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岑夜闌已經很久沒有過秘密暴露的恐慌感了。他久居高位,身在軍營,頂着一張冷險,鮮有人親近更妄談作他想。
只有一個元徵,有恃無恐又恣意妄為,不懷好意的探究眼神讓岑夜闌脊背發寒,好像又回到了幼時。
岑夜闌原本不叫這個名字,甚至不姓岑。
他随的是已故岑老将軍的姓。
七歲之前,岑夜闌吃的是百家飯,同街頭乞兒無異,在邊境颠沛流離數裁。至于他的爹娘,早已死在了胡人的彎刀之下,留下岑夜闌一人,有一口沒口的,野草似的在這邊境荒涼地長大。
岑夜闌小時候不覺得自己和別人長的不一樣,直到他碰見了那個老頭兒。
岑夜闌至今記得那雙眼睛,渾濁的,貪婪又惡心,看看他時仿佛在看鮮美的肉骨頭。
他躲着小解,小小的孩子瘦弱不堪,兩只手揪着褲子,毫無防備地一回頭,就撞入了那麽一雙眼睛裏。
岑夜闌吓了一跳。
老頭兒布滿皺紋的臉上擠出個笑,流民,穿得破爛,從懷裏掏出個熱騰騰的包子,說,小家夥,想吃嗎?
岑夜闌看着那個包子,下意識地咽了咽,卻扭開頭不理他,悶頭就要走。天底下沒有掉餡餅的好事,何況,這人的眼神讓他不舒服極了。老頭兒亦步亦趨地跟着着他,湊過來說,小孩兒你吃啊,阿爺送給你吃,不餓嗎?
他靠過來的一瞬間間,岑夜闌寒毛都豎起來了,推了他一把就跑。那老頭兒窮追不舍,罵罵咧咧,不知好歹的小崽子。
岑夜闌年幼,吓壞了,被野草一一絆就摔在了地上,還沒爬起來來,身上就壓了具男人幹瘦的身體。
他攥着小孩兒的頭發,惡狠狠地笑,你跑啊,不是很能跑麽。
我看見了,你個小怪物。他貼着岑夜闌的耳朵,毒蛇似的,五指抓着孩子瘦弱的雙臂,喘着氣說,長了女人玩意兒的小怪物。
岑夜闌拼命掙紮,卻被死死地摁在地上,臉貼着枯草,磨破了也未察覺,只覺那讓他恐懼的手順着腰胯不斷往下摸,頓時小獸似的尖叫起來。撕拉一聲,褲子剝了,兩條腿被強行扒開。岑夜闌聽到了那人粗重的喘息,惡心得幾乎想吐,卻抵不過成年人的力量,全無反抗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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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之際,身上一松,有人蹲在了身邊,摸他的腦袋,說,孩子,沒事了,別怕。
岑夜闌驚魂未定,兩只眼睛都是淚,望過去,卻見個一身甲胄的男人。
他正帶笑看着自己,拿手指了指癱在那兒的老頭兒,沒事了。
岑夜闌胡亂地抓住破爛的褲子穿上,渾身都似乎還殘留着被那人撫摸的黏膩感,不斷哆嗦,兩只漆黑的眼珠子望着那将軍。
岑将軍以為小孩兒還驚惶着,又摸了摸他的腦袋,不要害怕。
岑夜闌卻看着他插在一邊的槍, 開了口,我能殺了他麽?
岑将軍挑了挑眉,殺人?
孩子有一雙琉璃似的眼睛,聲音還夾着撕心裂肺掙紮喊叫過後的沙啞,冷漠地說,他是壞人,和胡人一樣壞,該死。
岑将軍饒有興趣地說,請便。
岑夜闌爬了起來,拿雙手去抱那杆比他還高的槍,新槍重逾二十斤,又冷又沉,岑夜闌卻咬牙拔了出來,而後狠狠插在了那人的心口。
血水伴随着一聲慘叫迸了出來,模糊了岑夜闌的眼睛,他鼻尖仿佛又聞到了濃郁的血腥氣。
岑夜闌猛的驚醒了,坐起身,下意識地去摸自己衣服下裳,一擡頭,就和元徵的目光撞了個正着。少年人抱着雙臂,似嘲非嘲地看着他,仿佛他的所有秘密無所遁形。
岑夜闌腦子一熱, 憤怒夾雜着驚惶燒成了一把烈火,灼得他五髒六腑都隐隐作痛。
“元徵!”岑夜闌怒道。
元徵渾不在意,嬉笑道:“惱羞成怒?啧…… 沒想到啊,聲名遠揚的岑将軍藏了個這麽見不得人的——”
話沒說完,一道銀光直逼面門,森寒冰冷,裹挾着凜冽的殺意。
縱是元徵的目光沒有從岑夜闌身上移開也避得狼狽,槍尖硬生生削去了他一绺頭發,旋即如影随形緊迫而上。元徵這才覺出此前他和岑夜闌動武,這人有多克制。
元徵拔劍架住槍身,虎口發麻,嘴裏卻不饒人,哂笑道:“難怪見了女人就跑,當真是贻笑大方。”
話一出口,銀色冰冷槍身砸在胸膛,,元徵跌出丈遠,哇地吐出大口血,肺腑都悶悶地生疼。
元徵看着岑夜闌越走越近,他持着槍,居高臨下,滿眼都是厭惡和惱怒。元徵嗆笑一聲,屈指揩了嘴邊的血,“怎麽,想殺人滅口?”
岑夜闌一聲不吭,他是真的想讓元徵永遠閉嘴。
元徵心尖兒顫了顫,一身反骨,他仰起臉,看着岑夜闌,驕狂地道:“你敢殺我麽?謀害皇室的罪名,你擔得起麽?”
“岑家又擔得起麽?”
提起岑家岑夜闌眼神微動,元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啞着聲說:“岑夜闌,你也不用這麽緊張,我又不會拿你怎麽樣。”
“咱們做個交易吧。”
岑夜闌看着他,沒有說話。
元徵說:“我不想待在這裏,你也不想在這兒看見我,你去給父皇遞折子,讓我回京。”
岑夜闌沉默片刻,說:“僅此而已?”
元徵心頭卻是一松,少年人慢慢露出個笑來,眼神在那張臉上轉了圈,兩根手指撥開槍尖,懶洋洋地說:“扶我起來。”
岑夜闌冷冷看了他一會兒,到底是朝元徵伸出了手。
元徵啧了聲,一把抓住了,只覺掌心手涼,手指卻是細瘦有力,骨節分明,玉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