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司安是個極普通的人,他大學讀的是機修,畢業後,做的也是機修師。
公元2637年,地球偏離運行軌道,全球氣溫劇烈變化。
白日氣溫恒定在三十五到四十五攝氏度,夜晚氣溫則降低到極寒,一般都是零下三十五到零下五十攝氏度。
從此,人類進入室內生存時代。所有城市中心生活區,都籠罩在空調系統之下,飛車開始批量生産後,大型生活中心都建立了升降坪,使得生活更為便利。在大型的活動區域,都有堅硬的有機玻璃做罩子,有機玻璃可以在白天隔絕強力的紫外線,夜晚時又能保溫,人們就靠着它來生存。
這時候的人類就像動物一樣,生活在巨大的以地球為中心的動物園裏,只不過,沒有其他高智慧生物來花錢圍觀。
生活環境發生巨變,随之而來的,便是職業翻天覆地的變化。
因為環境惡劣,所有野外工作都替代成機器人和機械手,而許多新興職業開始産生。
其中之一,便是機修師。
因為長時間生活在室內,生活區域變得狹窄,空氣也并不新鮮,就算有保護罩,紫外線還是過于劇烈,很多身體本就衰弱的人都漸漸死去,地球人口驟減。
2700年,世界上第一臺睡眠倉問世,2703年,睡眠倉上流水線生産,自此開始,床這樣家具徹底從地球上消失,人們夜晚躺進高性能的睡眠倉裏,在睡眠中用生物電修複身體機能,緩解細胞衰老。
睡眠倉的發明可謂是颠覆性的,它不僅僅挽救了大多數人的生命,更重要的是,它延緩了人類的身體機能衰退。
從此開始,人類平均壽命突破一百大關,延長至一百五十歲。
司安作為一名初級機修師,他主攻睡眠倉和水保系統修複,算是機修師裏工作量比較大的那一撥人。
這裏說的工作量大,意思是能保持溫飽。
睡眠倉作為人類生存必不可少的機器,其性能早就修繕到萬無一失,每臺睡眠倉的主控電腦都帶有自動修複系統,一旦出現問題,它自己就能修複。
因此用得上機修師的時候,就非常少了,一般都是它自身零部件出現問題,或者因為使用年限過長,而産生不可逆轉的系統BUG時,才會用到機修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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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水保則是每家每戶都有的水源清潔系統,司安之所以多修了一門水保,只不過是為了多一門生錢手藝。
這樣說來,機修師就相當于雞肋一樣的存在,為什麽還會有那麽多學生争先恐後報考機修科呢?
自然是知道它的未來。
聯邦政府的職業系統采用計件分配方式,也就是說,幹的越多,升級越快,到了高級甚至大師級時,做一件工作,都能舒舒服服休息半年,而高級機修師,則是所有職業裏,單件工資最高的一種。
很多人為了那似乎能看見的高薪未來,都湧入機修師的大門,然而機修科的大學錄取門檻,卻非常難跨越,它對機器原理、數學、電腦系統和零部件制造這四門是所有學科中除了太空科學以外要求最高的,因此雖然報考人數歷年來屢創新高,但還是有無數人锲而不舍地報考機修。
而司安,卻正是那少部分考上機修科的高智商人才。就連他父母,都對于他能考上機修感到驚訝,
跟所有工作一樣,初級機修師單件工作完成一件,記一點貢獻值,累積到五百點,就能升到中級機修師。到了中級機修師,每做一件工作則貢獻兩點,累積到兩千點,就能晉級高級機修師,而這時做一件工作,則會記十點貢獻值,累積到五千點的時候,則會晉級大機修師,也就是俗稱的最高職業者。
到了大師級是怎麽計算的,往上還有沒有更高級別,普通民衆是不知道的,只不過,聯邦現有的幾位大機修師都挂職在信仰這款游戲的開發運營商創世財團技術團隊下面,其收入,是一般人所不能想象的。
司安像往常一樣,起床穿衣,把睡眠倉裏面的軟墊鋪平,然後叫茉莉給他報今天的工作任務。
茉莉是智能電腦,可以直接連接到聯邦機修所主控平臺,聯邦裏所有的機修師都是直接受雇于聯邦機修所,并由機修所根據地區遠近和級別高低,直接給他們的智能電腦發布工作。
