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眼下不是相認的時候,黎風蘭默默向後退了一步,試圖裝出自己不認識乘黃的樣子。

它被人在黑乎乎的少遠山下關了一千多年,本來就有滿滿一肚子的委屈,現下遇到主人想好好撒撒嬌,沒想到他居然不理會自己。

見狀,乘黃又向前走了一步,它歪着腦袋“嗚”了一下,看上去極其委屈,似乎是在疑惑黎風蘭為什麽不認得自己了。

難道他将自己忘了?

為了喚醒黎風蘭的回憶,乘黃忽然縮小身形,收起了背後的長角——當然這只是對它自己而言,哪怕縮小了一大圈,乘黃依舊有一層樓那麽高。

不好!

看到眼前忽然縮小的乘黃,黎風蘭已經能猜出它之後要做什麽了。

一個“停”字卡在嘴邊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到那只巨大的兇獸忽然躺在了山崖上,接着将自己白色的毛茸茸的肚皮翻了出來。

“嗷嗚嗚嗚~”來摸來摸!

這哪裏還有一點上古兇獸的樣子?

沒眼看,真的沒眼看。

乘黃記得,千年前主人就喜歡自己變小之後的樣子,他會輕輕為自己順毛還有揉肚子。現在它已經勉為其難将肚皮露出來了,主人怎麽還不動手呢?

黎風蘭真要謝謝乘黃不會說話,要是它會說話,此時自己的大名絕對已經響徹天眠宮了。

見到乘黃這和古籍裏記載的完全不同的表現,山崖上僅剩的一個沒被乘黃吓出好歹的修士終于忍不住問:“它,這兇獸——它是不是認得你?”

還沒等黎風蘭狡辯——不對,解釋。一陣強大無比的威壓,忽然向他所在的山崖襲來。

黎風蘭瞬間彎下了腰,同時體內殘斷的靈脈,也火燒火燎的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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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他的喉間湧出一股腥甜。

見狀乘黃趕忙着急的蹭了過來,但被黎風蘭警告性的目光一盯,身為上古兇獸的它又慫慫地退回了原處

“嗚~”

這是大乘期的威壓。

如今天眠宮共有兩個大乘期修士,其中之一是黎風蘭的晦氣師弟林朝塵。

而另外一個,就是現任掌門蔣意昶。

果然,黎風蘭回頭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蔣意昶穿着一身冰蠶絲織成的青衫虛空而立,他五官柔和眸色清明。配上被束進玉冠的長發,整個人當真風雅到了極點。

和一千多年前相比,眼前人幾乎沒有任何的變化。

黎風蘭記得他天資出衆,刻苦勤奮,處理宗門事務的時候從不徇私情,絕對擔得上“君子”二字。

蔣意昶本來就是天眠宮最被看好的未來掌門人選,直到半路忽然冒出一個黎扶月……

正是因此,當年黎扶月與蔣意昶的關系就有些不尴不尬的。

總而言之黎風蘭覺得,自己和蔣意昶并不算熟——盡管千年之前他們的名字總是被人一起提到。

咳咳,如果非說有什麽往事的話……當年他正是被剛剛繼任掌門的蔣意昶逐出宗門的。

說來林朝塵還在外“斬妖除魔”,今天出現在這裏的人是誰,當然是猜都不用猜。

一把玄黑長劍破空而來,它直直地朝乘黃腹部刺去,半分餘地也沒有留。

這是大乘期仙尊毫無保留的一擊,平山斷海都不成問題。

可是這一次,它卻被乘黃厚厚的毛皮擋了下來,一點傷口都沒有劃開。

這一劍沒能傷的了乘黃,卻激怒了它。

上古兇獸狠狠地瞪向蔣意昶,接着緩緩用利爪碾碎了那把掉落在地上的玄黑長劍。

乘黃是在挑釁對方。

這把玄黑長劍雖不是蔣意昶的本命靈劍,可也與他息息相關。

在它被乘黃碾碎的同時,蔣意昶忍不住伸手捂在胸前,接着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來。

靈劍碎裂對修士本身也有着極大的傷害。

與此同時,剛才那些試圖再次封印乘黃的修士,也彙聚到了這裏。

其中就有孟臨洲。

“別過來!”蔣意昶擦掉嘴角邊的血跡,對身後的人說。

——更準确點講,他這句話是說給孟臨洲聽的。

孟臨洲拿劍的那只手,剛才被沾了乘黃靈氣的山石割傷,血半天都沒有止住。

看到黎風蘭與乘黃的距離,孟臨洲下意識就想靠近山崖帶走黎風蘭。

要不是蔣意昶開口,孟臨洲此時怕已經站在了山崖上。

“是,掌門仙尊。”男人咬了咬牙,不情不願地向後退去。

這一刻除了孟臨洲以外,山崖上下的所有人都被乘黃的力量所震撼。

靠近乘黃的他們能夠感覺出來,這只上古兇獸,方才甚至沒有動用自己真正的力量——它沒有恢複體形,甚至碾碎那把長劍的時候,都沒有用一點靈力。

乘黃只用蠻力,就碾碎了大乘期仙尊的靈劍。

和滿臉驚恐的其他人不同,黎風蘭必須承認,看到蔣意昶的靈劍被乘黃碾碎,自己還是爽了一下下的。

但同時他也不由皺眉。

黎風蘭發現,蔣意昶早在來這裏之前就身受重傷……若不是這樣,就算是乘黃也很難一下碾碎對方的靈劍。

可蔣意昶是天眠宮的掌門,有大乘期修為,這世上還有幾個人能傷的了他?

