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可不就是嘛。”賈政還脆生生應了一句, 說完了才發現在他對面的還是江湖鼎鼎有名的神醫, 一臉愧疚的開口:“葉神醫海涵, 政某真真無心。先前順嘴習慣了,還望葉神醫諒解。到時候一定登門賠禮道歉。”

據說頂級的高手, 想要竊聽是很容易的,他先前那麽怼怼林海的,若是人真心理有小九九,自然也不會錯過的。

葉神醫看了眼一臉和善彎腰致歉的賈政, 面色冷了冷, “不敢當,若無事,我便先回去了。”

說完, 也不等賈政說些什麽,便自顧一轉輪椅。熟門熟路在扶手上一按,扣着輪椅上的機關,“啪嗒”一聲,原本看起來簡簡單單款式的輪椅,恍若變戲法一般,繁雜又精致靈巧的讓人大開眼界。兩個轉輪恍若人的雙腿一般, 就這麽輕輕松松跨過了門檻, 而後身形一閃, 就消失不見了。

驚得賈政倒抽一口氣, 壓低了聲音跟常柏說話:“這……這種神器哪裏有買啊?千千萬萬不要讓賈赦知曉, 否則他肯定連走都不懶得走動了。”

“二……二少, ”常柏憂心忡忡,帶着焦慮還有無奈,解釋道:“人家那是配合武功的。葉神醫生氣了,咱……咱還是想想送些什麽禮物,明日在去解釋解釋。免得有誤會了。”

“氣……氣了也算林海頭上啊。關我什麽事情?要不是這身子骨弱的,我會想找最厲害的?常柏,你放寬心,沒準葉神醫還高興呢!反過來也就是說,在我們眼裏,他是府衙內最最強的大夫啊!對他醫術的肯定!你別那什麽後院宅鬥的心思去看神醫。都叫神醫了,那最基本的醫者仁心,對不對?怎麽可能因為幾句後就氣了?”

賈政說起來還覺得自己格外有理,“你想想太醫,還有禦醫們,被說治不好要貶官要你命,也沒什麽事的。好了好了別愁了,趕緊派人給林海熬藥去,我們睡覺去了。大晚上的,要不是林家人折騰,我才不樂意來勸幾句。常柏,你多派人看着林海,免得尋死覓活的。”

“…………”

伴随着夜風,話語一字一字的傳入耳畔之中,哪怕聲音已經是壓得極其輕微了,但偏偏不巧,他尤其耳力一絕,聽得清清楚楚不說,甚至感覺還能随着話語,設想着兩人說話的動作神态。

葉素問握在輪椅扶手上的手青紫了一分。

半夜無眠,葉素問輾轉反側的,睡不着覺。等第二天醒來,發現府衙上下全都神氣揚揚的,還敲鑼打鼓的擡回了一個棺材來。

聽衙役閑聊才知曉原來是軍營那邊已經偵查出了最後的難點,做了最周全的部署,要徹底鏟除,還能連根拔起血月魔教。而賈赦一行弱不禁風的,就被護送回府衙。

“你也弱不禁風?”葉素問看着不請自來的孫忘憂,眉頭擰了擰,冷聲問道。

“武力打仗的事情輪不到我。”孫忘憂看了眼葉素問,開門見山問道:“我還是不解,你為什麽半月前把那兩幼童送過來,說自己無法解、毒?明明在醫蠱方面,你比我更甚一籌。”

“難得聽到你這話。”葉素問嘴角一勾,眼裏的笑意都加深了幾分,上下橫掃了眼孫忘憂,依舊帶着些不可置信,還有直白的厭惡:“聽說你是堂堂三等威化将軍賈珍的大伯?無憂谷還得給賈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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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孫忘憂面色冷了冷,一字一頓無比坦誠:“無憂谷是醫門,我師父一手創立的,我怎麽可能傳給賈珍?自是選醫術出衆又有仁心的弟子繼承。只不過我的确與賈家有關。也許此事過後,會金盆洗手。”

