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通透的水流順着杯壁汩汩流下，彙聚在玻璃杯中，直到快倒滿時才堪堪停下。
站在一旁的費揚擡眼，偷瞄着靠在吧臺邊倒水的人，垂頭沒說話。
闵端掃了他一眼，把水遞給他，問道：“你就是要來借住的那個小孩兒？”
接過水杯，費揚悶悶地“嗯”了一聲。
一想到剛才門口的場景，闵端就覺得有點好笑，把水杯遞給他，好奇道：“怕我？”
“不是，不是怕你。”費揚把水杯拿在手裏，垂下腦袋，小聲解釋道：“我是怕那個……美男殺人魔。”
闵端：“……”
“我長得像殺人魔？”闵端挑了挑眉。
費揚其實想說挺像的，就您那氣質，真的很像電視劇裏刀尖舔血的病态殺手。
沒殺百八十個人根本攢不出來。
但是費揚不敢說。
于是他換一個角度回答道：“不是，你長得像美男。”
“……”
“誰讓你美得慘絕人寰。”
“？”
“但凡你醜一點，我也不至于這麽誤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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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那照你這麽說，”頓了頓，闵端懶洋洋地擡眼：“都是我的錯？”
費揚被問得一愣，看着他那張驚為天人的臉，憋了一會兒，還是認命低聲道：“我的錯。”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有點怵這位驚天哥。
上一個問得他這麽發怵的人，還是他那個網戀的姐姐。
只言片語就能讓他隔着屏幕虔誠認錯。
“行了，這麽晚了，你回去休息吧。”闵端的視線掃過手機上的時間，稍稍皺眉。
費揚如蒙大赦，問清蔣铮的房間後連忙鑽進去找他算賬。
正巧碰上蔣铮下播，他看見費揚進屋不由得一愣：“哎你來啦？我還在等你電話呢，你怎麽進來的？”
“等你開門，我都死在門外了。”費揚沒好氣道，“你那室友什麽來頭？”
“室友？哪個室友？”蔣铮被他問得一頭霧水。
費揚默了默，不情不願道：“就那個長得很好看的，留長頭發的男人。”
聽他這麽形容，蔣铮當即就反應過來了：“你說Moral啊？他是我房東。你不認識他？”
費揚感覺自己為了高考和世界脫軌太久了，一時沒想起來：“Moral？”
“EK的中單啊！”蔣铮恨不得把他腦袋掀開來看看裏面裝的是不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虧你還被他們EK聯系過，差點就成隊友了。”
EK是近兩年在KPL中崛起的一支戰隊，拿過大滿貫，甚至創造過20連勝的記錄，說是這兩年的KPL最強戰隊也不為過。
兩年前費揚曾經被EK的負責人聯系過，說是希望他能進EK的青訓營。
但是費揚不想頂着太大的壓力玩游戲，再加上自家老媽又不認可電競，最後還是沒去成。
而Moral就是EK王者榮耀分部的中單，原名闵端。
前段時間突然主動退出首發，還引起過軒然大波。
在圈子裏甚至還流傳過一句話
你可能不知道EK的中單是誰，但你一定知道KPL中路一枝花是誰。
這下費揚可算想起來了，恍然大悟道：“啊，怪不得我看他眼熟，他就是那個中路一枝花？”
“是啊。”蔣铮不知道他怎麽突然關心起這個了，疑惑道：“你變成他粉絲了？”
“不是，就好奇。”費揚不好意思把自己剛才幹的糗事說出來，只能揉揉鼻子緩解尴尬。
蔣铮也沒想那麽多，因為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問：“哎對了，你那個神秘的網戀女友是怎麽回事兒？”
費揚一愣，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給人家報平安，連忙拿出手機發消息，嘴上敷衍道：“她是宥城人，你又正好在宥城，我就來了。”