重生之後,司安已經連續一周都沒啥工作了,不過好歹之前的那單工作雇主換了個主控零件,他分到不少提成,目前還能維持溫飽問題。
“主人,您今天還是這麽帥氣。”茉莉抖了抖長耳朵,圓圓的臉上泛出些許紅暈,“根據機修所的資訊,您今天有一個臨區三號生活區睡眠倉維修任務,任務級別初級,時間要求在晚十點鐘之前完成,具體地址和損壞情況已經發送到您的腕表中,請查詢。”
茉莉是高級智能系統,因此具有部分人類個性和愛好,司安一開始對茉莉的設定就是活潑可愛,所以雖然播報任務的時候恪盡職守,但平時的問候語就很俏皮了。
“謝了,寶貝。”司安套上藏藍色的初級機修師制服,戴上通訊與記事兩用的腕表,推開卧室的大門。
他的家位于地球中華區首都市第一中心區二號生活區,父母都是普通的上班族,家裏的這套三室一廳的公寓,是在他十歲時才攢下錢來買的,二號生活區是比較普通的生活區,植被面積在30%-45%,人口密度不足50%,算是比較不錯的住宅區了。
司安走到廚房,從冰箱裏拿出兩片面包和一個雞蛋,扭開電爐上的按鈕。
他一邊煎着雞蛋,一邊回憶起第一年搬過來的情形。
那時候母親對于花掉所有積蓄買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感到擔憂,但父親卻很堅持,說原來那套太擁擠,如果将來再有個女兒,總不能和哥哥擠一間卧室,母親被父親打動,才點頭同意搬過來住。
就在那一年,他可愛的,貼心的,總是跟在自己身後小聲叫哥哥的妹妹司靜來到這個世界上。
司安盛出荷包蛋,把豆漿倒進電壺裏加熱,停下來等待面包機“叮”的一聲脆響。
自己有多久沒有見到小靜了呢?重生以來的每一天司安都過得恍惚,前世今生的記憶交錯而來,攪亂了他的正常思維,一直到今天,他才終于冷靜下來,開始想着今後的人生。
面包機的響聲打斷他的思路,司安把肉醬抹到面包上,夾上雞蛋,狠狠咬下一大口。
他小時候,每每不想起床上學,母親總用這手中式三明治誘/惑他,吃了這麽多年,他依然愛這個味道。
下周末,就是信仰開服的日子,游戲他早就下到了睡眠倉系統裏,只要當天晚十點鐘躺進睡眠倉,游戲便會根據睡眠倉記錄的用戶真實資料自動登陸,而玩家則會陷入深度睡眠。
信仰這款游戲的開發,可謂是本世界最大的科技發明,他使得枯燥的睡眠生活變得有趣起來,讓人們在夢境裏,也能享受游戲帶來的快樂,可謂給所有人一個造夢空間。
根據先期發布的視頻宣傳,大體能看出信仰裏面的職業系統分為兩類,一類是傳統的打怪升級系統,另一類則是生活系統,不喜歡打打殺殺的人們,也可在游戲裏經營自己的另一份工作和生活,想必非常美妙。
司安吃完早飯,背上自己的工具包,推門離開家。
他們這個小區只是中等小區,也不是家家戶戶都有飛車,因此停車坪在每棟大樓的上方,司安的那輛飛車是創世集團旗下的子公司生産的,性價比很高,是他上大一的時候父母獎勵他考上機修科買給他的,四年大學基礎學科,兩年初級機修師職業進修畢業後,司安仍舊開着這輛車滿首都市跑,這輛車對于他,已經不能算是一臺冰冷的機器,可以說得上是夥伴了。
司安坐電梯上了頂層,上樓來到頂層停車坪,就看到二十幾輛顏色大小各異的飛車停在原位,這個時代,一般上班的點鐘是10點之後,而且很多人幹的是特殊職業,時間不固定,因此很多人這個點鐘還沒出門。
司安看都不看,直直往停車坪右側走去,他的飛車位置在右側第二排尾部,沒有多遠便能找到。
一臺白色的橢圓形的飛車靜靜停在那裏,它小巧的翅膀上打着創世財團的C标志,車門緊緊關着,正等待主人的到來。
司安按了幾下腕表,車門毫無聲音地安靜開啓,司安上去坐好,席上安全帶,把腕表放到讀取口上。
現代生活尤為便利,比如每個人幾乎都用的腕表,它不僅能夠通訊,還能記事,它裏面所含有的晶片記錄了主人的大部分信息,在輸入密碼和掃過指紋後,便能用它來支付消費,開啓飛車,記錄工作情況。
腕表的讀取速度是很快的,大約三十秒後,飛車已經自動記錄好上面最新加入的地址,并且發出語音提示:“主人您好,您此次的目的地是臨區三號生活區牡丹園小區A棟嗎?”
