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他人已經離開,心卻在雷達連留了下來。步出空蕩蕩的汽車站,他簡直凄惶的想,昨晚這個時間,我還和軍男走在下山的路上……早起聽見雨聲,又想,下雨雷達連就不用出操了吧?和中學同學聚會吃火鍋,他拿起菜單就點,牛蛙。其他人驚呼,你居然吃這樣惡心的東西。陪爺爺去醫院取藥,排隊繳費時前面恰好有一個軍人。他盯着那背影看了又看的。軍人覺察到他的注視,回過頭來瞄了瞄。看見對方陌生臉龐的一剎,他突然覺得軍男跟雷達連也變得遙遠。他追悔莫及的發現,離開雷達連容易,再想回去可就難了!畢竟,哪有表弟總往表哥單位跑的道理?軍男顯然也是同感,所以電話裏總安慰他說一有機會就來省城,卻不邀他趁暑假再去雷達連。于是他對軍男也有了不滿,以為說來省城的話不過是敷衍他。然而八月的一天,軍男竟真的告訴他,馬上來省城!他不敢相信的再三确認,然後才放肆的歡呼了。不止因為這意外之喜,更為了一份确信。軍男的不期而至,看在他眼裏便是命中注定的證明。

那時候很傻吧,他自嘲的笑着說下去。

軍男這趟是來進修,為期兩個月。報到這天,他早早趕到城郊軍男的學校。校門不大,但門禁森嚴的立着兩個哨兵。他不遠不近的等在門外。身後的街邊有餐廳、面館、雜貨店,可供他一會去買水一會去吃面,打發時間。下午的時候,軍男總算來了。和幾個軍官一塊,坐在一輛茶色的小巴裏。軍男不知是換了新的軍裝還是怎麽,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軍男也發現了他,滿目驚喜的望過來。他卻害羞的轉過身去。再回頭,車子正好進校門。他仍站在原地,看陸續到來的軍官,進進出出的家屬,各式各樣的軍牌車。軍男的匆匆一瞥,是這一日的極樂,他有些不舍。

他自然要為接下來的兩個月時間好好作一番計劃,逛街,看電影,以及去新開業的游樂園。不想軍男回複短信說,出不來。軍校的管理出乎預料的嚴格。軍男不僅不能外出,手機也總是關機。一條短信發過去,第二天能收到簡單的幾個字都算好運氣。軍男人是來了,他們的接觸反倒更少了。他幾次跑去軍男的學校,無所事事的在校門外消磨整個下午。最後一次去,他忍不住跟哨兵開口,能不能放他進去?哨兵說,沒人來領你嗎,那不行!這天,坐車回學校時,他突然感到了灰心。就算進去了軍男的學校,也未必見得着軍男。就算見着了軍男,又有什麽意思。他這樣跑來跑去,到底有什麽意思呢?他決定不再等軍男的消息,徑直回學校收拾宿舍。開學将近一個月,他居然還沒有住到宿舍去。同室的幾個舍友都是從外地考來,對他這個東道主格外歡迎,紛紛說着終于等到他的話。幾天相處下來,他也開朗了些,趁着國慶長假前的周末,還請大家去市區的幾個景點玩了一天。返回學校的公車上,他正打着盹,十分意外的接到軍男電話——原來是國慶到了,軍男有半天假期,約他見面呢。他非常非常不争氣的笑了。

軍男需要買一本參考書,約他在市裏最大的一家書城見面。他早早出發,下了公交就守在站臺等。等不多時,就有從軍男學校過來的車到站。明知道這時候軍男還在學校,或者剛剛出發,他還是緊張的把下車的乘客盯了個遍。裏頭自然沒有軍男。同樣的情形重複了好幾次,約定的時間才真的近了。他意識到軍男或許就在下一趟車裏,卻臨時決定要進書城看書。剛走到服務臺的位置,電話響起來。軍男說,我都看到你了,你怎麽跑了?他趕緊又跑出書城,正好撞見軍男從出租車裏下來。軍男今天穿了白襯衣配軍褲。他起初還有點遺憾,後來又暗暗慶幸,還好軍男沒有穿軍裝,否則就太打眼了。他們去餐廳吃餃子。等餐的時候,他瞥見不遠處的兩個男生在偷偷打量他們。他說給軍男。軍男笑了笑,小聲道,他剛進來就發現了。兩人不免拘束起來。好不容易等來東西,草草吃完,趕緊退到街上。一時間又不曉得做什麽好,就茫然的沿着步行街走下去。這時候太陽正厲害,剛剛又吃得急,他們馬上都汗流浃背了。步行街上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叫人心煩。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群,密密匝匝擋在前頭,又叫人不安。他焦急的思索,應該帶軍男去哪裏、做什麽,才不會浪費這寶貴的時間。這束手無策的感覺,令他第一次對這個城市感到了陌生。最後,是軍男提議,再找個地方坐坐吧。他們又進了另一家快餐廳。餐廳的冷氣開得很足,令他們感到煥然一新的舒服。謝天謝地,雖然是擁擠的假期,也剛好空出一對單獨的座位。他們面對面坐好,各自握一杯可樂。周圍進進出出的男女老少,肆意的說笑聲,為他們築起一道屏障似的,讓他們放松。他們聊起雷達連。他還在為上次捉蛙的事內疚。軍男說,沒關系,我們後來又去了一次,不是告訴過你嗎。他又說起他們在電爐上烤的香腸。軍男說,你走後,我們再沒動過那爐子。他還說起那天晚上的月亮,那麽好,去菜園摘茄子時,看見地上的卷心菜一朵一朵清清楚楚。軍男問,那裏有卷心菜嗎,哦,有的有的。就這樣,雷達連在他們的交談聲裏悠然來到身後,有過去,有後來,又等着他們接下去的姿态。他暗暗的激動着,幾乎已經看見自己在去往雷達連的路上來來回回的模樣。

