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四章

結束假扮成散修的日子,回到天眠宮後,黎扶月就決心要當一個好師尊。

為了提醒自己,他換掉了了因果上原本挂着的那條寒玉冰絲劍穗,無比鄭重的将徒弟送自己的第一個禮物挂了上去。

這一挂,就是上千年。

黎扶月與徒弟幾乎每天都要見面,擔心自己假扮散修的事情被發現,便随手給劍穗設了一個障眼法。

一千多年過去,維持障眼法的靈力早已經随着主人一道散去,劍穗終于露出了它本來的樣子。

幹枯、腐朽。

在了因果如玉劍身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寒酸。

看到這根劍穗,孟臨洲呼吸不由一窒。

注意到他的樣子,周圍白衣弟子也紛紛向長劍後看了過去,接着樓內就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聲。

“了因果怎麽配了這樣一根劍穗?”

“……不知道,我之前只看過圖譜,今日還是第一次親眼見這把劍。”

“我也是,這種天生神劍放在第八層最中間,哪裏是我們這種普通修士能看的……”

“天生神劍”黎風蘭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聽過這四個字了。

修真界曾有兩把天生神劍,一把名為了因果,而另外一把則叫做斷塵緣。

它們之所以被稱作“天生神劍”,是因為鍛造它們的原材料,是上古開天地後遺留下的唯一一塊天生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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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玉分黑白陰陽兩極,白玉劍就是黎扶月的了因果,墨玉劍為斷塵緣,。

斷塵緣的主人玄初仙祖,也就是當初鍛造這兩把劍的人,早已在千萬年前飛升,如今修真界只剩下了一把了因果。

說起來這撷光樓裏的大陣也是初玄仙祖當年布下的,不然絕對控制不住了因果。

每每想到這裏,黎風蘭就會不好意思。

——當初了因果認主,整個修真界都為之震撼。

大家都說黎扶月是萬年一遇的天才,好好修煉說不定能成為第二個玄初仙祖。

可是現在,仙祖他老人家在上界逍遙自在。而自己呢?魂飛魄散之後不知從哪撿回一條命,又從頭來過了。

當真是雲泥之別。

要是玄初仙祖知道自己的一把好劍配了這樣一個主人,恐怕都會被氣個半死吧……

說來了因果這把神劍對修士來說,的确有着非常不一樣的意義。

《天眠道生》裏講就連黎風蘭那個對修真沒有興趣的師叔莫憎羽,都對了因果一直抱有執念。

甚至在叛教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闖撷光樓,奪了因果。

只是那段劇情占的篇幅實在太少,作者的敘述又有些模糊,所以黎風蘭只知道他闖了撷光樓,但并不清楚莫憎羽究竟有沒有成功。

等等……現在不是想這些有的沒的的時候!

黎風蘭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從腦子裏面扔了出去,接着便看向了孟臨洲。

撷光樓裏的夜明珠發出淺淺光亮,将孟臨洲深邃的五官都照的柔和了起來。此時他瞪大眼睛看着了因果,一句話也說不出出來。

見到孟仙尊這樣,樓裏的人也安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孟臨洲忽然擡起右手。下一刻,他的手心竟也出現了一根劍穗。

這根劍穗雖然也已經開始泛黃,但與了因果上挂着的那個相比,卻明顯是被主人好好收藏着的。

黎風蘭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自己當初給孟臨洲的那根……

一想到自己當年假扮散修的時候,不但與逆徒稱兄道弟,還一起鄙視過修真界各大門派。

這要是讓孟臨洲知道自己就是那位散修,他這個做師尊的尊嚴何在?!

看到孟臨洲拿出這根劍穗,黎風蘭立刻開口,想要打斷他的思路。

“這把劍懸在天井裏會不會有問題?”

孟臨洲沒有說話,他依舊死死地盯着了因果,過了幾秒之後方才說:“你看我手中的劍穗,是不是與了因果後面的一模一樣……”

撷光樓裏非常安靜,聽到孟臨洲的話,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對比起了這兩根劍穗。

只有黎風蘭看了一眼就無比心虛的将視線移開。

一樣的白色絲線,一樣的簡單繩結,甚至就連上面挂着的那顆翠玉,都刻着一模一樣的圖案。

普普通通的蓮花鯉魚紋,象征着連年有餘。

這種紋樣修真界不會有人用,但卻廣泛流行于凡間。

黎風蘭還在嘴硬:“我還是覺得有點不一樣……”

但內心卻在想:當初我為什麽要買兩根一模一樣的劍穗!換個圖案不行嗎?