本來茉莉把地址發到腕表的時候司安還不大在意,不過此刻聽到飛車讀出來,司安呆了一下,很快說:“是的,請以平穩速度抵達。”
牡丹園小區是三號區最有名的富人區,那裏的住宅都是獨棟別墅,植被面積達到70%,人口密度低于10%,算得上是最适合人類居住的環境,司安正想着狠狠敲客戶一筆的時候,飛車已經緩緩上升。
每臺飛車上都有雷達,它們會自動避免附近30米區域內的其他飛車,它上面的精準巡航系統能最大程度上規避潛在風險,并以最平穩的狀态到達目的地,基本上只要是滿20歲的準成年人,都可以獨立駕駛飛車,未成年人需要有成年人陪同。
因為是首都市,所以幾乎三大中心區都已經覆蓋玻璃罩,何況三號生活區和二號生活區還在同一個中心區內,因此飛車很快便直直向三號區行駛過去。
二十分鐘之後,飛車緩緩降落在牡丹園的停機坪,早在他出門前,茉莉已經通過網絡向牡丹園的管理處發送機修所的通用業務通知,牡丹園的
管理處會自行核準他飛車的號牌和形狀大小,以便準入。
司安背着工作包下車的時候,就看到一位穿着三點式正裝黑西服的年輕男子等待在一旁,見他下來,先是示以微笑,然後極有禮貌地說:“司安初級機修師先生您好,我是牡丹園A棟的物業管家,特地過來接你到業主處。”
這還是司安第一次修睡眠倉修到富人區,着實被牡丹園的管理吓了一跳,不過他到底算是見過世面,很快便進入狀态:“謝謝,請帶我過去。”
停車坪門口早就停了一輛兩座電瓶車,大概是因為小區太大,走路過慢,用來代步的。
司安坐上去,然後随着電瓶車緩慢的移動偷偷欣賞難得的景色。
牡丹園之所以叫牡丹園,正是由其中心花園的幾十種名貴牡丹而得名,每年五月時節,便會争相綻放,璨若芳華。
這會兒剛剛二月,中心花園的牡丹還未綻放,只留碧綠的葉子招展婀娜,但還是叫人看了歡喜。
這樣的地球環境,能見植被已經不多,何況這一叢一叢的碧綠。
那位西裝筆挺的物業管家态度和藹,但話不多,發現司安的目光盯着牡丹花叢看,便說:“司先生以後要是升到高職業,別忘了來牡丹園訂購一處房産,我叫張燦,來了別忘報我名字,我給你打個八折。”
司安笑笑,沒說什麽。
就算把他家全部家當賣了,來這裏買個廚房都困難,何況是獨棟房産,這位張管家也只是客氣而已,司安也沒有多想。
牡丹園裏面很大,獨棟別墅星羅棋布散落在花叢小路盡頭,十分鐘之後,便來到一棟白牆青瓦的中式別墅門口,張燦示意司安下車,顯然是已經到了目的地。
張燦在大門口的通訊屏上刷了一下腕表,然後跟司安說:“我來之前已經告訴過周先生,您等一下,他馬上便會過來開門。”說完,上了電瓶車離開了。
司安百無聊賴,站在古樸的大門外看風景,這有錢人的愛好就是不一樣,房子建得跟古代大宅一樣,漂亮極了,要是能住在這裏,不知道有多美,司安想着。
“咔”的一聲,大門向裏面開啓,司安念了句“打擾了”便向裏走。
突然一個素白的人影出現在主屋門口,來人臉上有些薄薄的胡子,一頭有些淩亂的短發還卡着發卡,他叼着牙刷,穿着和現代氣息嚴重不符的中式白色錦緞中衣,腳上還少一只拖鞋。
他這形象太別扭了,司安不知道到底要形容他優雅還是邋遢。
“是司師傅嗎?你來得忒早,我剛起床,快進來吧。”他說完,也不招呼司安,轉身往裏走去,司安看着他差點被自己拖鞋絆倒的高大身影,突然覺得這地方有些危險,這周先生看着就不是個正常人,他還很有錢。司安猶豫片刻,還是咬牙走了進去,工作都接了,不想幹也得幹。
