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向導學院正逢開學季,在黎明塔區,滿十五歲就可以入院學習關于向導與哨兵的知識。人類基地目前雖然安穩,但近些年來發生的種種現象,無疑是敲在人們心上的一記警鐘。
學院正門口的牆上,寫着古時期一位哲人的言論,據說也是校訓,只有短短五個字。
——“我正在說謊。”
江別秋看不懂,并且和其他老師一致認為,院長故意挑了句雲裏霧裏的話當校訓,就是為了彰顯學院的逼格。後來這番言論被老院長聽見,江別秋還因此被追殺了很久。
自大戰後人口銳減,人類基地僅存的幾萬人口分散栖居在黎明、黃昏、子夜三個區域。所以即便今天向導學院開學,來報道的新生也不過百人。
一個小禮堂就坐得下。
江別秋到的時候,禮堂已經坐滿了人。
這些對世界充滿新奇的少年們,都穿着入院制服。紅色的領結、黑色的長袖長褲,盡顯肅穆。
老院長等在帷幕後,看見江別秋不急不忙的步伐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一把捉住江別秋的手腕,開口就是一頓數落:“小江,你遲到了十分鐘。你知不知道,要是這些孩子等急了很容易造成混亂,萬一今天這群向導裏有一個出現精神過載,我們整個開學大典就黃了……咦?”
老院長頭禿得早,但不影響他嘴皮子快,眼睛尖,話倒了一籮筐才陡然發現今天的江別秋有些不一樣。
“你戴的這是什麽玩意兒?”
江別秋衣冠楚楚,緩慢地擡了下鏡框:“看起來怎麽樣?”
老院長:“你把褲鏈子拴腦袋上幹嗎?”
江別秋:“……”
老院長:“許久不見你又瘦了。本來就小得跟個猴兒似的,過幾天就能和生态園裏的猴子搶香蕉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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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別秋:“……院長,開學第一天能不能給個面子?”
老人頗喜歡誇大其詞,其實江別秋的外表裝扮并沒有院長說得那麽不堪。
他不矮,也不到瘦骨嶙峋的地步,只是身形看起來有些單薄。
白色襯衫、黑色長褲,領帶也精心系了一番遮住了漸淡的傷痕——畢竟是學院開學典禮,明裏暗裏不知多少人看着。
額前的碎發有些過長,但沒遮住眼。平時的江別秋嘴角挂笑,看起來就漫不經心,戴上複古鏈的金絲邊眼鏡後,卻顯現出了幾分正經的書生氣。平光鏡片在極晝下流出一絲暗光,擋住了眼,細看去卻有些勾人。
什麽褲鏈子,他不跟院長計較。
畢竟人年紀大了,思想和眼光都跟不上前沿。
所以當江別秋走上講臺時,禮堂裏突如其來的安靜,以及微不可聞的抽氣聲,頓時撫平了他被老院長傷害的心靈。
面對一雙雙稚嫩的眼,江別秋一點也不怯場,剛上去就沖着座下的人打招呼:“大家好,我是你們的副院長,江別秋。”
在最初的安靜過後,禮堂裏響起齊刷刷的掌聲,相對于院長發言時的稀稀落落,學生們對江別秋顯得有些過于熱情。
陌生感與枯燥感讓衆多學生對開學大典提不起什麽興趣。
但好看的臉能。
斯文敗類·江別秋擡手微微一壓,待掌聲停息後才說:“也許你們其中有人聽說過我,也知道開學大典上都是千篇一律的發言詞,但這不重要,因為我今天沒打算按照稿子來給你們上課。”
準備好的演講稿被扔到一邊,江別秋說:“開學的第一大課,應該交給你們自己。”
院長在帷幕後面急得直蹬腿,擔心江別秋又臨時鬧出什麽幺蛾子。
“這節通識課,我想以一個問題開始。”江別秋從演講臺上緩緩走出,掃視整間禮堂,“——什麽是異能人?”
