,看着他們面紅耳赤梗着脖子到最終服帖的低下頭來。她走上前一步,對着那重重臺階上安穩坐着的楚王,半跪在地,拱手說道,“王上,臣願領兵前往。”無視了周邊的一切詫異的眼神,她灼灼的目光裏頭盛滿了堅定不移。以楚非歡的身份地位,楚王早已經免去了她的諸多虛禮,可今番她又重新在殿上跪了下來,以臣子之禮,向楚王請命。

楚湘張了張嘴,最後低下了頭,說了一句:“準。”楚湘知道,他改不了這個宣城姐姐的主意。

宣城公主在楚國朝堂,便似那根頂梁柱,她一離開,就意味着,在濮城,權力的重心便會轉移到了另一個人的手中。楚王年幼,不能說是傀儡,但也是形同虛設。很多決斷原本是被楚非歡拍手定下,她一旦離去,若遇上了衆臣争吵不休之事,又得依靠誰來抉擇?楚非歡站起身來,重臣們沒有一個人敢同她對視,那些勸阻的話語都梗在了喉頭,不知道如何發出。

“設立鳳閣,遷顧懷舟為鳳閣令,位同三公,共議朝政之事;遷張千為鳳閣侍郎,遷錢觀為……鳳閣令與侍郎、鳳閣使各司其職,不得互相幹涉。凡遇大事有不能決斷,交予鳳閣。按人數議定是否成事……”楚非歡早已經有了主意,這所謂鳳閣出了個別耿直的大臣,其餘的都是自己的心腹,就算離開了濮城,也能夠保楚國朝堂一時安穩。

南淮城忽如其來的戰火,在楚非歡的意料之中,只是比預想的,還是要來的快一些。鳳閣的設立,楚非歡早就想着手了,南淮城的戰亂加快了這個進程,引出了一個契機。楚國朝堂,逐漸的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如今最讓人憂心的,還是南淮城的戰事,以及殷無意手中的令牌。如果殷無意是符蘅那邊的人,後果難以想象。整合三軍之事,楚非歡索性全部交到了那些副将手中,她自己則是打算選一匹千裏馬,帶着十二衛先行趕到南淮城,不然,她始終安不下那顆心來。

濮城中下着細潤的春雨,遠望那郊野,草兒冒出了一個尖來。近千兵馬冒着細雨,騎在馬上神色不變。楚非歡一身白衣,同滄藍并肩行走。

“近些月諸多事端,封家已經不成威脅,你與顧懷舟之間,若是想要反悔,那還來得及。我命顧懷舟為鳳閣令,輔佐湘兒,給予了他極大的權力,我終究是有些放心不下。我已經同湘兒說了,讓你住進宮去,當湘兒的太傅……再賜你一道令牌,不需要請旨,如有異心者,殺無赦。”

“你也不用擔心,這次出征封鏡也随行。你應該知曉,這次不是簡單的将秦兵驅逐出境,我等的那個時機,終于來了。沒有幾年時間,我是回不來的。楚國的朝堂,該是宣城書院裏的那批士子的天下,現在,該是輪到他們一展宏圖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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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封敏來尋我下落,你告訴她,就算她要來尋我,也不必攔她,派人保護着她,直到她安全到達我身邊。封凜也莫怪我無情了,我殺不得他,我只能将他的女兒,綁縛在身邊。”楚非歡面色凝重,事無巨細,一一交代給滄藍。

馬嘶聲,在上空回蕩。

煙雨朦胧,遠方就像是拉下了一道簾子,看不真切。細雨沾濕了發絲,沾濕了衣襟。直到了徹底地消失不見,滄藍才緩緩地轉身。望着都城,心中浮起了一聲嘆息。殿下給她的權力越大,留下的壓力便越大,無論如何,她也不會辜負宣城殿下的托付。謹以餘生來報答知遇之恩。

南淮城,城牆上還冒着灰色的煙塵。楚國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一個個士兵挺直着胸膛,觀望着遠方的動靜。城內外的盤查更加森嚴了,只許城裏人出去,卻不許外來人進入南淮城。

守将府中,韓池面前攤着一卷疆域圖。跨過了南淮河,便是秦國的淮北城。一城一池,固非所欲,他們想要的,就是把利劍直接插到了秦國的都城鹹京。休整了四年,他們也等待了四年。

“韓将軍的密信,大概已經傳到了濮城,宣城殿下要過來了吧?”殷無意淡淡地問了一聲。

這也猜算的出來?韓池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尴尬來。應對秦軍的偷襲,主意都是殷無意出的,看情況她也布置了許久。韓池終于是對她敞開了信任,同時也為自己的小人之度感到了羞愧。他輕咳了一聲,想要說些什麽,打破這片氛圍。只是剛開口,就被殷無意的嘆息聲截斷。

“她會來的,一定會親自來的。”只是,該以何種面目相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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