作者有話要說:改錯!開新文啦,球收藏求評論,希望喜歡~~~~
新年快樂,龍馬精神~
☆、周千琛
周先生的家占地極大,這一點從外部就能看出,司安卻沒想到裏面并不顯得空曠。
純中式的裝修風格古樸而大氣,前庭不大,司安沿着石子小路走去,可見池塘裏的紅鯉穿梭往來,不知名的綠色植物繞着小巧的石亭迎風飄動,看着就很漂亮。
剛才周先生走得急,別墅的前門還未關上,司安有些小心地站在門口向裏望了望,卻反而安下心來。
這周先生還真是喜歡中國風的建築風格,不僅屋外形态複古,就連屋內的裝修也一應俱全,紅木家具雕工精細,除去改良式的中式紅木沙發,最吸引司安目光的,要數窗戶旁的榻幾。
他好歹是擁有A級大學學歷的機修師,雖然只是初級,但懂得卻也不少。
那梅蘭竹三君子雕花榻幾,顯然是用黃花梨所制成,雖然近年來黃花梨已經在植物園區批量種植,但由于需要很長的成長周期,因此目前市面上的黃花梨家具非常稀少,這麽大件的還真是難得。
不算那一屋子紅木家具,單這一件黃花梨就頂司安家那套公寓價錢了,司安心裏狠狠罵了句死有錢人,鞋也沒換就踩了進去。
他站在客廳裏,看着四周好幾個門和拐角處的樓梯,一時間又有些踟蹰,這還是第一次上門修睡眠倉雇主自己開了門跑不見人影,好歹告訴他卧室在哪裏啊!
但這個家顯然檔次太高了,司安心裏念叨句住別墅了不起,卻不敢喊雇主帶他去工作地點,只好扭頭看起電視來。
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啊,周家這客廳的懸挂電視有他自己家裏那個的兩倍大,水晶顯示屏平整光滑,正在播的廣告清晰流暢,讓人看了身臨其境。
一條飛車廣告播完,馬上插入了信仰的第二次宣傳廣告。
廣告的音效很好,古琴曲随着細雨飄散出來,牽動着觀衆的心。
只見一位打着油紙傘的長裙粉衣少女穿梭在煙雨朦胧的巷子裏,兩旁的酒館客棧匆匆閃過,只有高揚的帆帳燈籠帶出搖曳的紅色,夜那麽靜,那麽美。
突然,傘骨處一滴雨水滑落,“嘀嗒”一聲砸進地上的水流裏,少女流蘇祥雲長裙蕩起波紋,她的黑色長發拽出飽滿的弧度,晃動了發髻上的鳳釵。
“叮”的一聲,少女右手揮出的傘骨擋住突如其來的長劍,突起攻擊的黑衣客因這一反擊猛地向後彈去,他身影如梭,轉眼竟不見人影。
少女站在原地,任由雨水打濕黑發,她輕靈的聲音飄忽在雨幕間,高高低低,絡繹不絕。
随着她咒音結束,柔和的光束從那柄銀骨傘上迸發出來,絢爛人眼。
“咕嚕咕嚕~”伴随着這聲童音,一個胖胖的福娃娃從傘上跳到地上,它身材微胖,身上的紅肚兜上繡着金燦燦的福字,手中卻拿着有他身體一倍長的紅纓槍。
少女摸了摸福娃娃的頭,又開始吟唱起來,随着她的聲音高低起伏,福娃娃身上又亮起兩道光影,第三道還未念完,那剛才的黑衣客又再度出現,此時他手中長劍已經換成另一柄玄鐵黑金樣式,他一邊急速向少女掠去,一邊手中掐着招法。
“雲起山河!”随着這嘹亮的喊聲,一道赤霞圓光自劍尖噴散出去,那光球帶着驚天氣勢,兇猛地沖少女撲去,少女足間一點,傘骨一挑,帶着那福娃娃升到半空之中。
福娃娃嘴裏喊着“叽咕叽咕”,手中揮舞着長槍打出速度極快的周轉,一股白霧般的氣從那快速舞動的圓周邊緣溢出,瞬間籠罩在福娃娃和少女身上。
少女詠唱不停,福娃娃再度變換招式,它當橫一甩長槍,飛身向那光球,兩道劇烈的光碰撞在一起,迸發出絢爛的光火,屏幕變成一片花白,兩個巨大的字從火花處陡然而出--信仰!