座下的學生們面面相觑。
江別秋:“不用看別人,知道的可以直接站起來回答。”
半晌,真的有一個胖乎乎的小向導站起來,磕磕絆絆地說道:“地球因大戰險遭毀滅,為延續種族與文明,人類基因崛起,自主催生出兩種異能人——哨兵和向導。哨兵,擁有超強五感,對外界的一切信息都很敏銳,體魄強健,是天生的戰士。而向導,擁有超強的情感共鳴,能夠以精神力編織觸網進行攻擊與防禦。”
這些都是出生時,父母就會告知他們的事。
“很不錯。”江別秋鼓掌示意,等小胖子不好意思地坐下後,才再次俯視問道:“還有嗎?”
有了先例,其他性子活潑的學生也不再忸怩,紛紛站起來發言。
“每個向導和哨兵都擁有屬于自己的精神體!可以理解為能量具象化。”
“精神體一般都是動物,我的是垂耳兔!”
“我的是澳洲虎!”
“哨兵因為感知強大,接受到外界過量繁瑣的信息,很容易換上精神疾病。”
“所以成年後的哨兵每隔一段時間需要向導進行精神安撫,才不至于瘋掉。”
“我知道!這個名詞叫做精神過載,只有哨兵才會患病!”
“不過等成年後,哨兵和自己的向導結合,就可以順順利利地度過危險期,不用害怕精神過載啦!”
說到結合這個話題,禮堂裏突然不約而同地發出一陣哄笑。
結合,對于尚未經人事的少年來說,有種奇異的禁忌感。在他們眼中,光聽到這個字眼就容易被惹紅了臉。
江別秋也笑:“這個話題沒什麽忌諱的,等你們成年了,你們都會和屬于自己的哨兵結合。”
學生們紅着臉和自己身邊的同學交流着悄悄話,江別秋也不催促。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緩慢但堅定地在人群中站了起來。
是他幾天前在黎明塔碰到的卷毛,佐伊。佐伊的表情依舊怯懦無比,臉上染着晚霞一般的緋紅,低着頭不敢看臺上。
江別秋語氣溫和:“佐伊,你有問題?”
佐伊似乎不好意思,小弧度地點了點頭。
在江別秋開口說話時,禮堂裏的其他人也安靜下來。所有學生的視線一瞬間全部落到了佐伊的身上,這讓她看起來更加緊張。
于是她情不自禁地咬住嘴唇,雙手拽住裙角,像一棵随風搖曳随時被連根拔起的幼草。
江別秋笑着鼓勵她:“什麽問題?”
佐伊盯着江別秋一會,才輕聲說道:“向導……只能和哨兵結合嗎?”
江別秋一愣。
不光是江別秋,現場所有的學生都吓了一跳。在短暫的怔愣過後,有些人看秋的眼神都變了。
在進化後的基因裏,哨兵只能和向導結合,這能使兩者之間利益最大化,也能使人類利益最大化。反之,人類沒有異能人基因的延續,則必将走向滅亡。
這個佐伊這樣問是什麽意思?
無數質疑的目光讓佐伊如芒在背,她慌亂低下頭,突然有些後悔……
然而緊接着,就聽見臺上的江別秋說道:“當然不是。”
佐伊猛得擡起頭。
和一雙震驚激動的眼神撞在一起,江別秋有些好笑,也有些心疼。
他微微颔首,收起笑容,露出了上臺以來第一個嚴肅神情。
“這就要回歸我最初問的那個問題了。”
演講臺有成人的腿那麽高,江別秋略一矮身,竟在衆目睽睽之下直接坐到了臺階上。
視線與學生們平齊,不再有高高在上的壓迫感與說教感。
“什麽是異能人?要弄清楚這個問題,首先要明白,生命的存在,第一順位是人,第二順位,才是異能人。”
“那麽作為人,想和誰結合……不。”江別秋微微搖頭,換了個說法,“想和誰相愛,就和誰相愛,它不會由我們的基因決定,也不會被任何事物更改。”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