黎風蘭這熱鬧還沒有看幾秒,下一刻麻煩又落到了他的頭上。

乘黃見自己贏了蔣意昶,趕緊轉過身來邀功似的蹭起了黎風蘭,就差開心的搖尾巴了。

它的動作極快,黎風蘭還沒來得及反應,乘黃就已經再次仰面躺在了自己的身邊。

乘黃:“嗚嗚嗚~”

主人你看我厲害嗎?

黎風蘭:“……”

沒救了,不如一起毀滅吧。

這裏不少人當年可是見過乘黃向黎扶月撒嬌賣萌的。

這也是黎扶月“控制”上古兇獸,企圖為非作歹的證據之一。

黎風蘭默默向後退了兩步,躲在了幾名修士背後,妄圖蒙混過關。

而注意到他的動作,躺在地上等揉的乘黃則歪了歪腦袋,接着又蹭到了那群修士背後……

天要亡我。

黎風蘭伸出手去撫向自己胸口處那根陌生的仙骨,默默向那個複活自己的好心人道了聲謝。

辛苦你複活我,但這因果我怕是沒機會還了。

見狀蔣意昶的目光終于離開乘黃,緩緩落在了黎風蘭的身上。

不等黎風蘭做出反應,蔣意昶的指尖突然凝出一股靈力向他襲來。

黎風蘭立刻意識到:他想要看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乘黃會不會做出反應!

護主正是靈寵刻在神魂上的本能。

蔣意昶或許已經開始懷疑自己……

果不其然,在那股靈力向黎風蘭襲來的同時,乘黃那雙冰瞳忽然一豎。

然而黎風蘭做夢也想不到的變數,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一把黑色的劍鞘不知從哪裏飛了出來,它劃過天際,最終直直的砸向了乘黃的額頭。

随着“嗷嗚”一聲,剛才起身的上古神獸腳步虛晃兩下,接着居然被砸暈在了原地。

這一下動作實在太快、太輕易,就好似乘黃并非上古兇獸,而是一只不會化形的小狐妖。

剛才那場轟轟烈烈的打鬥,就像是在做夢。

周圍修士面面相觑,黎風蘭也下意識向後退了小半步。

這還不算,那把劍鞘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原本沖黎風蘭而去的靈力,居然拐了個彎融進了劍鞘之中。

僅在剎那之間,一切歸于平靜。

上一世黎風蘭耗費三天三夜才收服乘黃,他沒有想到,這一世只一把劍鞘就能砸暈這只兇獸,無聲無息的吞掉蔣意昶大乘期的靈力。

……自己不過死了一千年,這世界變化未免也太快了吧?

“掌門仙尊,多有得罪。”

就在黎風蘭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的背後忽然傳來一陣聲音。

這個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黎風蘭下意識地轉過了身去。

這一下,他正對上了一雙如秋水般冷盈的眸子。哪怕是黎風蘭,在看到這雙眼眸的時候都不由微怔,他覺得眼前這個人似乎一眼就能看穿自己……

男人鼻梁高挺,唇角微微上揚神情溫柔,一眼看去華骨端凝,就似刻畫在山崖上的神像,總之半點不像凡塵裏的人。

“風蘭。”見到他轉身,站在身後的人笑着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男人的語氣溫柔又慵懶。與此同時那把劍鞘也飛回了他的掌心。

這時黎風蘭才注意到,來人穿着一身黑色錦袍,其上滿是連他都看不懂的金色道符。在收回劍鞘的同時,衣袖上的金紋也微微泛起了亮光。

眼前的人他當然認得。

“怎麽幾年不見,就不認得師尊了?”男人開玩笑似的說道。

“師……師尊。”黎風蘭趕忙彎腰行禮,有些僵硬的說出了這個詞語。

他黎扶月曾經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叫一聲師尊。

可眼下情況有變。

因為站在自己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的确确就是原主那一直閉關不出的師尊陵不厭。

算了,黎扶月發的誓就叫黎扶月去遵守吧,這可不關自己黎風蘭的事。

只見陵不厭笑着“嗯”了一聲,接着輕輕地拍了拍黎風蘭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

下一刻男人就繞過黎風蘭,走到了山崖邊。

“掌門仙尊,”陵不厭走去和蔣意昶打了個招呼,正當黎風蘭以為師尊要替自己求情或解釋的時候,忽然聽到他開口說,“方才乘黃的異動,并非什麽大事。”

“哦?”蔣意昶剛受傷不輕,他咳了幾聲,調整過呼吸後問,“它是為何異動。”

只見陵不厭輕輕點了點頭,繼而一臉雲淡風輕地說:“只不過是我徒兒身上,帶着點黎扶月的氣息。”

黎風蘭:???

只不過,帶着黎扶月的氣息?

師尊,您真的是來救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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