随着這兩字勃然躍入眼簾,古琴曲漸漸奏入激/昂處,琴音由低到高,由高到低,帶出一陣顫音,随着字幕的變換,劍走山河,傾國傾城八個大字飛入屏幕裏,強光漸漸散開,粉衣少女站在傾國傾城後面轉着油紙傘輕笑,而那黑衣客則仗劍肅立,臉上沒有分毫表情。
古琴曲漸入尾聲,最後的字幕滾出屏幕,信仰盛大開服,3132年3月25日,歡迎您的傾情體驗。
這廣告片做得極好,暖中有冷,動中有靜,當年司安之所以會玩信仰這款游戲,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看了這版二宣,比起一宣的照本宣科式廣告,這一版則更加細致動人。
“司師傅也想玩這款游戲?”伴随着男低音,司安回過頭來。
周先生此時的樣子,跟剛才有着極大的區別。
他剃幹淨胡子,梳好頭發,換了身藍色的運動裝。
他臉上戴着金絲框眼鏡,動感裏藏着斯文,和剛才那信仰的宣二給人的感覺如出一轍。
司安突然有些嗓子發啞,這位不知道叫什麽的周先生,明明還只是陌生人,他卻覺得自己似乎很容易被他帶動思緒。
“周先生,我今天工作不多,但也不少,請帶我過去工作地點,您家的房子太大了。”司安沒有回答周先生的問題,而是直接把心裏話講了出來。
聽司安這麽說,周先生臉上閃過詫異,原本斯文俊秀的臉突然有些滑稽,他馬上說:“哎呀我剛才沒跟你說嗎?瞧我這豬腦子。”他彎下腰調了調不大跟腳的人字拖,轉身就往樓上走,“在樓上,在樓上,不好意思哦。”
他這行為和外表相差太多,司安一時間有些被噎到,無奈地跟着他上了樓。
不到樓上不知道,竟然比樓下還誇張。
司安上了樓來,首先竄入眼簾的就是擺放在二樓小客廳邊上的山石水池組件……原諒司安從來只在電視上見過這東西,實在不知道它學名是啥。
二樓的家具顯然比一樓更上一個檔次,雖然黃花梨不多,但也有那麽幾件成套的,二樓的客廳雖然更小,但更別致,電視下方還放了個條案,整體來說比一樓更古意一些。
周先生回頭見司安盯着他家的家具看,特別得意:“我家的家具好吧!聽說都是名貴的木材,雖然我不懂,但住着特舒服的。”
司安咬咬牙,叫我住別墅我也舒服!但他也只是想想,可不敢得罪雇主:“是啊,真複古,肯定很貴,周先生您是事業有成的成功人士。”
周先生推開二樓最裏面的一件卧室門,站在門口示意司安過去:“哎呀我還沒說我叫什麽?我叫周千琛,你叫我大周就好,我可不是啥成功人士,這些都是祖傳的,不住白不住。”
司安覺得自己要吐血了,這人不知道是真二百五還是肚子黑,祖上有錢了不起啊哼!
