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夏的深夜有些嘈雜，蟬鳴不停。
伴着這擾人的蟬鳴，費揚穿過僻靜昏暗的公園小徑，直達商業街街邊的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一個黑色雙肩包松松垮垮地挂在他右邊的肩膀上，包被塞得鼓鼓囊囊。
他一邊走一邊低頭看手機，嘴裏還嚼着泡泡糖，時不時吹個泡泡出來。
【在逃三年的“美男殺人魔”疑現身宥城……】
随着一條微博推送在手機屏幕上方彈出，費揚嘴邊的泡泡突然“啪”地一聲破了。
宥城，就是他現在所在的城市。
“美男殺人魔是什麽魔鬼形容。”費揚自言自語地吐槽道。
他下意識地想點進去看看，卻聽見面前便利店感應門滑開的聲音，以及一聲機械的“歡迎光臨”。
他回過神，掃了一眼剛點進去的微博，也顧不得仔細看，直接退了出去，切換到微信界面給蔣铮打了個語音電話。
蔣铮是費揚從小到大的損友，只不過初中畢業之後就沒再讀書了，開始搞起了游戲直播。
結果被家人說不務正業，争吵過後氣得離家出走，一走三年，到了一個房租物價比較友好的三線城市。
今年費揚都高考結束了，蔣铮也沒回過家。
費揚嘴裏嚼着泡泡糖，只能含糊不清地對電話那頭的人說道：“喂？蔣铮，你家裏還缺什麽？”
他站在貨架前，垂眼看着面前包裝得五顏六色的零食，不知道該挑點什麽好。
手機另一邊的蔣铮正在直播，跟他打電話的時候還時不時穿插幾句感謝禮物的話：“謝謝花花最可愛送的逗貓棒，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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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聽他回話，費揚等了一會兒，閑得無聊吹了個泡泡。
只撐了幾秒，泡泡又“啪”地一聲破了，費揚不高興地皺了皺眉，催促電話另一端的蔣铮：“快說，不然我不買了。”
一聽費小少爺來脾氣了，蔣铮才想起來要關麥回答他的問題：“啊你随便買點就行，你這離家出走這麽突然，身上也沒多少錢吧，先別花了。”
“我，有錢得很。”費揚義正言辭地糾正他的措辭。
“行，有錢人要來住我的合租房，有錢人真是讓我這小破屋子蓬荜生輝。”蔣铮随口吐槽了兩句，又接着感謝禮物去了：“謝謝蒸蒸的女朋友送的貓糧，大氣大氣，就是你這名字哈哈哈……”
見自己被無視，費揚也懶得再搭理他，直接把電話挂了。
這回費揚高考失利，被調劑到一個不喜歡的專業，想複讀可自家老媽又不讓，于是也氣得離家出走。
原本他想找個小酒店待上幾天，但突然得知自己網戀的姐姐就是宥城人。
費揚想了想，索性來投靠這位損友。
說不定還有機會和自己的網戀女友見一面。
這位乖孩子臨走前還氣勢洶洶地和他親哥打了聲招呼：“我要離家出走了。”
“一路順風。”
——來自他哥費聞的回複。
整整一天過去了，他家裏沒有一個人打電話叫他回去。
電話不打也就算了，關鍵是連錢也不打！
他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費揚正準備看看自己銀行卡裏還有多少錢，忽然瞧見蔣铮在微信上給他留了言
【傻兒子：地址是茵洲花園8棟甲602。】
