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此言不亞于晴天霹靂,把賈赦劈了個裏焦外嫩。他他他他他他……他還真沒想過這一招呢……呸!沒想到傳說中的書香世家竟然挂羊頭賣狗肉的!
通房丫頭,這種說法做法流傳很久,也很普遍的,但是一直被傳統清流的書香豪門世家diss的。因為按着律法來說,妾,按着官吏級別各有定數,超出了便是越矩。每納一個妾也是要上衙門報備上戶口的。跟現代婚姻登記沒兩樣,甚至講究點的世家大族嫁妝聘禮都是有賬目清單且登記的(古代人,這點財産問題比現代可好多了。)
但男人的劣、性、根,尤其是有權勢的男人,律法是完全壓制不住的。這上有政策,便下有政策。按律法來辦納進門的,喚做良妾、貴妾。至于歌姬舞姬瘦馬以及自家的家生子丫鬟等等,那些都算通房丫頭。
因為伺候過主人,區別于普通的丫鬟。這些通房丫頭可以沒有定數的,因為都是賤業,奴籍。當然,得寵的通房丫頭便可以領所謂的姨娘份例,在自家後院這一畝三分地,被仆從喚一句“姨娘”。可這樣的姨娘,連門都出去。貴妾,其他不說,出門宴會的資格也是有的。
所以啊,按着常理邏輯來說,連妾都不納了,怎麽還會有通房丫鬟的存在?通房丫鬟是妾的後備役啊!
“這……這……這惡不惡心的?”賈赦氣得要命,“說出去賊好聽的,若不打聽仔細些,都信了這個邪了!都算騙婚了!”
有這三十五亦或是三十歲無子方可納妾的家規,在婚嫁市場上很吸引岳父岳母的。
“還不如像我們這樣坦誠點呢。這條暫且不要了,我要細細想想。”
瞧着忽然之間氣鼓了腮幫子的賈赦,賈珍默默閉上了嘴巴。
反正也不關他的事情。
本來就是嘛,按着世家的規矩,小主子長大過後,身邊都會放兩通房丫頭的,等新娘子進門前全都打發了。這樣就是很有規矩的人家了。
而他因為年紀輕輕的,婚禮政治意味多,叔祖父給他解釋過一番後,都沒人想到通房丫頭這一茬呢。等成婚後,他覺得魚水之歡沒啥好玩的,洞房花燭夜被子裏都是桂圓蓮子抖都抖累了,還有穿着一身鳳冠霞帔的媳婦,需要自己扛着抱着,太累人了,還不如看戲聽曲來得好玩。
而後,赦叔說闖江湖好玩。
闖江湖也的确又輕松又好玩。
所以他現在只有一妻,後院啥都沒有呢。
賈珍想着,打了個哈欠,“叔,我困了!家規族規的,咱以後有空再寫吧。明天不還是要玩?再說了,你現在寫了,叔祖父不同意,不也是沒用?我可不會為了你去忤逆叔祖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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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祖父對我最最最好了。”
“……成,先睡吧。”賈赦揮揮手,扭頭對賈政道:“你有空的時候整理一下,也順帶想想有什麽辦法。咱們不要做僞君子,寧可真小人的。”
最後一句話,賈赦雙眸炯炯的看向賈政,語重心長道。
—假正經後院可比他亂來,光趙姨娘就是“碾壓群芳”。
賈政迎着賈赦如此灼熱的目光,覺得人眸子裏充滿對他這個弟弟的希冀,不由得熱血澎湃,重重點了點頭,回曰:“那你也注意點。你後院可不少莺莺燕燕的。”
賈赦:“…………”
守候的仆從見三位公子都說定了,端來洗漱的工具,伺候人更衣。
翌日,按着前一晚的分隊,各自忙碌去。
賈赦說着自己的規劃:“咱們去蘇州鼎有名的安定書院—”
若不是路程問題,他大赦赦想去無錫看看有沒有大名鼎鼎的東林書院,這可是北宋就建立的,等明的時候發揚光大。按着折射的關系,應該可以尋到的。
尋不到就自己建一個,上書【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這種至理名言,必須流傳開來。
“老二你假裝家道中落的讀書人,在書院門口賣字畫,記得賣自己的啊,鍛煉鍛煉口才以及與人交際問題。沒準遇到個人美心善的,跟昨晚李知府那樣的大儒就指點你幾句呢。記得臉皮厚一些,知道嗎?學到的知識是自己的。”賈赦語重心長,怕賈政特有國公公子的包袱心理,軟綿的說過後,又威脅,“我讓無名盯着你。”
“不用,他武功高,看着你……看着珍兒。”賈政氣哼哼着甩開賈赦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懂,你別啰裏啰嗦了,一路都說了多少遍了?你自己幹什麽去?”
