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其餘人都盯着乘黃,無暇關注別處。

黎風蘭輕輕咬了咬牙,等待着陵不厭将那個名字說出口。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寧青默突然出聲,打斷了他本來要說的話。

“陵仙君!待處理完兇獸,我有一事想要問您。”

他的語氣有些着急,手也下意識地握緊了琴頸。

還好還好,看來寧青默也不想讓人知道他還保存着黎扶月的一縷殘魂。

黎風蘭也不由松了口氣。

而經過寧青默這一提醒,陵不厭終于想起了還挂在天上的乘黃。

一身黑衣的男人慢慢向前走去,最終停在了山崖邊。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陵不厭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此時乘黃還在嘗試着沖破符咒織成的金網,随着被困住的時間變長,它變得愈發暴躁。

見到陵不厭向自己走來,乘黃立刻轉移目标,瘋狂朝他嘶吼。

但男人就像是沒看到乘黃似的,他停下腳步,緩緩地念出了一串晦澀難懂的咒文。

……這是定言咒。

山崖上站着的人裏,只有黎風蘭認了出來。

他沒有想到,這世上除了自己還有第二個人懂得這個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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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自己也是與乘黃結下靈獸契後,才從對方識海的傳承中發現的咒文。

陵不厭究竟是從哪裏學來的!?

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下,由符文編成的巨網一點點縮小。而乘黃也随着巨網一起,慢慢地發生了變化。

它背後的長角消失不見,身形也越來越小越來越圓……沒過多久,就變成了一只狐貍幼崽的模樣。

“嗷嗚?”乘黃自己也發現,眼前這群人類似乎變大了許多。

不對,是自己變小了!

意識到這個殘酷的事實,乘黃立刻發出了憤怒的長吟,同時愈發賣力的在網中掙紮。

可是因為體型縮小,它做的一切都失去了威懾力。

甚至就連剛才被吓暈的律法堂弟子,也忍不住說了句:“乘黃變小還挺可愛。”

“嗚嗚嗚~”

獸臉都要丢光了。

在乘黃無能狂怒的時候,他眼中的罪魁禍首陵不厭終于停了下來。

而剛才高懸在空中的乘黃,也慢慢地落到了男人的懷中。

“嗷嗚嗷嗚!”乘黃立刻朝陵不厭呲牙,男人則有些嫌棄的拎起了它。

“上古兇獸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封印的,現下少遠山倒了,乘黃暫時由我看管,諸位仙尊應當沒有意見吧?”陵不厭不顧手中上古兇獸的尊嚴,随手拎着它問道。

陵不厭能控制住乘黃不假,但乘黃好歹是只上古兇獸,就這樣随随便便交給他,真的可以嗎。

他莫不是瘋了?

果不其然,修真界各方大能互相對視一眼,紛紛提出要重新商議這件事。

但在這時天眠宮的掌門蔣意昶卻忽然開口:“自然。”

“蔣仙尊……”有修士忍不住說,“黎扶月魂飛魄散多年,誰也不知道他留下的定言咒能維持多久,要是兇獸忽然發狂,陵仙君恐怕也難控制住它啊!”

他話說的有些委婉,但意思卻已經非常明顯了。

修真界還是信不過陵不厭。

若是兇獸不受定言咒制約發狂,無論你懂多少也沒有用。

“那您有什麽好方法嗎,”蔣意昶反問道,“或是您想接管乘黃?”

“這……”

“既然沒有的話,就照陵仙君說的辦吧,”顯然蔣意昶已經下定了決心,“若出事,天眠宮自然會擔着。”

見他都這麽說了,其它人自然不會再反對。

乘黃的事情告一段落,程渡安與明心宗的大麻煩還擺在面前。

修真幾位大能向主峰而去,共同商議明心宗的事情。可以預見的是,這一屆宗門大會,恐怕是要中止在這裏了。

而對這些沒有興趣的陵不厭則直接喚來靈鶴,和黎風蘭一道向密光山而去。

不到一天時間裏發生了這麽多事,鹹魚了五年的黎風蘭一時間還有不适應。

在回去的路上,他不由想——天眠宮實力為尊,內部沒有森嚴的等級制度。

在掌門與幾大持教仙尊之下,就是一抓一大把的各峰峰主。

他師尊陵不厭就是其中之一,盡管被尊稱一聲“仙君”,但是這在卧虎藏龍的天眠宮也并不稀奇。

蔣意昶為什麽會放心将乘黃交給陵不厭?甚至不顧其它門派的反對……

黎風蘭一直都知道,蔣意昶是個極其理智,凡事以宗門為重的人。

他能做出這樣的決定,絕對不是一時沖動。

可這到底又是為什麽呢?

