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黎扶月的傷比寧青默想的還要重,那時已到了極限。

他剛準備說點什麽,下一刻竟然直接向寧青默的懷中倒去。

剎那間,有梅香朝寧青默襲來。

等男人反應過來的時候,黎扶月已經暈倒在了他的懷裏,嘴裏還下意識地念叨着:“青默你放心…有我在,乘黃一定不會傷人……”

聽到自己的名字,乘黃委委屈屈地在黎扶月的脖子上蹭了一下。

“嗯,我知道。”寧青默輕輕在他耳畔說。

聽到這句話,黎扶月終于安心地陷入了沉睡。

寧青默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黎扶月。

處于走火入魔狀态的劍修理智喪失,殘暴嗜血,甚至本命靈劍上的罡氣也會變得渾濁。

而此時的黎風蘭并沒有走火入魔,他看上去與從前沒什麽區別。

他們已經認識了上千年,但寧青默從沒有見過這樣脆弱的黎扶月。

尤其是最近這百年,黎扶月早已經成為了修真界最高實力的象征。

他已經學會了如何僞裝堅強。

寧青默以風流聞名修真界,每每遇到黎扶月的時候,總會忍不住開玩笑逗他,看他臉紅。

可是這一刻,剎那間心慌意亂的人居然換成了寧青默。

他下意識的将黎扶月抱了起來,無視掉那只不停朝自己呲牙的小狐貍,迎着風雪走入了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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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路上,他心跳的速度不斷加快。

寧青默當然知道這感覺意味着什麽,但越是風月場上的老手,便越不會在意這樣的情感。

甚至寧青默最擅長的就是欺騙與玩弄情感——這都是黎扶月不曾知曉的事情。

男人輕輕地将黎扶月放到了床上,無比溫柔的替他掖好被角。

“嗷嗚——”跟着他走進房間的乘黃不斷朝寧青默呲牙,男人淡淡看了它一眼,突然伸出手捏着乘黃的後頸将它提了起來。

乘黃傷得比黎黎扶月還重,被寧青默提溜起來後,只能像只普通狐貍一樣朝他呲牙。

“上古兇獸?”寧青默不屑地笑了一下,驟然間放開手讓它重重地墜在了地上。

“嗚嗚嗚……”

身着藍色錦袍的男人就這樣推開門走了出去,乘黃嗚咽着躍到床榻上,輕輕地蹭過主人,便将自己盤成一團暖在了黎扶月的脖頸邊。

一人一獸就這樣依偎着睡去,遠遠看去竟有些可憐。

走出門後,寧青默臉上的笑意消失,他從乾坤袋裏拿出了一張傳音符。

小道士,你不應該相信我的。

我和那些人,其實沒有什麽區別……

寧青默相信,黎扶月的确有意控制住乘黃,讓它不要傷人。

可他同時卻想——就算黎扶月說有自己在,乘黃不會傷人。但兇獸本惡,這哪裏是一個修士能控制得了的?

上古兇獸為禍世間,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甚至一旦再次走火入魔,黎扶月連自己都控制不了。

他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修真界。

寧青默說服了自己,他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催動傳音符,将黎扶月的動向傳給了玄輕門的人。

……

寧青默結束了回憶,當時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他以為自己與黎扶月的故事就要終結在這裏。

在此之前寧青默一直覺得,自己和黎扶月的關系平淡如水、可有可無。

而黎扶月也只是他萬千好友之一。

但萬萬沒有想到,從那天起,他們真正的糾纏才正式開始。

時隔一千餘年,寧青默終于知道,原來黎扶月真的給乘黃下了定言咒,叫它無法攻擊人類。

天眠宮的山崖上,寧青默的心越來越亂。

他當年的背叛,再也無法心安理得。

甚至他不由去想——黎扶月身上背負的其它幾條罪名,又真的如人們所說那樣嗎?

寧青默心亂如麻,懷中的琵琶又崩斷了一根弦,一聲刺耳的尖鳴落下,他的嘴角邊居然滲出了一絲血跡。

在場大能紛紛面面相觑,他們不知道寧青默聽到這句話之後,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只有孟臨洲冷冷看了他一眼說:“怎麽?寧仙尊是害怕了嗎?”

害怕?

黎風蘭一時間也有些搞不懂這逆徒是什麽腦回路。

等衆人目光全都落到自己身上,孟臨洲這才不屑地說:“當初不是你的人圍困我師尊和這只兇獸?虧他曾把你當做朋友。”

朋友?

聽到這兩個字,黎風蘭差點笑了出來。

他曾經的确是将寧青默當做朋友的。

至于寧青默……他們認識了上千年,感情當然也不全是假的。

歸根結底不過黎風蘭忽略了一件事——自己只有寧青默這麽一個朋友,但是對方知己遍天下,他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今天為了利益丢掉他這一個,可轉身還有幾十上百個,這對寧青默來說完全是一件只賺不虧的買賣。

單純,我當年真的太單純了。

這就是太聽師尊的話,結嬰之前都不出宗門一步的後果。

就在黎風蘭胡思亂想的時候,逆徒還在繼續諷刺與挖苦着寧青默。

“眼下聽到‘定言咒’的存在,明白自己當初誤會了他,你這又是吐血又是斷弦的。是害怕師尊化作厲鬼,來半夜索命嗎?”