葉素問驟然面色一沉,嗤笑了一聲:“也是,有了賈家,想要同命延續你的心也就輕而易舉了。”

說着,似乎又想起了什麽,葉素問笑了笑,眸子卻是一片冰冷,“聽說賈珍還能解蠱、毒,沒準你都用不着同命,就輕輕松松續命了呢。畢竟那可是包治百病,甚至都比同命還難得的龍血。”

“葉素問,你可別這麽陰陽怪氣的。”孫忘憂揮了揮袖子,沉聲道:“我就壓根沒想過要同命。還有別聽說聽說,這可完全不像你。今日我過來除了那兩幼童的事情,還是看在咱往日算有交情的份上,問你一句,血月魔教的蠱毒是不是你改進的?我師父先前也治療過一教徒,按着他的手劄來看,完全沒有能夠達到直接影響人神智,甚至還更改記憶的地步。這裏面還有傀、儡、師的手法。”

魔教教主便是如此被更改,故而才需要割肉。當然,那時候他也是死馬當活馬醫,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

這一結果,完完全全令他如墜冰窟。不管是這蠱毒,還有賈珍那神神叨叨的血肉。

“素問門傳承百年,歷經過曾經下九流黑、道盛行的年代,你們的歷代醫術手劄中恐怕還有記載吧?”孫忘憂帶着些篤定開口。

“就好比如換心?”葉素問視線定定看着孫忘憂的心髒位置,笑得燦爛無比,“孫忘憂,你可是過河拆橋不成?我師父借你師父看手劄,你師父逆天救你一命,還是我師父給你縫補的傷口。你就是這麽恩将仇報的?”

此話一出,屋內氛圍瞬間冰冷一片,不像六月的天。

孫忘憂擡手捂了捂心髒,冷冷的看向葉素問,語調不可避免的帶着些落寞,“所以我才來問你一句。”

“孫忘憂,咱們是醫門,是大夫。”葉素問一字一頓,“只管負責治病救人,不摻和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孫忘憂聽聞這話,心中一沉,靜靜的看了眼葉素問,深深嘆口氣:“你好自為之,葉世伯的恩情我記得,但是并不代表我會容忍你。還有最後一句,你的輪椅哪裏買的?”

“什麽?”

完全意料之外的話題,葉素問斜睨了眼孫忘憂,就見人眼眸飛快的閃過一道傷痛,還有那肉眼可見的憐惜,當下一身冷哼從鼻腔哼了出來。

“他們坐一起交流了一下,都對你這輪椅非常感興趣。與其他們來得罪你,倒不如我索性一口氣得罪了。”

葉素問眼神陡然陰沉了起來,話語都帶着些火氣:“就憑區區的血緣關系?你覺得我們這算得上瑜亮的交情都比不過?拿我的痛處來供權貴取樂玩笑?”

“那你就能拿人命來試驗?半點把握都沒有的試驗?血月魔教不提,那王旭峰的娘親,她的病怎麽說?你需要去看看她現如今什麽樣子嗎?葉素問,你對得起世伯的希冀嗎?《素問》是所有杏林,歷代杏林都必須學的入門典籍。凡醫着無不精通《黃帝內經素問》。”說着,孫忘憂都覺得自己被氣得心髒都停頓了一瞬,擡手捂了捂,轉身憤憤留下一句:“醫者仁心!”

“滾!”

葉素問怒喝了一句,面色沉沉的看着人轉身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目光定定的看着人的雙腿,筆直,疾步如飛。

而他呢?