就在黎風蘭坐在靈鶴背上胡思亂想的時候,陵不厭忽然靠近過來。

“風蘭,它就先交給你了。”

陵不厭的話音剛一落下,還沒等黎風蘭反應,乘黃就已經從空中落到了他的懷裏。

而剛才還一臉兇相的乘黃先愣了一下,接着立刻瘋狂蹭起了黎風蘭。

“嗚嗚~”

我回來了!

真是變臉如翻書,瞬間将自己上古兇獸的身份忘得一幹二淨。

乘黃圓滾滾的身子在黎風蘭懷裏蹭來蹭去着實有些癢,黎風蘭笑着撓了撓它的下巴,暫時将那些捉摸不清的問題放到了一邊。

等回到密光山的時候,乘黃身上的金色大網已經完全消失,重獲自由的它終于發現了一個好玩具——黎風蘭的帷帽。

白色的爪子不安分的探了過來,一下下的撥弄着黎風蘭帷帽上的白紗,看上去似乎是玩上瘾了。

“別鬧!”黎風蘭趕緊攔住這小家夥,沒想乘黃以為主人是在是和自己玩,反倒愈發起勁。

就在這個時候,陵不厭忽然轉身捏住了乘黃的後頸。

“嗚!”

是誰抓我!

只見一身黑衣的男人走近伸出食指,敲了敲它的腦袋沉聲說:“怎麽欺負我徒兒?”

只一瞬,乘黃立刻安靜了下來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一會它才小心翼翼地朝黎風蘭懷裏縮去,順帶委屈巴巴地“嗚”了一聲。

眼前這個黑衣男人着實給乘黃留下了不少心理陰影,天生桀骜不羁的上古兇獸,也本能地生出了畏懼感。

看到它這樣子,陵不厭不由笑了出來:“真沒想到黎扶月的靈獸,竟然是這個性子。”

顯然陵不厭已經看出了乘黃的本性——擅長認慫。

不過要不是這個屬性,當初他或許還不會與乘黃結靈獸契。

……

千年前。

盡管已經被逐出宗門,可在天眠宮長大的黎扶月并沒有忘記維護下界的使命。

聽說有上古兇獸降世,他第一時間趕了過去。

三日惡戰後,乘黃已是奄奄一息。

黎扶月咬牙按住胳膊上的傷口,提劍向它走去。

巨大的兇獸卧在荒原之上,遠看如一座雪山橫貫大陸,見黎扶月向它走來,乘黃慢慢地站了起來。

身上的傷口再度裂開,乘黃不由低嚎一聲。

藍色的異火将兇獸的身軀緊緊包裹。

它長吟一聲,剎那間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黎扶月深吸一口氣,将靈力注入長劍。大乘期的劍意四溢,荒原上瞬間生出了幾個巨大的龍卷。

這劍意實在霸道,上古兇獸都不由後退幾步,甚至産生了一種自己即将被撕碎的錯覺。

站在他對面的男人,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可就在黎扶月準備提劍殺死這只上古兇獸的時候,眼前如山巒般巨大的乘黃忽然消失了。

“……怎麽回事?”

兇獸的突然消失,令黎扶月的神經再度緊繃起來。不過大乘期修士的神魂無比強大,這整片荒原上的一草一木,全都在黎扶月神識的籠罩下。

所以他立刻發現,乘黃并不是消失,而是變小了。

荒原的角落有一只圓滾滾的雪色小狐貍,毛皮間還有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往出滲血。

它直愣愣的躺在地上,緊閉着雙目蹬直了四肢。

乍一眼看去似乎是死了,但再看一眼就能分辨出——它是在裝死。

原來上古兇獸還會裝死?黎扶月震驚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戳乘黃的肚子,對方忽然抖了一抖。

黎扶月:“……”裝死的演技還不怎麽地。

等黎扶月抓住變小的乘黃,把奄奄一息的它提起來的時候,卻見這只上古兇獸忽然擡頭朝他“嗚”了一聲,接着用腦袋蹭了蹭黎扶月的手腕。

黎扶月:……

“嗚嗚嗚~”乘黃一邊蹭,一邊朝男人眨眼賣萌。

黎扶月提劍的那只手,忽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作為劍修的黎扶月有個不為人知的缺點,或者說弱點。

