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燕回

我自病中睜開眼睛。

淡金色陽光鋪陳,藕荷色的帳幔袅袅開合,瑞腦香氣若有若無地萦繞其間,有恰到好處的缥缈。連風都是緩的,有一搭沒一搭,撩起這屋中所有動靜。

實在是很久沒有過如此安寧的時刻了。

我名蕭琅,是個病入膏肓的中年人,也曾是這天下的帝王。

你知道,做帝王并沒有那麽舒坦。且不論那最要心力的黎民生計,也先不說那烏煙瘴氣的朝堂紛争,單是身邊一雙雙不曾片刻離身的窺探的眼睛,就足以讓人覺得高處不勝寒。

若不是因為這副天生不濟的身子,大概我現在還掙紮其中——雖然從不可能真正遠離。

我在今年開春的時候把皇位傳給太子致清,而後就搬到這座關雎宮來。卸下天下的擔子,整個人驟然松懈,多年的宿疾便迅速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整日昏沉,睡着的時辰倒比醒着的多了。

不到三十五歲的年紀,居然已不堪至此。

倒也有好處。每次醒來,都能有些不會被打擾的時間。

我撐起身子,倚在床頭。手邊沒有奏折,便信手拿過一冊東坡的詩集翻着,刻印的書,不是書吏謄抄的正楷筆體,倒還真有些不慣。詩詞曲賦之類,實在非我所長。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名家,我所知的卻不過李杜蘇辛數人而已。

從來,少有由得自己的時光。身邊熙攘幾乎從未斷過,在這最需要有人在身邊的時候,我反倒不喜歡留人伺候。他們守在宮外,沒我的命令不能進來。太上皇的身份,總是更自由些。

我這一生羁絆太多,少年時愛極了李青蓮,潇灑快意,恨不得生于同時,與他飲個不醉不歸。年歲漸長卻是越來越不敢看,于是東坡曠達,成為一劑解憂的良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吱呀”一聲,有人推開了門,往我這邊過來。擡頭看時,是一道淡淡的影子。水藍色的衣裙,外罩一件月白衫子,窗戶裏透過的光投在那衫子上,顯出些細碎的光點。看不真切,不知道是何種刺繡圖樣。來人不疾不徐地走近,裙擺蕩漾出好看的波紋,婉麗剪影在鋪天蓋地的藕荷色煙幔裏若隐若現,有種難以言喻的夢幻。

我不會認不出這道影子。

阿蓁回來了。

于是把手裏的詩集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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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無未解之憂。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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