再一次緩緩運氣,依舊沒有感受到下、半、身有任何的回應,葉素問目光帶着濃濃的陰霾,目光死死看向了窗外。

窗外的金烏越升越高,将整個大地都化作了火爐,燃燒着熊熊的烈火。在這火熱的氛圍下,偏生還有知了叫喚個不停,更讓人心煩意亂,焦躁,甚至狂暴。

尤其是午後,一天之內,太陽最最毒辣之計,誰都不樂意往外走。哪怕是忙碌着團團轉的府衙,由于血月魔教老巢都被清掃了,又有軍隊駐紮,府衙的工作着重點已經是漸漸恢複到日常的工作上來了。只不過因為徹底結案,到底還是有些力量控制,卻也不是怎麽嚴苛。

葉素問尋了個機會,輕輕松松便外出。

與此同時,賈赦笑盈盈的看着王旭峰,頗為和善的開口:“王旭峰,說你無辜呢,但你也是有野心的人。所以,幹脆點,是個枭雄的樣子,也別黏黏糊糊,反倒是失了自己與生俱來的傲骨。”

身在牢籠裏的王旭峰冷笑了一聲,擡眸斜睨着牢房外站立的賈赦,目光帶着一絲的陰霾:“你們不都已經神通廣大,查個一清二楚了?我為何入血月魔教的事情,不更是翻來覆去被說了七八遍。還想要我一遍遍的回憶那屈、辱?我只恨自己棋差一招。沒借着血月魔教先宰了林海。”

說到最後,王旭峰帶着挑釁看向賈赦。

賈赦對于前師兄弟兩的恩怨情仇完全沒有興趣,道:“我想問你另外一件事。我知道你是個孝子。所以你不好奇你爹嗎?”

其實他本來還沒那麽天才的,只覺得書院裏那個“水落石出”的畫師有點太過刻意了,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在賈家內部靠直覺還行,對外說去,忙碌了一個多月的專案組成員非得一巴掌煽過來。

思來想去,翻來覆去的,忽然間靈光一閃又一閃。在賈珍分析獨苗與獨苗之間的差別,他就漸漸有些恍然大悟了。

若是按着先前的揣測來看,血月魔教和萬寧寺算掌控了不少窮酸書生,那為何就王旭獨領風騷呢,成為閣老,大權在握,一代新貴?在政審如此嚴苛的情況下,王旭峰如何成為王旭?

是個人都會争奪資源的啊!

哪怕在天才在聰明,看看賈敬,也是從做冷板凳開始的,說句現實的話語,就是皇子們在六部輪職,去基層鍛煉,也是會被穿小鞋子的。可在他賈赦的記憶中,王旭那可是一路青雲直上,順風順水,沒半點波折的,簡直就是開了挂的男主待遇。

所以哦,那話怎麽說來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只有遺産繼承啊!

一些漫不經意的話,就把疑惑解開·jpg

“我們拿到了你在縣衙禮房登記的相關信息,你爹排行六啊。”賈赦拿出了親供的表格,在王旭峰跟前揚了一下,道:“叫王陸,是個混混,據說混出人樣來了,落葉歸根,娶妻生子。在你周歲後,在一次上山采藥的途中被毒蛇咬了,不治而亡。此後你與你娘相依為命,直到被愛才的徐文遠大儒發現你的才華,收為弟子,對嗎?”

“你不都已經知曉了?”王旭峰眸光一轉,帶着些質問:“怎麽,還打算給我身上在潑點髒水?我能認得不都認了?揪我早亡的父親何必?!”

“是,你知道的都認了。可你想過沒有,徐山長……”賈赦看着帶着些怒色的王旭峰,耳畔飄蕩着徐山長的話語,“是,那一次游玩踏青,便是柳如勉舉行策劃的。畢竟,我們偶爾心之所起,總得揮毫潑墨,訴……就是老毛病了,愛寫寫畫畫。那王家岙雖然窮苦了些,可風景也真……老毛病老毛病。随赦大公子你的問題一細細想,的确老朽看見旭峰……哎,那小子時,也過于巧合了。”

緩緩重複了一番徐山長的話語,賈赦面無表情的,“你們王家岙離萬華鎮也挺近的,就隔壁山頭。所以我們夜來無事,去你王家祖墳轉悠了一圈。”

“你到底想說什麽?”王旭峰情緒帶着些激動,額頭青筋都崩出來,不耐煩的開口,“你總不會說我爹是什麽血月魔教的人吧?”