直到元嬰期三百多歲才第一次走出宗門的他,并不像別的劍修那樣面對敵人不留情面。

黎扶月其實是不太願意殺生的。

他只有在走火入魔的時候……才會生出異樣的念頭。

今天他并沒有陷入那種狀态,乘黃變小之後這麽一蹭,黎扶月立刻心軟了下來。

而天生聰穎的乘黃在發覺黎扶月感情變化,更是使出了渾身解數買起萌來。

“算了。”過了許久,心理掙紮一番後,黎扶月終于說出了這兩個字。

他雙手将乘黃捧了起來,嚴肅的盯着那雙冰冷的藍色眼眸說:“你是天生兇獸,雖然剛剛出世,還沒有做過什麽,但我依舊不能放你走。除非,與我結契。”

也不知道乘黃聽懂沒聽懂黎扶月的話,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滿是無辜的向他看去,接着眨巴了兩下。

看到它的表現,黎扶月立刻算作默認。他放下乘黃,提劍在虛空中勾畫起了靈獸契的符文。

當時黎扶月并沒有想到,修真界對他的忌憚會因為這件事而加深,甚至沒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他那千餘年過的實在順風順水,直到此時仍對修真界依舊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

陵不厭只是在感嘆乘黃這慫慫的個性,可聽見他提到“黎扶月”這三個字,黎風蘭忽然忍不住問:“那師尊覺得乘黃的主人,黎扶月是個什麽樣的人?”

說完之後黎風蘭突然覺得不妥,他一直在回避和上一世有關的人與物,沒想到剛才竟然鬼迷心竅的對一個認識不久的人說出了“黎扶月”這三個字。

“黎扶月嗎?”陵不厭一邊輕輕撫摸乘黃的腦袋一邊說,“我不了解他。”

還沒等黎風蘭松掉這一口氣,陵不厭再次開口:“但我猜他應該和這只兇獸一樣,只是表面厲害罷了。”

黎風蘭:……

“為什麽?”

陵不厭放開了乘黃,他一邊朝密光山塵封已久的主殿走去一邊随口說道:“若我是他,修真界既然說我要為禍世間,那我索性解開定言咒,給他們看看真正為禍世間是什麽樣的。”

男人說話的時候面帶微笑,可他越是雲淡風輕就越顯得可怕。

黎風蘭忍不住默默向後退了一步,他想密光山這群人,果然都不一般。

是夜。

宗門大會果然中止在了今日,各大門派的人在天眠宮主峰議完事,陸續離開了這裏,寧青默卻忽然造訪密光山。

男人有意低調,但原本正在打坐的黎風蘭還是發現了他的到來,并慢慢睜開了眼睛。

寧青默這個時候來密光山做什麽?

黎風蘭直覺,這件事應該和自己的那抹殘魂有關。

他想了想最後還是分出神識,向大殿內探去……

走進密光山大殿後,寧青默沉默了一會,向陵不厭問出了一個問題:“敢問陵仙君,您說這一抹殘魂的主人,還有複生的可能嗎?”

陵不厭笑着給寧青默沏了一壺茶,慢慢将那把琵琶接到了手中。

大半天的時間過去,琴弦已經換成了新的,裂隙也已經補好。

男人修長的手指緩緩從琴弦上撫過,弦聲微顫。

“寧仙尊,恕我直言。”陵不厭将琵琶雙手交還給了寧青默。

“您請講。”音修不由抿住雙唇,一臉緊張的等待着陵不厭的答案。

“這一抹殘魂,已經沒有留着的必要了。”

有了上次的教訓,這回黎風蘭小心了不少。

聽到這兒雖不知道寧青默是什麽反應,黎風蘭本人反正是緊張了起來。

甚至因為反應過度,乘黃的那只爪子都被他給捏痛了。

“嗷嗚。”乘黃一臉委屈的擡頭看了看黎風蘭,但主人完全忽略了它的存在。

此時的黎風蘭,正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

……陵不厭該不會知道自己已經複活了吧?

不然他為什麽說沒有留下的必要。

“此話怎講?”黎風蘭聽見,主殿裏的寧青默也忽然顫抖着聲音如此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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