【傻兒子：對了最近宥城治安不太好，有個什麽美男殺人魔，聽說之前的受害者都是小帥哥，你注意點。】費揚忽然覺得後脖頸發涼。
但他堅信是因為便利店裏空調溫度太低了。
順了口氣，又揉了揉後脖頸，費揚打開網銀看餘額。
驚悚的數字跳出來時，他剛順的氣又不順了。
看了看剛拿到手裏的原味薯片，費揚掙紮了數秒，最終還是把它放回了貨架上。
臨走前還擡手拍了拍那包薯片，仿佛在哄自己的親兒子。
最後費揚在狹小的便利店裏繞了一圈，只拿了幾袋泡面。
付過錢，他正想點開微博看看那個美男殺人魔長什麽樣，卻發現手機電量告急。
屏幕黑得突如其來。
他沒充電寶，這家小便利店裏也沒有共享充電寶能用。
當務之急還是得先去蔣铮家。
費揚剛邁出去的腿立刻收回，轉身看向店員，揚起一抹笑道：“小姐姐，請問茵洲花園怎麽走？”
店員是個二十五六的小姐姐，見費揚長得好看又嘴甜，于是熱心地幫他指路：“這裏離茵洲花園很近，你先順着這條商業街一直往前走……”
兩人正說着，便利店的門又開了。
夏夜的熱風順着門縫湧入，即便室內有空調也抵擋不住這一瞬間的燥意。
費揚回頭望了一眼，發現進來的人好像是個男人。
如果不是他個子很高，費揚看見他腦後被束起來的短短一小截、甚至還有點微卷的發尾時，可能會認為他是一位漂亮姐姐。
不知道這位漂亮哥哥是自然卷還是什麽，散在臉頰旁的頭發還帶了點弧度。
在看見他的一剎那，費揚的腦海裏閃過了四個字
驚為天人。
說來也挺奇怪，明明人家戴着黑色口罩，費揚卻下意識地認為這位“驚天哥”一定長得很好看。
辨識度挺高的，他沒忍住多看了人家兩眼。
因為戴着口罩，費揚看不見他完整的臉，只能看見光潔的額頭，側過臉的時候也能感覺到他鼻梁筆挺。
穿了一身黑，如果不是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很白，費揚可能都要懷疑這人是不是天一黑就找不着了。
這位漂亮的驚天哥在小型便利店內看了一圈後，沒買別的，而是走向收銀臺，問店員小姐姐要了一盒煙。
店員正和費揚說着路線，沒注意到有人問她買煙。
費揚正觀察着這位驚天哥，也沒注意店員跟他說了什麽路線。
“咚咚”兩聲，指關節輕叩收銀臺的聲音傳來。
聽見聲響，店員小姐姐終于回神：“您好，請問需要什麽？”
那人沒有回答，視線落在了費揚的臉上。
仿佛剛才輕叩的聲音并不是在提醒店員，而是在提醒費揚
還看呢？
費揚瞄見他那雙略顯狹長的柳葉眼時，忽地一怔，一種被抓包的尴尬湧上大腦。
他耳尖泛紅，扯着嘴角幹笑了兩聲，和店員小姐姐道謝後忙不疊出門。
離開便利店後，他呼了口氣，順着繁華的商業街一路向前。
費揚忍不住回憶起剛才那位驚天哥的相貌。
他們倆對視時，那個人的眼部輪廓讓費揚覺得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他是誰。
按理說，他那發型辨識度很高，費揚不應該認不出來。
這種仿佛自己距離想起來只有一步之遙、卻偏偏想不起來的感覺，簡直把費揚這個一根筋的人折磨得抓狂。
想了許久也沒記起那人到底是誰。
他一路踢着石子，不知不覺地走進了茵洲花園的小區側門。
深夜的小區萬籁俱寂，萬家燈火漸隐，唯有路燈照亮前路。
費揚緩緩回神，甩了甩頭，不再思考剛才那個男人。
但大概是周圍太安靜了，費揚的大腦一停止運轉，居然莫名産生出一種脊背發涼的感覺，仿佛有人在跟蹤他。
這種悄無聲息的深夜，總容易勾起人內心最深處的恐慌。
比如，剛才那條推送裏現身宥城的“美男殺人魔”。