“你……”賈赦氣鼓了腮幫子,重重拍了一下賈政肩膀,“我就啰嗦就啰嗦,你看看自己沒有國公之子身份,在書生眼裏算幾流!”
“那也起碼比你有才學。”
“你……”
“別吵了,我幹什麽啊?赦叔!”
“看珍兒的份上,不跟你吵。”賈赦扭頭,擡手輕輕的拍拍賈珍的肩膀,一臉和善道:“我們假裝求學混進去,看看書院到底教什麽東西,順帶暗探暗探小林同學的人緣如何。”
“可你昨晚不還說要尋什麽病之類的?去勾、引孫神醫?”賈珍對小林同學沒啥興趣,氣哼哼着,“我不去。”
“就你這用詞,非把墨水給你灌進去,”賈赦擡手拍了一下賈珍腦袋,“你咋不開竅啊!叔那麽聰明的人,怎麽會做無用功?書生中沒準就有人生病了呢,咱幫助他們,在人微末的時候幫一把,等人發達了,我們不說結黨營私,有私心一類的。但起碼給你政二叔他找個能一起說話的,傳個消息。若是日後你叔祖父走了,我們除了初一十五能夠上大朝會,其他時候呢?等邸報不成?那不亞于聾啞人了。”
賈赦說着,憂心忡忡: “萬一有人坑賈家怎麽辦?”他爹當初走後,就被不少人坑了,死了都有潑黑水的。
“不是還有姑父他們?”賈珍嘟囔了一句。
“這不就去考察你未來四姑父了?”
—誰特麽的知曉林如海到底因什麽狗帶的。可直接拆了婚姻,萬一林妹妹蝴蝶了,那僧道警幻之類找上門來怎麽辦?
就在賈赦勸着賈珍之計,在一旁的賈政聽聞人的話,只覺得心理暖洋洋的。他哥雖然別扭了點,偷懶了些,但還是挺好的。而且想來……
許是因為賈家軍權太甚,又武轉文的需求,賈家需要一個安于享樂的家主,以致于賈赦有才卻不敢發揮吧。而他賈政呢,卻因為自己是嫡次子,心有不甘惦記着爵位。
因為他覺得守城的家主,他賈政也可以做到。
科舉對他來說,太難了。
本來他也想從文,如同母親那般希冀,當個首輔閣老,但是一南下參考,才知曉自己太過天真了。
不敢承認自己才學不夠,便将注意力轉移到了出生上—同樣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為何待遇天差地別,長兄生來便帶有爵位,而他賈政必須自己去争取?!