“誰問你這個了。”蔣铮就像是個為兒子操心的老父親，什麽都要問：“你們倆怎麽認識的？認識多久了？見過面沒？人心都隔肚皮，你倆隔着屏幕，別被騙了。”
話音剛落，費揚戳着手機屏幕的手忽地一停，解釋道：“我剛玩王者榮耀那會兒，在陪練平臺認識的，還沒見過面但是連過語音。”
說完他又覺得蔣铮在質疑他的智商，撇了撇嘴：“我都和她認識兩年了，要是被騙了，我還能發現不了？”
兩年前他剛接觸王者榮耀的時候，因為是新人什麽都不會，為了不被狐朋狗友嘲笑，他偷偷找過一個陪練。
而且是個技術型陪練小姐姐。
這姐姐比他大了四歲，平時話不多，也很少撒嬌賣萌嘤嘤嘤。
雖然感覺挺高冷的，但從來沒嫌棄過費揚打得差，還很耐心地教他游戲意識和英雄操作。
甚至又當爹又當媽，打野幫抓，輔助幫保。
上中下野輔，缺哪都能補。
然後，他們倆就這樣日久生情、順理成章地……
在游戲裏綁上了CP關系，還特意改了CP的ID，當做固玩。
只不過認識了兩個月後，這姐姐好像找到了一份合适的工作，平時挺忙的，沒再當陪練。
但偶爾有空的時候還是會和費揚一起打游戲，直到現在。
之前一直是當做CP固玩，直到費揚高考結束，他才跟人家正式表白。
真算起來，在一起的時間才一個月不到。
聽完費揚的故事，蔣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告誡道：“兄弟奉勸你一句，網戀有風險，見面需謹慎。”
說完還是有點不放心，他又問了句：“你給人家花過錢嗎？”
“花錢？”費揚仔細想了想，“限定皮膚算嗎？可那是我自己送的，人家也沒問我要。”
不僅如此，人家還反過來給他寄了不少東西。
比如費揚手上剛拿出來準備換洗的限定款名牌T恤和牛仔褲。
蔣铮一愣，搶過衣服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也有些摸不清了，撓了撓頭道：“這些衣服是真的吧？”
“……”費揚嘴角抽了抽，又把衣服搶回來：“你覺得呢？”
“那你是找了個富婆？”蔣铮有點匪夷所思：“可是平時追你的女生也挺多的啊，有錢的也不少，你怎麽就喜歡個沒見過面的？而且還比你大。”
他身在直播圈，深知網絡世界魚龍混雜，不由得提醒道：“你就不怕在手機對面的是個四十歲離婚帶倆娃的？”
“……”
“甚至娃可能都比你大。”
“滾。”
費揚現在明顯就是被愛情沖昏了頭，只顧着跟他的女友姐姐發消息，誰的話都不聽。
恨不得把屏幕掀開往人家懷裏鑽。
一看他這春心蕩漾的模樣，蔣铮就知道勸不住了。
他不再掃興，轉而道：“哎對了，你這次出來也沒帶多少錢吧？要網戀奔現的話，手裏不得攢點錢？不然哪兒有錢幫人家養倆娃？”
“你說什麽？”費揚擡眼。
“不是。”蔣铮立刻改口：“不然哪兒有錢跟人家談戀愛？”
“我會賺錢的。”費揚不服氣地收起手機，面色正經地回答道：“我已經想好了，去當陪練，等攢到錢把設備配好了我就去直播。”
“直播好啊，你這個國服老虎玄策的名號往直播間一挂，再開個視頻露臉，不吸不到粉。”蔣铮一拍大腿，比他還興奮。
不知道他想到什麽，蔣铮忽然笑了笑，挑着眉給他出主意：“對了，你如果要先當陪練的話，我給你個神器怎麽樣？”
“什麽神器？”費揚看着他這副不懷好意的模樣，心裏突然有點不安。
蔣铮沒說話，只是打開電腦，操控着鼠标在屏幕上點了點，招呼費揚過來：“你來，試試這個。”
費揚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聽他的話走過去了。
“這是我一個調音師朋友發給我的。”蔣铮臉上詭異的笑藏都藏不住，直接把麥克風伸到費揚嘴邊：“你試試嘛。”
費揚垂眼看了一眼嘴邊的麥克風，小心翼翼地說了兩聲：“喂喂？”
電腦的音箱立刻緊跟其後，發出了截然不同的輕柔少女音：“喂喂？”
費揚聽見後瞳孔震顫，汗毛倒豎，連忙把麥克風推遠：“我不用！”
“這可由不得你啊揚崽。”蔣铮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妹子陪練比大老爺們兒吃香多了，信我，我就是從這走過來的。這軟件有手機版的，你要嗎？我可以發給你。”