一想到這兒，費揚冷不丁哆嗦了下，連忙擡頭看了一眼旁邊這棟樓的棟數
5棟。
似乎和蔣铮所在的8棟相差不遠。
眼看着勝利就在前方，費揚提着的心霎時放了下來。
結果下一瞬，他正準備繼續向前走，身後卻傳來一陣陰森可怖的腳步聲。
那人的步子似乎很大，速度有些快，走得越近聲音越發清晰，沒多久就快趕上費揚了。
費揚回頭瞥了一眼，等他眯着眼睛看清身後的人時，猛地一個激靈。
是那位驚天哥。
這哥終于沒戴口罩了，而是懶洋洋地叼了一根煙，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火光忽明忽滅。
整個人散發着一種優雅和嚣張并存的矛盾感。
冷白的路燈光照在他臉上，費揚借着光亮，發現他的面部輪廓居然有着一種出人意料的美感。
但這種美感，放在這樣的漆黑靜谧的深夜，就顯得有些詭異了。
剛才那條推送再次浮現在腦海。
費揚倏地回神
他一定是那個！
美！男！
殺！人！魔！
就這走路六親不認的氣場，沒身負幾百個人頭根本走不出來！
于是這位的綽號從“驚天哥”變成了“殺手哥”。
越想越覺得可怕，費揚在他還剩幾步路就能伸手碰到他時，轉身拔腿就跑。
腦海中不斷回憶着剛才蔣铮發給他的地址。
8棟甲602，8棟甲602。
費揚借着路燈光看見8棟甲單元的标識，迅速拐進單元門。
他躲在裏面探出頭偷偷看了一眼，發現那人居然還跟在後面，朝8棟走過來。
費揚忽然有點崩潰。
要不是他手機沒電，他才不要走進這種死胡同投奔蔣铮。
他不敢進狹小的電梯，只能選擇爬樓梯。
等他三步并作兩步地爬到6樓，立刻沖到602門前，開始拍房門：“蔣铮！蔣铮快開門！”
樓道裏的聲控燈似乎感應不靈，在有聲音的情況下也忽明忽滅的。
顯得這寂靜的樓道更加陰森。
費揚拍了好幾下都沒人應，倒是把聲控燈給拍亮了。
随着頭頂的燈亮起，一旁的電梯門突然“叮”地一聲打開了。
那位“美男殺人魔”來了。
他看見費揚的時候頓了頓，随後毫不猶豫地朝着他走過來。
費揚被吓得瘋狂拍門：“蔣铮！蔣铮你死哪兒去了！快開門啊！我要死了啊！”
眼看着這位“殺手哥”就要把他堵在門口，費揚為了保住自己十八歲的小命只能嘗試和他講道理：“殺……啊不是，驚天哥，別殺我，我沒錢！我才十八歲我還是祖國的花骨朵，真沒錢！”
“殺手哥”咬着煙，剛準備從口袋裏掏點什麽出來，就聽見面前的小鬼來了這麽一串莫名其妙的話。
他動作一停，匪夷所思地看了他兩眼。
周遭的空氣倏地安靜下來。
那位“殺手哥”把煙一掐，挑着一邊眉毛戲谑地問道：“哈？”
短短一個音節，卻讓費揚聽出了無盡的嘲諷。
他怔愣片刻，看着這位哥緩緩地把另一只手從口袋裏抽出來……
随之而來的并不是什麽刀啊槍啊之類的滅口工具，而是一串鑰匙。
挂在他細長的手指上，叮叮當當一陣響。
大概是為了提醒費揚剛才幹了什麽蠢事，這位哥還故意晃了晃鑰匙。
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顯得更加清晰突兀。
恍惚間，費揚似乎看見這串鑰匙長了張嘴，拼命地嘲笑他
你是傻逼嗎？
費揚：“……”
接下來的幾秒，絕對是他這輩子最尴尬的時刻。
他就這樣沉默地靠在門上，眼睜睜地看着驚天哥堵在他面前，把其中一把鑰匙戳進了他身後那扇門的鑰匙孔裏。
擰了一圈後還不忘開口提醒他
“花骨朵讓讓。”
“你的生長軌跡擋着我進家門了。”
祖國的花骨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