他們走回書城去買書。軍男需要的參考書,光聽名字就很冷門。用書城電腦查詢,所幸還剩下一本。但是去到對應的書架上找,找來找去都沒有發現。又折回服務臺詢問,這才曉得庫存登記為一本的書實際已經售罄。這樣大規模的書城尚且缺貨,再去別的書店只怕也希望渺茫。軍男便說,算了。他自然不答應,讓軍男放心返校,他來負責找書。送走軍男,他先用手機檢索幾家書店電話,挨個打過去詢問,果然都說沒有。或者可以試着訂購,但需要至少一周時間。他耽誤不起這個時間,便直撲學校圖書館。一查書目,果然有這本藏書,偏偏又在遠郊新校區的分館。第二天一早,他搭校車趕到分館,借出書來就去翻印。不巧書本很厚,翻印的效果就很糟糕,頁面歪斜,還立着難看的黑道道。所以,他只能拿給軍男這個鬼東西嗎?他一咬牙,轉身回圖書館報失。管理書庫的老師是個負責的老太太,很不信任的瞄了他幾眼,質問怎麽才借的書就丢了。他的臉唰的紅了,答不出一個字來。老師更有話說了,非要他再出去找找看。這書圖書館也只有一本,你随随便便就弄丢,以後其他同學需要借閱怎麽辦,還有沒有點公德心。他哪裏挨過這樣重的訓斥,羞愧之中手已經伸進書包,眼看就要掏出書來承認錯誤。老師卻丢出張表格,沒好氣的說,辦手續吧!他填好表格,繳清罰金,趕緊逃離分館。懷揣着參考書去往軍男學校的路上,心裏一點也不快樂。到了校門口,把書丢在哨兵那裏請求轉交就徑直離開。軍男當晚回複短信,書拿到了。他看見短信,總算感到稍許安慰。他對着靜默的手機說,軍男,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國慶節後,他的學習也緊張起來,幾門專業課都布置下論文作業。論文分數計入期末成績,期末成績則關系到下一學年的獎學金評選。所以大家都不敢馬虎,沒課的時間都泡在圖書館查資料、拟提綱。迫切想要跟軍男見面的熱念淡去了,在圖書館、教室忙進忙出的時候,他常常會突然覺得很快樂。因為知道軍男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和他一樣忙碌着,用着他給他的書。