孟臨洲從扪心崖溜走,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帶。

他和“散修好友”之所以能潇灑的游遍天下,而不是淪落街頭要飯,靠的就是黎扶月的荷包。

當初這逆徒看到市集上有劍穗,非說要買兩根佩上。

看着那一堆劍穗上雕工粗糙的龍紋鳳紋,甚至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紋,黎扶月可是找了半天才找到兩個還算樸素的。

而現在面對着這兩根一模一樣的劍穗,黎風蘭無語凝噎。

實際上在問出剛才那句話的時候,孟臨洲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手中的劍穗,與了因果上挂着的一模一樣。

孟臨洲沒有注意到,此刻因為過度緊張,自己的牙齒都開始輕輕地打顫。

男人握緊手中的劍穗,一步步向了因果下方走去。

完了——黎風蘭知道,孟臨洲一定是已經猜到了。

“這條劍穗……我認得。”他喃喃自語道。

可是它為何會出現在了因果上?

只一瞬間,千年前天眠宮外發生的一切,就似走馬燈般在孟臨洲的腦子裏過了一遍。

那是他這一生最暢快的時光,最自由的歲月。

但仔細想來,他的快樂并不是來自于“離開天眠宮”,而是來自于那個與他相伴游遍天下的人。

在這千年時光中,孟臨洲曾經不止一次的走出天眠宮,打聽自己那位散修好友的下落。可是次次都無功而返。

那時孟臨洲以為,他可能是在閉關,對于修士來說閉關閉上千百年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對方知道自己是天眠宮的孟臨洲,遲早一天會來找他。

可是……眼前這根劍穗告訴孟臨洲,他錯了。

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麽好心的散修會不顧自己的安危,在兇獸潮來臨的時候将他救走。

這世上願意救他的人,至始至終都只有他師尊黎扶月一個而已……

甚至能夠在兇獸潮中救出自己的人,也只有他。

答案其實早就已經擺在了孟臨洲的面前,只是他下意識地不願去想而已。

這一刻黎風蘭只能保持沉默,他站在原地,看着孟臨洲停在了因果下。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逆徒的聲音雖不大,可是撷光樓實在太安靜,黎風蘭将他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被迫回憶這段好心喂了驢肝肺的往事,此時他只覺得萬分尴尬。

黎風蘭真後悔沒有在逆徒剛從天眠宮溜出去的時候把他抓回來。

孟臨洲背對着人群,沒人發現這一刻有淚水從他臉頰劃過。

他終于知道,這世上至始至終都沒有什麽散修朋友。當初與他一起在凡間闖蕩的人,其實是就是他的師尊黎扶月。

可是他現在,已經沒有師尊了……

黎扶月死在伏神陣下,早已魂飛魄散。

孟臨洲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被人握進了拳中,此時那人正一下一下的攥拳,自己的心也随之抽痛起來。

他想起回天眠宮之前,自己曾和那個散修好友一道坐在凡間某家酒肆的屋頂上,一邊賞月一邊聊天。

坐在自己身邊的白衣人不會喝酒,他賞月的時候,喝的是凡間小孩最愛的果釀。

又一次聽完孟臨洲控訴師尊,白衣人喝了一口果釀,忽然側頭看着他說:“你師尊只有你這一個徒弟,你對他而言當然很重要。他對你嚴格,是希望你好,并不是故意為難你。”

孟臨洲冷哼一下,并沒有說話。

白衣人轉身,朝着孟臨洲抱膝而坐,天邊的三千月華,盡數撒在了他的身上。

明明只是一張清秀普通的臉,可孟臨洲居然在這張臉上看出了幾分獨屬于他師尊的無雙風華來。

孟臨洲趕緊搖頭将剛才那種想法抛到腦後——黎扶月整天看自己不順眼,才不會抱膝坐在房頂同他聊天,更不會這樣看着他。

“再者說他是天眠宮下一任掌門,必須要有掌門的威嚴,不然難以服衆,”說完這句話,男人停頓一下,突然嘆了一口氣道,“哎,算了。等你年紀再大些就懂了。”

……

千年時間過去,孟臨洲成了天眠宮的持律仙尊,年紀也同他師尊當年差不多了。

他終于懂得了黎扶月,可是他卻再也沒有一個機會,親口告訴對方。

孟臨洲不由攥緊了手中的劍穗,心髒更是一陣又一陣的鈍痛。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劍穗,再看一眼高懸于頭頂的了因果,忽然覺得眼前的畫面是那麽的可笑。

此刻,他忽然想回雪域梅洲再看一眼。

看守撷光樓的弟子本該趁着這個時候催動陣法,将了因果送回原位。可看到孟臨洲現在的樣子,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打擾到他。

而黎風蘭還在後悔自己當年的行為。

真倒黴,人都死了還要掉馬。

一時間樓內安靜到了極點。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撷光樓忽然又一次晃了起來。

所有人都本能的向了因果看去,卻見這把長劍安靜的高懸于天井之間,顯然已經被護樓大陣壓制。

可不是了因果的話……這棟樓又為什麽會晃呢?

在同一刻樓內的其它靈寶,也一起發出了刺眼的金光。

看守撷光樓的弟子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全都情不自禁的尖叫了起來。

“當心!”孟臨洲立刻回過神來,出手結印用靈力穩住撷光樓。

與此同時所有在樓裏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無比強大的妖力,正在快速向天眠宮的護山結界處撞擊。

有妖族襲擊天眠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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