無論他怎麽說，費揚都不肯用這個變聲器，不假思索地拒絕道：“不行！我一大老爺們兒怎麽能裝妹子！”
一看他這副不為五鬥米折腰的模樣，蔣铮嫌棄地啧了一聲：“你這人也真是，錢包不大，骨氣不小。”
費揚：“……”
然而骨氣不小的費揚同學，沒撐兩天就為不大的錢包折腰了。
缺錢的他，真誠地懇求蔣铮把變聲軟件分享給他，決定開啓自己的陪練生涯。
他不好意思讓自己的網戀女友知道，只能先和人家提前打聲招呼
【一只羊：姐姐，我今天晚上不打游戲了，有事要出門QAQ。】【萌蛋qwq：嗯嗯，我今晚打巅峰賽沖火舞的分，不雙排。】見自家女朋友沒起疑，費揚立刻問蔣铮借了個號，準備打巅峰賽練練手，順便試用下自己的變聲器。
變聲軟件裏的選項五花八門
蘿莉音、少女音、禦姐音、公子音、渣男音、大叔音應有盡有。
再往下拉，最後一個标了“New”标簽的叫作“鐵觀音”。
費揚指尖一頓，心下了然
原來這特麽就是傳說中的“連麥嗎？我鐵觀音”？
因為太過獵奇，費揚沒多想就選擇了這個音色，進入了巅峰賽。
巅峰賽是全匿名制，所有人的ID都會變為“巅峰召喚師X”，X是數字編號。
費揚眼看着進入選英雄的界面，他直接打開了全隊麥，吼了一嗓子：“哥哥們開麥嗎？！”
費揚自己這邊聽不見變聲後的聲音，但隊友那邊聽得一清二楚。
尤其和他是同隊的闵端，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這撲面而來的粗犷氣息。
真是聞者落淚聽者傷心。
他輕“啧”一聲，皺着眉頭沉默片刻，還是沒有把麥打開，只是打字道
【你說，我聽。】
其他幾個隊友比他還沉默，直接拒絕交流，連字都不打。
剛說了兩句，費揚進入游戲，打開面板
他發現四個隊友，三個人都把小喇叭關了，只剩一個中單不知火舞還開着喇叭聽他說話。
一看沒人願意和他交流，費揚撇撇嘴，也就不廢話了。
他悠哉地操控着屏幕裏的英雄，沒再多想，決定認真玩游戲。
可惜今晚他出師不利，第一局就遇到奇葩隊友。
連續兩波糟糕的團戰過後，對面的經濟已經比他們高了不少。
而眼前這波團打完，全隊只有中單不知火舞還活着。
隔着屏幕，費揚都能感受到深深的絕望。
看着手機裏努力斷兵線、最後絲血逃脫還要被追殺的不知火舞，他心下一急，忙不疊用“鐵觀音”問了句：“有1嗎？”
有一技能的話還能繼續跑。
誰料他這話一問出口，屏幕裏的不知火舞忽然頓了下，被追上來的敵人一個技能收了人頭。
“Shut down”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徹底斷了費揚的念想。
全隊的希望就這麽沒了，而對方還有一波兵。
真是突如其來的猝死。
費揚嘆了口氣，看着自家即将爆炸的水晶，心道涼涼。
本以為這個故事就到此為止了。
誰料當他剛把手機放下，卻突然聽見揚聲器裏傳來一道略顯冷感的渣男音
這位中單兄弟開麥了。
似乎是聽見了剛才費揚的問話，他頓了下，語氣盡顯嘲弄：“哈？您配麽？”
聲線很冷，語調很拽，內容很騷。
短短四個字，冷漠裏透着掩蓋不住的輕蔑。
費揚傻了幾秒，伴随着一聲沉悶的“Def”，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家水晶炸裂。
等“失敗”字眼跳出來的時候，他才緩緩回神，滿腦袋都是問號。
他連問個技能都不配了是嗎？
您這一技能是多金貴嗎？
費揚氣得撫了撫胸口，默默地切換到戰績結算界面，想給這個中單記上一仇。
結果卻突然看見了這人頂着一個十分眼熟的名字
【不知火舞：帶沸羊羊躺】
費揚的指尖霎時停在了他的頭像上，瞪大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回神點進去，直奔親密關系一欄。
果不其然，和他綁了情侶CP關系的號靜靜躺在那裏，粉紅色的愛心圖标依舊那麽亮眼。
id叫
【沸羊羊想躺】
那是費揚的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