“你爹沒準還真的是,那話怎麽說的,小孩沒娘說來話長。”賈赦想着,幹脆的找了個椅子坐下,看着憤怒的王旭峰,沉聲:“他是個沒爹娘的孩子,東家坑西家騙的,後來當了個小偷。大名鼎鼎的盜帥是他師兄。”

“來人,把千蛛手逮進來。”

随着賈赦一揮手,侍衛們面無表情的把千蛛手押了過來。

千蛛手身在牢房之中,還處于恍惚之中。他……他一個人呆客棧都差點呆到恍惚了。不過也習慣了,畢竟先前賈赦處理萬寧寺的事件,就他和風一風二呆租賃的小院裏,過着一日日衣食無憂卻又懵逼茫然的日子。

可萬萬沒想到這一回,還有更刺激的事情。

他直接被侍衛逮捕,追問十六年前的事情,甚至還有個苦主小翠都來撕咬臭罵盜門。

說來也真真巧合,他是的的确确知曉梅三娘,也是因為內疚,才越發仔仔細細制定了劫富濟貧的規矩,在收徒方面也慎之又慎。因為,偷了梅三娘的小偷,七拐八拐的算得上同門,喚做王老六。

這王老六雖聰明,但不是個好吃苦的,屢屢想着走捷徑,仗着自己小臉蛋長得好,也沒少白嫖白吃的。後來被他敢了出去,就跟着幹起了拍花子的行當。這種算最最最下九流,也為人不恥了。

千蛛手想着,視線幽幽的看着牢房裏的王旭峰。雖然被關了近大半月,但是牢房內的夥食到還是不錯,也沒什麽髒亂臭的事情,故而王旭峰就精神來說,反而都比先前那憂愁病,又擔心魔教威逼輕松了不少。瞧着倒是愈發有些面色如玉,溫文儒雅了。

“若是心态平和些,倒也是好相貌啊。”千蛛手看着,忍不住感嘆了一句,最後迎着賈赦掃過來的視線,面色一變,道:“像,有六成的想象,尤其是人的眉眼。這會生氣的時候,那憤世嫉俗的仇恨,更像極了王老六!”

一想起來,千蛛手心中忍不住簇起了火苗,“就是他敗壞了我盜門!”

“別說得那麽惡心,還盜門?”王旭峰聞言,翻個白眼,旋即将怒火沖着千蛛手發了過去:“你不也是個小偷?按着律法,你判得比我重。都是下九流的黑道,還要立個貞節牌坊?沒事還多讀點書。賈赦起碼有一句話說得對,江湖人還是多讀點書,多看看律法。我還有量刑情節,為了孝順母親,你算個什麽東西?”

另一邊,作為武功最好的秦楚涵和常柏兩人尾随着葉素問,瞧着人輪椅滾滾,然後……

兩人互相瞪眼了眼睛,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自己的驚駭—葉素問,不良于行的葉素問,竟然站了起來。

驚駭不過一瞬,秦楚涵率先回過了神來,拉着常柏追過去。反正傳聞的不靠譜,他已經經歷過很多回,現如今都麻木了。

常柏也很快回過了神來,還揮揮手帶着秦楚涵踩位。論跟蹤,他們才是專業的。畢竟也偶爾簡直當暗衛的。

兩人小心翼翼跟了過去,就見葉素問去了安定書院,那一條本來充滿書香氣息,但随着臭豆腐熱賣後,帶着些噴香食物的街道。

嗯,現如今還哼唱着流行的《生僻字》。

雖然夏日午後大多人愛小憩,但對于精、力旺盛的青少年來說,卻是難得的放松時間。一群人正聚着彈琴,丁丁當當響的,還真給探聽增難度。

本來高手嘛,就不好離太近的。

“怎麽辦?”常柏氣得想踹這群不安分睡午覺的熊孩子們一腳。

“換衣服。”秦楚涵毫不猶豫的開口,“賣臭豆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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