就像毒、蛇一般蟄伏在心理的心不甘意難平,賈政此刻回想起來,竟覺恍若隔世,帶着無比的陌生。
其實……其實科舉對他而言,也不怎麽難吧,起碼他衣食無憂,上面還有親爹,實在不行還有親哥替他籌劃,看看都想到提前幫他想着朝中有人了。
對比對比林海。
雖說有些對不起未來妹夫,但是他賈政相比之下,真得很輕松了,沒有任何的壓力。
想着,賈政默默捏了捏拳,按着賈赦先前所言,自行去籌備作品了。落魄書生街頭賣字畫的,他還真是第一次嘗試,想想還有些激動。
他可是從小臨摹名家字帖的。書雖然讀不好,但是他可勤奮練字了,為了科考,他學的就只有楷體和館閣體。
賈赦終于跟熊孩子說通了道理,一扭頭看着已經認認真真的賈政,不由得捋捋胡須,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來。
只不過賈珍這熊孩子卻是依舊熊,掃過賈政已經完成的對聯,撇撇嘴,“政二叔,你話本看過沒,沒有窮酸寫精忠報國的,都是風花雪月的對聯,還有你這字依舊太死板了。我罰寫從來不着你幫忙,就是我大表哥說的,你的字有形沒靈。”
賈政眸光一黯,手緊緊攥住了毛筆。
“那你怎麽不早說,看着你二叔往坑裏掉啊?”賈赦看看宣紙上那方方正正的字,翻來看去,覺得應該還不錯啊。
“楷體不就是這樣的?老二又不是當書法家,字旁人能認得出寫什麽不就好?”賈赦說着看向賈珍,“你的字還沒他好吧?”
“可是……可是……”賈珍撓撓頭,跺跺腳,“就是不對,不對!政二叔難道就想一輩子當個小吏小官不成?文人間,尤其像我像我外祖舅舅他們那種高級的文官,都是很講究這種……”
絞盡腦汁想了想,賈珍眸光一亮,一拍手,篤定道:“氣韻,靈氣!”
說着,還學着自己印象中的舅舅模樣,賈珍清清嗓子,語重心長嘆道:“小賈啊,正所謂字如其人,哪怕是館閣體,也是能夠有自己的風華的。要不露鋒芒,嚴謹方正,但也不能僵硬死板,要方正圓潤,大氣華美,方為上佳。”
“瑪麗在隔壁的,這卷面分也太挑了吧?”賈赦心理腹诽咆哮了一句,“咋不上天啊?”
他倒是有些相信了賈珍的話。畢竟政治書上都說了,文化對人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賈珍的啓蒙可是敬大嫂手把手教的,而後也沒在賈家學習,是被送到他外家—宋家去學習的。
哪怕沒學兩年,學習的過程中經常“生病”請假翹課,可是宋家的文化底蘊在啊!且寧府的學習氛圍也比他們榮府要好。
賈珍越說越來勁:“若是看着這樣的字,是不會讓人居高位掌領導的,因為人死板不懂變通。若是真拘泥禮法,還略有些用處,那最多就是禮部和工部這種需要守禮的地方去。”
一聽這分析,賈赦驚詫的挑眉,上下打量了眼賈珍,“你……你……你從哪裏鹦鹉學舌來的話?”
還特麽給規劃上了,那完全就不像一個臣子能夠說出來的話。就算說,宋家總不至于當着個外孫子的面這麽聊天吧?
若是真的,那宋家敗得可真不冤。
“我……”賈珍被眼神吓了一顫,哼唧了一聲,腦袋左右轉悠了一圈,壓低了聲音,“我那什麽姨夫和我爹聊天的時候說的,說禦人治下該怎麽樣的。”
狠狠深呼吸一口氣,賈赦眼眸迸發出一抹光亮來,悄聲:“有沒有說該怎麽治這個病?”
在一旁靜默的賈政見狀,眸光的黯淡剎那間一掃而空,帶着些驕傲,挺挺胸膛。看!就說了,他賈政其實挺幸運的,是個小錦鯉。
賈珍搖搖頭,一臉機智道:“我當時躲書房裏是不想做功課,誰知道我爹他們來了,聽了幾句,一聽姨夫和我爹聊這種聽不懂的事情,我就數綿羊睡着了,免得招來殺身之禍,話本裏都是這麽說的。”
屋內兩人:“…………”
“不過”,賈珍一拍手,“我外祖父還有舅舅他們的書籍編注,叔祖父都買回來了,只不過都堆庫房裏,到時候我們回家翻翻就好了。”
宋家被抄後,家産充公,他叔祖父借着權勢還有動用了好些人情關系,都求到了帝王的恩準,最後宋家所有的書籍還有古玩字畫,由他這個外孫都出資買了下來。
比市價貴兩倍。
好些孤本都還得免費送進宮,給另外一個宋家外孫—廢太子嫡長子。
珍珍苦,沒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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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番的鋪墊,賈政倒是覺得自己心境又平穩了些,還是想拿着作品去擺個攤子,若是如賈赦所言,遇到個大儒指點指點,那就是極好的。
瞧着賈政這番淡然的模樣,賈赦鼓勵了一番,便也按着計劃出門。
說來也巧,剛到安定書院山腳呢,就瞅見老熟人了。
瞧着李知府被夫子迎進山門,賈赦莫名有些激動,“李大人一定是來請大儒寫碑文的,珍兒,你說用什麽字體最好,最能體現我們的風采?”