第二次和軍男碰面,是在一個月以後。軍男沒有進城,約他去爬軍男學校後面的小山。他很滿意這樣的安排。不只節省了軍男往返的時間,還因為他總覺得軍男應該和山在一起才自然。莆一見面,兩人都換上了秋裝,陌生又熟悉的樣子。沿着小路上山的時候,軍男走前面,不時回頭朝他遞遞手,意思要拉他一把。他趕緊說不用,還故意把腰挺得筆直。途中,有一對學生模樣的小情侶過來問路。他正要說不曉得,軍男就指起路來。他笑了笑,獨自走到前面去。再回頭,軍男卻不見了。他飛快的跑回,迎面撞見軍男正舉着一枝野山楂朝他趕來。紅色的小果實,十分可喜的在枝條上簇擁着。軍男把禮物遞給他。兩人都有些害羞,好象這才想起他們是在約會。登上山頂,他們找了處僻靜的草地休息。他又說起雷達連,說的是把雷達連比作村莊的那些話。這印象歷來已久,卻是頭一次說給軍男聽。軍男聽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過一會,說起學校最近組織的一次打靶,不在這城市軍訓慣常去的靶場,而是遠郊的軍區訓練中心。軍男幽幽的說,上次去那個靶場,是十年前剛上大學的時候,我還清清楚楚記得當時我趴的靶位,沒想到我會在十年後再來這個地方,十年,感覺像做夢一樣……他沉默下來,軍男卻有點收不攏,說了自己的很多事。軍校同宿舍的八個同學,有兩個已經調入軍區機關,其餘也都轉業去了地方政府部門。另一個在基層連隊的,前年因為車禍死在了四川的涼山。再有便是軍男,在雷達連一呆五六年。可是,雷達連有什麽好的呢?軍男反問。春秋兩季的大霧,能見度不足十米,悶得人心發慌,洗過的衣褲永遠都別想晾幹。夏天的大雷雨接二連三,再遇到設備故障,必須立即出門檢修。一次,他們蹲在地上,頂着大風,剛摸索到設備跟前,一道閃電忽然照亮蒼茫的群山,随即巨雷在頭頂炸開,把不遠處的大樹頃刻劈作兩半。然後冬天到了,大雪封山。但是軍男必須下山,給輪胎綁上鐵鏈,然後從那條岔道下山去請地方的官員吃飯,疏通關系。雷達連這才陸續翻修了操場,有了自來水和洗澡間。軍男說得很慢,時斷時續。他安靜的聽,眼睛望向遠處。山不夠高,不能極目,只能看見山腳破舊的樓房和街道,罩在灰色的塵埃裏面。軍男的話,打碎了一些什麽,又建立了一些什麽。他不免失望,但更多的是感動。得知雷達連艱苦的一面,他反而堅定了決心,甚至有了畢業後也當一名軍人,陪着軍男守在那裏的覺悟。軍男說了一陣,總結式的對他笑笑,低頭掏出煙來。他堅持要幫他點煙。煙沒點着,軍男抓住了他的手。兩人就這樣有些好笑的,緊緊抓着對方的手。他察覺到軍男的激動,透過掌心的繭,硬硬的蹭着他的手背。他主動朝軍男靠近一些,眼裏湧起酸澀。突然,不知誰的手機響了起來。軍男立即松開他的手,站起身,又走出去好幾步才押着嗓子接聽。他遲疑片刻,跟着站起來,又站遠些。只等軍男那邊結束通話,立即帶頭往山下走。他負氣的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眼看就要走到山腳,突然給人拉住了肩膀。一回頭,軍男吻了他的臉。軍男的唇很軟,剛觸到他的臉頰就心虛的彈開了。不知為何,他就是能辨識出軍男這吻裏的心虛。由此及彼的,還聯想到軍男或許曾想在山上發生點什麽!他得出這麽個荒唐的結論。更加荒唐的是,心裏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忐忑的想着,軍男這一個吻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連續幾個晚上,他從睡夢裏驚醒,總要迫不及待的欠起身來看點什麽。他看見黑夜在窗外淌着幽光,對面床上的舍友熟睡,床下書桌的電源插座亮着紅色的指示燈。然後樓下大院的鐵門吱呀一響,又有人晚歸了。一切是這樣的熟悉、平常,叫他無法相信,軍男會悄無聲息的消失。他替他想了許多原因,學習太忙,丢了手機,雷達連有急事召回,或者別的什麽都行啊——除非,山腳那個吻原來是軍男的道別!他趕緊搖搖頭,拂去這結論。他安慰自己,如果軍男真要離開,總得發生點什麽吧,哪怕是那個“已關機”的手機號碼變成空號呢。可它只是關機,所以,他們還有機會!他跑回家,守在聊天室裏等軍男。聊天室一如往常的沸騰着。等不來軍男,他也試着找別人說話。但說不了幾句就急不可耐的退出了。他變得易怒,動辄為一點小事就要發一通脾氣,嘭的摔上自己房間的門。再登陸聊天室一看,軍男果然還是不在,又把鍵盤啪的往地上一推。他眼含熱淚的在心裏大喊,軍男,你到底去哪裏了啊!家裏很快察覺到他的異樣,幾次追問他怎麽回事。于是家裏也待不得了。他住回宿舍,開始徹夜的失眠。每晚揣着手機,睜着眼,直到天明。然後聽舍友們起床洗漱,進進出出,終于關門離開。宿舍安靜下來,靜得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他起身去衛生間,突然一陣眩暈,眼前變得漆黑。他吓得幾乎叫出聲,好在僅幾秒時間視力又慢慢恢複,背上淌出冷汗。他感到不能再這樣下去,掙紮着去校醫院要求開安眠藥吃。誰知醫生只肯開給他調節睡眠的維生素,那能有什麽用呢。他重新挂號,換一間診室,乞憐的說給醫生,哪怕只開一粒也行啊。醫生還是拒絕,長篇大論說起年輕人服用安定的危害。他不等對方把話說完就扭頭離開。他原本已經絕望,決定回宿舍等死。走着走着想起來,還有校外的私人診所可以試試。于是又調頭出了學校。私人診所果然通融許多,一說便開給他三粒。他拿到藥,當即就着口水吞下。也不知是藥效,還是心理暗示,回到宿舍便沉沉睡去了。

