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圓月當空,尚是深秋,北境入夜之後就冷極了,二人卻全無察覺。
岑夜闌帶着元徵殺了出去,玄衣銀槍,朱紅纓穗。
他那張臉于胡人而言,就是極好的威懾。曾有胡人道,岑夜闌是戰場上的修羅鬼剎,見了他,戰馬肚子都要顫一顫。可與之而來的,卻是誘惑,岑夜闌的人頭值十萬金。
可繞是岑夜闌,雙拳也難敵四手,二人騎了馬在荒野上費了好些功夫才将人甩開。
元徵說:“也不知多帶些人出來,單槍匹馬還以為你多能打。”
岑夜闌不看元徵,淡淡道:“比不得殿下孤身入虎穴。”
他心裏是有氣的,話裏透着刀鋒似的銳氣,将元徵堵得愣了愣,惱羞成怒:“你!”
元徵眉宇間有股子跋扈和年少的輕狂,冷冷道:“要不是我,你能知道城裏那條密道?屆時胡人入城,将整個瀚州不明不白地丢了,你萬死難辭其咎!”
岑夜闌轉頭,看着元徵,不鹹不淡地道:“那末将可真是多謝殿下。”
二人對視幾眼,兩相厭,不約而同地轉開了眼。
岑夜闌說:“下馬。”
元徵挑了挑眉,卻見岑夜闌已經翻身下了馬,朝前走去,這才發覺,他們面前竟是一小片綠洲。
元徵道:“為什麽不回城?”
岑夜闌看了他一眼,說:“荒漠夜裏難行,容易迷失方向,等天亮了再回去。”
走進小綠洲深處,裏頭竟有一片湖,水光粼粼,汪汪潤潤地透着水汽。岑夜闌提着槍走到了湖邊,坐了下去。
元徵狼狽得很,身上錦繡衣裳已經破了,沾着血,他拿手舀了把水,将臉洗幹淨了,方想着脫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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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夜闌掃了眼他身上的血跡,不做聲,朝他扔了個瓷白小瓶子。元徵準準接住,掂了掂,揭開,是創傷藥。
少年人軀體白皙,不是纨绔的白膩柔軟,反而透出年少獨有的勃勃力量感,小豹子似的堅韌漂亮。他就這麽當着岑夜闌的面把上衣脫光,血水幹涸,撕下來時不可謂不疼,元徵瞧見岑夜闌的目光,卻忍了忍,沒有吭聲。
“過來,”元徵命令他。
岑夜闌沒動。
元徵不耐煩地說:“給我擦藥,有沒有點眼力勁兒?”
岑夜闌慢吞吞地走了兩步,從他手裏拿過白色藥瓶,年少的皇子被人服侍慣了,老神在在地等着他。
二人從未這般近過,元徵低下眼睛,竟然發現岑夜闌右眼角下生了一點小痣,眼睫毛長,垂落時,有種異樣的溫馴柔和。
元徵鬼使神差的,很想摸一摸,念頭蹦出的瞬間,藥粉潑上傷口,頓時疼得抽了口氣,怒道:“你就不能說一聲?!”
岑夜闌擡起眼睛,冷淡地看着他,清湯寡水似的,好像方才的心悸只是驚鴻一瞥。元徵想,剛剛真是見鬼了。
挨得太近,元徵竟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看了看岑夜闌沒什麽表情的臉,又看他那身死氣沉沉的衣服,委實看不出受傷的跡象。
元徵突然有了點被人救的自覺,有點兒別扭,裝作不在意地說:“你受傷了?”
岑夜闌過了一會兒才說:“小傷,無妨。”
元徵哦了聲,不經意偏過頭,正看見岑夜闌微微皺着眉,有幾分隐忍的不自在,像是極不習慣和人這麽親近一般。他突然伸手抓住岑夜闌的手腕,岑夜闌猛的擡起頭,反應大,竟險些将元徵推下水裏去。
元徵額角跳了跳,盯着岑夜闌,岑夜闌坐直了身,說:“對不住。”
他嘴角露出幾分玩味的笑容,“岑夜闌,你在怕什麽?”
岑夜闌冷靜地說:“末将只是不習慣和——”他掃過少年人赤裸精瘦的胸膛,“不習慣太親密的接觸。”
“親密?”元徵絲毫不在意,反而逼近岑夜闌,二人呼吸可聞,“這叫什麽親密,這世上還有更親密的,岑夜闌,你沒體會過?”
岑夜闌忍了忍,冷冷道:“殿下,自重。”
他越是這般冷冽不可犯的模樣就越激起元徵骨子裏的惡劣,他慢慢地說:“岑夜闌,你今年三十了吧,府裏連個女人都沒有,是不好女色,還是不行?”
“難不成喜歡男人?”元徵仿佛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探究地打量岑夜闌,那眼神看在岑夜闌眼裏,幾乎無法忍耐。
岑夜闌想甩開元徵,元徵卻抓得緊,咄咄逼人,笑道:“還是有什麽隐疾?”
“總不成岑大将軍是個女人吧。”
“元徵!”岑夜闌冷聲警告,二人動作漸大,你來我往間竟動起了手,元徵渾得很,招數也渾,一股子要鉗制岑夜闌的勁兒。湖邊石頭滑,二人不留神,咕咚一聲齊齊落了水。
湖水又深又冷,岑夜闌是個旱鴨子,入了水,被元徵糾纏着,嗆了幾口水,頭昏腦漲的,下手就失了理智,拳頭砸在元徵臉上時,元徵悶哼一聲,舌尖舔了舔嘴裏的血水,也被激起兇性,拖着岑夜闌不管不顧就往水裏灌。
末了,岑夜闌掙紮力道漸小,元徵才覺出不對,匆匆看去,岑夜闌臉色煞白,眼睛都閉上了,心裏也是一慌。
他将岑夜闌拖上了岸,累得氣喘籲籲,渾身都濕透了,身上傷口又裂,當真是又痛又冷。
他盯着岑夜闌,小聲地罵了句,支起身,拍了拍岑夜闌的臉頰,“岑夜闌,醒醒。”
岑夜闌沒有反應,這人也濕淋淋的,發冠亂了,側頭昏睡着,嘴唇白,竟有幾分不可言說的漂亮。元徵心裏微癢,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右眼的小痣,向下探去,脖頸修長,喉結凸起,确實是男人。
元徵目光忍不住往下看,胸膛,下身,岑夜闌在藏什麽?他的心跳莫名地變快,想起岑夜闌冷靜的神情如鏡子般碎裂的模樣,喉嚨發緊,上瘾似的,非要探個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