“孟仙尊!”這次,就連蔣意昶這個掌門都忍不住出聲呵斥。

孟臨洲這張嘴,真是完全沒個把門的。

律法堂的弟子們,更是一個個聽的目瞪口呆。

他們已經完全聽不出來孟臨洲是在替自己師尊說話,還是在罵他了。

按理來說見孟臨洲氣到蔣意昶,自己應該開心才是。

但現在黎風蘭滿腦子裏想的都是——這逆徒竟詛咒自己變成厲鬼?

孟臨洲看了掌門一眼,并沒有因為蔣意昶的呵斥而停下來。

他忽然笑了一下說:“也對,我怕是誤解你了。畢竟我師尊黎扶月他……已經灰飛煙滅多年,連做厲鬼的資格都沒有。”

黎風蘭:……

這倒黴徒弟,可真會說話啊。

為師要是真的化作厲鬼,第一個掐死的人一定就是你!

黎風蘭看到,山崖上所有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

唯有自己的師尊,還一臉興趣盎然的看逆徒在這表演。

……原來這就是《天眠道生》裏說的“出塵”嗎?

寧青默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的一只手慢慢從琴上落了下來。

失去了衣袖的遮擋,黎風蘭這才看到——原來不止琴弦裂了,甚至就連琴身也裂開了一道長長的縫隙。

這位已經轉修無情道的大能嘆了一口氣,他看向孟臨洲并輕輕地搖了搖頭。

男人又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琵琶,語氣平靜地說:“不是害怕厲鬼索命,而是我心中有愧。”

心中有愧。

這四個字他說的格外認真。

寧青默雖然已經離開了玄輕門,可他畢竟曾是這個門派裏的傳奇人物,有很多舊友在此。

聽見寧青默這麽說,剛才趕來一起封印乘黃的另一個玄輕門修士忍不住說:“我知道寧仙尊與黎扶月曾是好友,當初……乘黃的事情或許有誤會。可那又如何?若不是他之前親手放出三百只兇獸,怎會有那日的誤會!還有斬斷冥河——”

“仙君。”蔣意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抱……抱歉。”玄輕門的修士終于想起,自己還在天眠宮的地盤,不能罵的太過分。

寧青默始終沒有說話。

而黎風蘭就像沒聽到有人在細數自己罪行一樣,他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那把琵琶上。

琵琶上的裂紋越來越大,寧青默不由伸出手去輕輕從這些裂隙上滑過,嘗試着用靈力修補。

盡管寧青默在努力遮掩,可黎風蘭還是發現了這把琵琶上的蹊跷——

原來在琴身之內,竟然有一股強大的靈氣,不斷周而複始的運轉着。

黎扶月與寧青默曾經一起探訪過不下二十個秘境。

在其中一個秘境,刻有一個養魂的功法。

當初黎扶月和寧青默兩個人都覺得,這個功法非常雞肋。

——只有無情道修士才能修習,甚至它只能養別人的魂,且必須是殘魂。

他們看了一眼,就匆匆離開。

然而黎風蘭現在卻發現,寧青默琵琶裏的那股靈氣,竟然正是在按照那個功法運轉着!

對方轉修無情道,也正好符合了功法的要求。

随着琵琶上的裂隙越來越大,黎風蘭還感應到了一縷屬于自己的殘魂……

“嗷嗚——”

似乎在應和自己的想法,被網住後變蔫的乘黃忽然也朝着寧青默嚎叫了起來。

顯然,它嗅到了熟悉的氣息。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寧青默改修無情道,就是為了這個功法。

而他修習這部功法,為的就是留住黎扶月的殘魂。

黎風蘭不由在心底裏冷笑了起來。

寧青默你這到底是圖什麽呢?

莫不真的是戲演久了,連自己都騙了過去。

……

幸虧寧青默那裏只有一縷殘魂,其他人都沒有察覺到它的存在。

聽到乘黃的嚎叫,大家紛紛将注意力放到了它的身上,提防它發狂沖破禁锢。

就在這時,陵不厭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樣笑了一下。

“風蘭,”他伸出手去輕輕指了指寧青默,接着問道,“你知道那把琵琶裏面有什麽嗎?”

不會吧!

黎風蘭的心中瞬間拉響了警報。

陵不厭難道真的有這麽神通廣大?

“不,不知道。”黎風蘭真想大逆不道的伸手捂住自己師尊的嘴巴。

師尊,你怎麽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呢?

黎風蘭心中的祈禱并沒有實現,只聽陵不厭自問自答道:“這裏面,有一抹殘魂。”

見黎風蘭不接話,陵不厭竟然還不放過他。

看樣子是打算在這裏教他徒弟一點東西了。

“你猜那抹殘魂,是誰的?”

黎風蘭:……

正是不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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