“教化世人能用什麽字啊?”賈珍興趣缺缺的,“楷體啊。”
“我懂,嚴肅中透着些活潑,肯定很難寫,所以一定會有名傳天下的書法家來寫的。來一個書聖,小王羲之約莫。”賈赦忍不住幻想一下,他們賈家沒準能千古留名呢。
畢竟,觀前街很有名啊。
“叔,前一個小書聖之稱的是我三舅舅,你要不清明過節随我去拜一拜?”
賈赦把人揍了一頓,“這麽好的學習資源,你竟然不好好學,必須考個功名,然後當場拒絕為官的,肯定特狂士名士。”
賈珍懶得理賈赦,溜達的逛了一圈書院,此書院號稱容納百川,連圍牆都沒有,很容易就溜達進去了。不過書院幾個核心的書舍倒是有圍牆。但基本上很好□□的。
賈赦也覺得牆真是特好翻了,真是太矮了,若他翹課,完全就一翹一個準。
而且瞅瞅,還沒校服的,什麽時候混入個殺手都不曉得呢。
另一邊帶着殺手擺攤的賈政扭頭看看左右兩邊的攤位,瞧着那一幅幅光是色彩搭配就挺鮮豔,吸引眼球的畫,在看看自己這臨場創作的水墨畫,默默縮了縮脖頸,喊不出聲來。
無名也知曉賈赦讓賈政擺攤的用意,捋了捋自己的假胡子,潸然淚下的扮演一個忠心耿耿的老仆:“二爺,家裏都沒米了,等這您買字賺錢養家糊口呢。”
“可……可……可不好啊。”賈政聲若蚊蚋。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無名瞧着眼圈都紅了的賈政,特不解。不過他也聽聞了點評的全場,聞言壓低了聲音,“據說珍小爺外家那是鼎鼎有名的書香世家,他的父親和母親也是才子佳人的。這有些眼光自然而然就高了些。打個比方,二爺會覺得一百兩很多嗎?”
賈政聽聞這話,楞了楞,而後豁然開朗—對哦,他還有出生家庭。雖然對不起窮酸書生,但他的的确确一開始就是用名家字帖的。相比連筆墨紙硯都買不起的,定然要好上一些。
“可……可現如今又沒人,總不能像小販一樣的叫喚吧?”賈政躊躇着,“看,他們都很安靜還拿着書本苦讀的。”
他連個道具都沒帶。
“那不是給李知府看的?”無名覺得賈政真白瞎了這出生,以及沒賈赦的半點精明,“抓重點啊,咱們的目标又不是這個。你這樣子在殺手訓練營,都活不過三炷香。”
“…………”賈政腦中理智崩噠一聲斷開了,氣得推開無名,直接高喊了一聲:“走過路過的看一看,瞧一瞧,買一送二,虧本大甩賣!”
不就是口才嗎?
不就是豁出去不要臉嗎?
迎着旁人的目光,賈政一驚,緊張的喉嚨吞咽了一下子,幹脆的掩面而泣,将賈赦編造的家世緩緩道來:“救救孩子吧,學生只想賣出些字畫好籌備些銀兩,我……我們家本是普通耕讀之家,但天有不測風雲,我家被惡霸強占了田地,哥哥又身染重病,真真禍不單行……”
無名恍惚了一下,這……這說哭就哭?
賈政眼角餘光正巧撞見那驚詫的目光,心理冷哼了一聲—這不廢話!不哭,他爹娘怎麽會心疼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