他做了一個很長久的夢,在夢裏去了多年前夏令營的村子,同去的有本科同學,也有現在的舍友。一行人到了村子便開始勞動。具體做什麽呢,摘卷心菜,一顆一顆的從地裏抱出來,集中放在路邊。然後等人來收菜,好拿去喂豬。來人是一個年輕女孩,騎着輛三輪車。女孩見面就說,我認識你,你是指導員的表弟。他大驚,問你是誰?但是不等女孩回答,心中已有了答案,女孩正是鎮上發廊的……他忙不疊的追問她,指導員去哪裏了?女孩說,指導員不是去你家了嗎。他疑惑着,我家?女孩笑道,對啊,他說去你家找你去了。他頓時急了,軍男都不曉得他家住在哪一棟教工宿舍,怎麽能找得到呢。他努力回想他是怎麽來的村子,又應該去哪裏坐長途汽車回家。還沒理清楚頭緒就已經出發,坐的卻是熟悉的公交車。車子經過一個堵點,停了下來。遠遠的,他看見軍男就在街邊,正朝着與他相反的方向走去。他急忙找司機開門放行。司機堅決不肯,還說起中途下車的危害。他又急又氣,推開車窗喊,軍男!他在夢裏聽見自己的聲音,其實就已經醒了。卻遲遲不肯睜開眼睛,只想再回到夢裏去,去找到軍男。可是,哪裏還回得去呢。不止回不去,連閉着眼睛都感覺困難。他這一覺實在睡得太久了。他起身下床,呆呆的坐在桌前。桌上的電子鐘亮了一下,整好六點。有一個念頭閃過,雷達連正在出早操呢。跟着眼淚就下來了。他一面不出聲的哭,一面提防着舍友。舍友們十分配合的熟睡,由着他哭飽哭足,自己恢複了平靜。他打開手機找到軍男的號碼,果斷一删。又出門把手機丢進樓道的垃圾桶,就下樓去食堂吃早餐。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早餐,看什麽都覺得新鮮,一口氣點下面窩、豆皮跟牛肉粉,還要了蛋酒,有鹹有甜,慢條斯理的吃着。食物的飽足感讓他感到久違的放松。可是,接下來做什麽去呢?他離開食堂,沿着林蔭道散步,不覺來到了圖書館。于是就去圖書館前的報欄讀報。太陽出來了,在玻璃櫥窗上映出一張蒼白的臉。他垂下眼睛不看自己的臉,只把報紙一張張的讀下去。漸漸覺出了腿乏,才決定回宿舍休息。宿舍裏,另外幾人,有的穿戴整齊正要出門,有的目不轉睛的打着電腦游戲。他這才想起,剛才讀過的報紙上有寫今天星期六。再走到自己桌前,立即愣住了。他的手機好好放在桌上。他扭頭看他們,一定是他們。他們都不理他,作出毫不知情的樣子。他趕緊捏着手機爬上床去,因為他又要哭了。

他意識到自己連日來的失态,以及舍友們在背後的關心。真是羞愧極了,委屈極了,同時也堅定了決心。就這樣,他只用一個午休便恢複過來。午覺起來,他和大家逛出校門,去二手書店淘舊書,給誰的女朋友買聖誕禮物,最後又去排隊吃味道最好的一家火鍋。暖暖和和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家裏來了電話。他想起自己已兩個星期沒有回家,便告別舍友回家去了。隔天再進宿舍,他新理了頭發,帶來下一周的幹淨衣襪和牛奶。進門就忙着更換卧具,洗墩布擦地。還帶了家裏新釀的香腸,在舍管那裏熱了給舍友當宵夜。之後的每個周末,他只要回家,都要帶點葷菜給大家打牙祭。期末臨近,在圖書館自習的一天,他中途離開座位去打水,回來發現自己正看的書本上黏了張粉紅色的便簽。也不知是哪個小女生寫的,擡頭倒稱呼他“學弟”,然後留下微信號碼,要他添加。他那會都不知道什麽是“微信”,不作理會的把紙條留在了書裏。卻又忍不住在當晚的卧談會上把這小小的奇遇說了出來。連帶的,也為他之前的種種給出交待——那就是他失戀了。其他人沿着戀愛這個話題,說起各自的歷史。他們竟然都已經有過不止一次的戀愛。他舒展的躺下,想着這真的就只是一次失戀而已。不過寒假的一天,他和父親去書城,站在一排排的書架前面,還是感到了痛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