他走到卧室門口,便見到一個巨大的淺藍色雙人睡眠倉擺放在簡約風格的房間中,這是司安進到這件別墅以來見到的唯一一間非中國風裝修樣式,但同樣簡潔中透着低調的華麗,光那雙人睡眠倉,就是那種最高級的型號,而且還漆了特殊顏色。
這家裏別東西的司安不了解,但睡眠倉值多少錢他可是一清二楚。
像這種最大號的雙人S級倉,按現在通用的聯邦貨幣聯幣算,約莫十萬到二十萬,這還不算裏面帶的系統和外面做的裝修和換色。
雖然睡眠倉是流水線生産,但依然可以根據客戶房屋裝修和個性要求做外觀變更,只不過這都需要加錢的。
睡眠倉的材料質地昂貴,用了産量并不怎麽廣泛的水星格魯銀,這種材料以其發明者格魯·伯納特命名,它能自發帶出人體生物靜電,是制作睡眠倉最好的材料,在水星被聯邦政府開發後,睡眠倉也開始進入生産線生産,普通型號的睡眠倉價格中等,并且聯邦政府承擔了百分之五十的成本,使得幾乎所有人家都能買得起一兩臺普通檔次的睡眠倉。
雖然格魯銀叫做格魯銀,但它的外表顏色和地球上的銀金屬是不一樣的,幾乎百分之八十的格魯銀都是純黑色,只有少數帶其他混合物的格魯銀呈它色。
一般來說,格魯銀想要染色極為困難,所以變色是非常昂貴的,普通家庭的人們多半選取變換花紋和外形來達到個性化目的,雖然司安也見過其他顏色的睡眠倉,但這麽大體積的藍色還是第一次見,因為染色技術太難,所以格魯銀是按照每平米來計算顏色價格的,通俗來說,體積越大,價格越高。
司安把背包放到地板上,從裏面掏出一個黑色的電子測量器向床頭走去。
“周先生,我現在要測量一下倉體系統穩定數值,請你描述一下故障情況。”司安把電子測量器的線連接到睡眠倉的主控板上,按下開關後,轉頭問周千琛。
周千琛這會兒正坐在窗戶旁的沙發上浏覽智能電腦,聽到司安的話,馬上回答:“是這樣的,我昨天早起醒來以後想要查看一下我最近一個月的睡眠深度數值,結果開啓系統顯示屏的時候出現藍屏,然後我重啓後它就沒什麽反應了,晚上我上床,發現它似乎真的停止工作,倉蓋不會自動合起,我只能當床一樣随便睡了一晚,結果睡不踏實,早起就申報了檢修,我琢磨着大概是線路連接不好,所以就選了初級,你看看是咋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有BUG請告訴我哦,繼續求收藏球評論~
☆、思憶
聽了周千琛的話,司安面上顯出同情的樣子,但心裏卻笑開了花。
看來不僅需要換顯示屏,還需要換倉蓋軸承和連接線,幹這一單,他能舒舒服服混一個月,真是劃算。
想到這裏,司安看向周千琛的目光明顯和善了,還誇了句有錢人真好。
“嘀嘀”的聲音響起,司安低頭看看,發現數據顯示狀況果然和周千琛描述的情況差不多。
“周先生,從數據上看,您的睡眠倉系統運行穩定性降低了3個點,機械運行能力降低了5個點,而整體耗損性則上升4.5個點,也就是說您的顯示屏故障,倉蓋軸承壞損,機體內部鏈接線有短路狀況,如果您需要更換這三個組件,那麽需要授權我打開您的機體。”司安一邊看着數據說,一邊極力讓自己看起來專業一些,不要把嘴角咧到耳根後面。
“哦哦,你們機修師真是太專業了,随便看看數據就能知道破損情況,我要換,再不換我就要失眠了。”周千琛說着,起身湊到司安身後。
他伸手用腕表在讀取屏上掃了一下,然後推了推眼鏡更往前湊了一下,想要看清輸入口的指示語。
司安突然屏住呼吸,因為周千琛離他太近,他身上清爽的味道竄進司安的感知裏,司安覺得手心裏薄薄起了汗,大哥你不要靠我這麽近啊,咱們不熟好不好。
“好了,然後呢?”低沉的男中音在司安耳邊響起。
“哦,然後就是我的工作了,我先看一下內部情況,再跟您說一下具體價格。”司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有些僵硬地在輸入口上按了幾個按鈕。
自從睡眠倉被廣泛應用,幾百年來,每一年的機器性能排行的榜首都是它,不是沒有道理的。
周千琛呆呆看着它偌大的倉體緩緩上升,平穩的,安靜的,絲毫沒有噪音。
司安動作麻利,他迅速爬進睡眠倉的機體裏,先在倉蓋的六個軸承處細細撫摸,睡眠倉的設計很有優點,六個軸承裏,只要有一個壞了,那麽睡眠倉就無法升起,避免了因固件損壞而導致把客戶關在倉體內的窘迫狀況。
他的手摸過上萬個軸承,只要用心,就能找到節點。
果然,五分鐘後,司安指着左上角的那個節點說:“周先生,您的六個軸承只有這一個損壞了,大概是因為磨合期沒有磨合到位,所以有些和配套軌道不吻合,所以其他五個都還好好的,只有這一個壞了。”
他說着,“啪嗒”一聲把那個壞了的軸承卸了下來,周千琛只覺得眼前一花,根本沒有看清他是怎麽拆掉的。
睡眠倉裏面的零部件裝卸極其複雜,但只要知道所有部件的拆卸方法,不需要工具就能替換零件,在大學最後兩年的研修時代,他們一個班六十人,成天就在拆睡眠倉,用一個上午全部拆卸成單個零件,再用一個下午拼回去,兩年拆了幾百臺,豬都不會忘。
司安揮舞着有些走形的黑色軸承,嘴裏蹦豆子一樣:“先說軸承吧,你這個是W300型號,我工具包裏有同樣型號不同牌子的,你這個是原廠貨,我也帶了,兩萬快一個,其他廠家的根據質量在八千到一萬五不等,你要多少錢的?”
周千琛明顯被他突然變快的語速糊弄到,愣了愣說:“下一次不用問了,你都給我換原廠的,省的它再壞。”
“好嘞!”司安答應一聲,快速又爬到睡眠倉前端,伸手開始拆卸顯示屏。
其實光看價格,很多人會以為其他廠家的零部件不好,按人類心裏來說,越是貴的,越是原配的東西越好,所以他們上門維修,百分之九十的情況都是換原廠配件,很少有人會換次一級的廠家,畢竟差價也不多,一兩千塊錢也就一件衣服錢,省一省還是有的,睡好覺才是最重要的。
其實所有廠家的零部件質量都差不多,區別就在使用速率和磨損周期上,比如換一個便宜點的軸承,也就是每天倉蓋的合攏時間漫上幾秒鐘,沒啥大區別。
這話他們做機修師的可從來不會說,原廠的價格最貴,提成最多,到手的錢不賺往外推,那是傻子。
司安是他們班的優秀畢業生,換零件的速度比他說話還快,大約二十分鐘後,整個機體裏都維修了一遍,換了一個軸承,一個顯示屏,三根連接線和倆螺絲,他給周千琛打了個折,一共花了他五萬塊,周千琛居然樂呵呵感謝他,直說下次睡眠倉壞了還找他。
聽了這話,司安趕緊說:“謝謝您周先生,您先給我打個分,然後下次要是睡眠倉和水保壞了,可直接在系統裏預約我就行了,一般我都有空。”
周千琛顯然是那種最實在的顧客,說打分立馬過來打了個100分,說預約立馬記下了司安的名字,搞得司安有些內疚,覺得自己欺負腦子不好的人……
這趟活幹得很快,周千琛這邊打分完成,那邊機修所的系統裏迅速給他加上一點貢獻值,并且把分數記錄在案,周千琛的五萬塊是直接打入機修所的,然後由機修所根據提成打給司安,畢竟零件都是機修所所有,司安只算是個上門推銷的。
雖然工作不多,但每一單還是有點錢拿的,而且機修所為了鼓勵所有機修師,根據打分,每年年末都會算出平均分後給他們年終獎金和貢獻值加點,司安屬于幹活麻利那一類,前兩年的年終獎和加點都沒少過,他很滿足。
司安整理好工具箱,背起來就想離開。
“司師傅,你等等,你是不是也打算玩信仰啊?”周千琛跟在他身後送他下樓,問。
“恩,想玩,怎麽了?”司安回頭問。
周千琛靠在樓梯口,笑着推了推眼鏡,說:“到時候交個朋友吧,一個人玩怪沒意思的。”
司安想都沒想:“好啊,等開服了再說。”
他出了別墅穿過前庭離開,心裏算着這一單能賺多少錢,在推開周家外牆大門的時候,司安下意識回頭望了望,卻看到周千琛靠在門框上看着他,見他回頭,臉上淡然的表情消失不見,有些滑稽地揮舞着雙手叫:“再見。”
司安點點頭,重新戴上帽子,轉身離開。
司安回到家,日子又再度過回原點,他其實不愛出門,之所以選機修師這職業,也是看中出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