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将軍,據線報,胡人潛入了玉屏關,大開關門,和突襲的胡人裏應外合,”風塵仆仆的将士禀報軍情,“玉屏關鄒将軍,已經死了。”

岑夜闌臉色沉冷,道:“兩軍交戰之際,敵軍是怎麽潛進的玉屏關?”

将士低着頭,嗫嚅無言,“他們來得太突然,還僞裝成了百姓……”

廳中一片肅靜,無人敢開口。

過了片刻,岑夜闌說:“百姓可都撤出城了?”

“回将軍,昨日鄒将軍已着人安排撤離,百姓大都已撤出玉屏關,”将士道,“鄒将軍……鄒将軍說,玉屏關失守是他失職,他——”

岑夜闌臉色更難看,忍了忍,到底是沒有罵出那句蠢貨,只讓那個将士下去了。

岑亦說:“那些胡人,是戰前就已經潛在城中的罷。”

元徵想起什麽,道:“密道?”

岑夜闌不言,岑亦點了點頭,說:“聽說還是殿下發現的那些密道,阿闌後來下令各城徹查核對名冊,清算潛入城中的胡人密探。”

“北滄關當時也揪出了不少,”岑亦嘆了口氣,“鄒将軍是邊軍老将,素來倚功自傲,想必是沒有将阿闌的将令當回事,才有了今日之難,落得個以身殉國。”

邊軍中不乏在北境戍守了一輩子的,這樣的老将大都心氣高。岑夜闌固然聲望高,戰功赫赫,可到底年輕了,又只是岑家養子,名不正言不順,自然就有不聽話的。元徵冷笑道:“這算哪門子殉國,若非他自視甚高,玉屏關又怎麽會丢,還累得将士枉死。”

“這個人——百死難贖其罪。”

岑夜闌聞言看了元徵一眼,少年人錦衣染血,玉冠束發,眉眼飛揚的一張臉露出幾分不馴的桀骜。大抵是才下戰場,身上還帶着血腥和銳氣,看着倒比那副纨绔子弟的做派順眼了許多。

岑亦苦笑道:“殿下說的……有理。”

元徵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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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岑亦道:“殿下今日貿然上戰場,實在是太危險了。”

元徵說:“怎麽,岑将軍認為我上不得戰場?”

他将目光轉向岑夜闌,尾音上揚,帶了幾分挑釁。岑亦遲疑了片刻,岑夜闌慢吞吞地開了口,道:“兄長,不礙事。”

“殿下執意和我們上戰場,想必是明白,戰場之上無貴賤、生死由命的道理。”

元徵今日頻頻受了冷遇,心裏不痛快,冷笑道:“放心,岑夜闌已經和我說的很清楚,我若是死了,不會連累你們。”

泰和二十八年冬的這一仗,打了數月,在後世多有詩人筆墨寫那數月的邊塞苦寒,戰場兇險。

當時的岑夜闌并沒有想過會打這麽久。

胡人侵襲邊境是常事,卻鮮少久戰,他們一貫以劫掠大燕百姓作為補給。一旦将戰線拖長,胡人後繼無力,只能以慘敗收場。而如今,胡人大王子舒丹占據玉屏關,延勒在北滄關和岑夜闌僵持不下。這場仗已經打了整整半個月。

北境多雪,朔風如刀,獵獵地刮着城牆上高懸的黑色金邊岑字大旗。

城牆下,兩軍正在交戰,胡人将退,延勒手中長刀染血。獨他一人,就斬殺了十數大燕将士,那雙綠瑩瑩的眸子閃爍着兇狠的光芒,孤狼一般。

他坐在馬上,身邊胡人将士呼和着,聲浪如潮,氣勢很是懾人。

岑夜闌站在城牆邊,冷冷地看着他。

延勒揚聲笑道:“岑将軍,負隅頑抗有什麽用,你擋不住我王庭鐵騎,不如及早棄暗投明,少作無謂犧牲。”

“岑夜闌,我說過,只要你轉投我們,不但能做将軍,還能做王!”

岑夜闌抿着嘴唇,面容冰冷。

這些時日延勒隔三差五就來挑釁叫陣一番,遣兵攻城,他根本不在意身邊将士的生死,甚至不憚拿他們的屍體來生生耗死他們。

倏然,一支冷箭卻朝着延勒呼嘯而去。

箭矢如光,去勢既狠且準,直指被擁簇着的延勒。

延勒瞳孔縮了縮,擡臂一擋,刀刃猛顫,竟被震得虎口發麻,轉瞬間,三箭又至,一股子要殺他而後快的勁兒。

延勒低哼一聲,一一将箭撥落在地,擡頭看去,就見城牆上站着一個少年人。那少年手中挽着弓,眉宇間倨傲至極,他右手搭上一支箭,冷冷道:“不過一群茹毛飲血的蠻夷,你們也配?”

話落間,箭已經脫了手。這一箭刁鑽至極,竟不是朝着延勒,而是沖着旗手去的。

只聽嘎吱一聲響,旗手高高擎舉的旗杆硬生生被從中間崩斷,旗面上的蒼鷹轟然墜落在地。

延勒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二人目光對上,誰也沒有退讓,無端之間硝煙四起,仿佛一場無聲無息的刀戈相向。

岑夜闌轉頭看了眼元徵,少年人手上染着血,還握着長弓,身姿挺拔,六月驕陽似的。

北境艱苦,戰時尤甚,元徵這半個月卻從未退縮過,倒是讓岑夜闌有些——刮目相看。他原本只當元徵是個被寵壞的驕橫纨绔,沒想到,元徵骨子裏卻有幾分血性。

武人大都慕強,元徵武功高絕,提着劍在戰場上殺了不少胡人,還救過幾個将士。沒幾天,他就同那些普通将士混做了一處。

岑夜闌發現,只要元徵想,他輕易就能成為人群的中心,讓別人圍着他轉。

就像他初來乍到,沒幾天就讓校場裏訓練的将士跟着他聚衆賭色子鬥蟋蟀,無視綱紀。

只不過——岑夜闌平靜地想,元徵如何,和他又有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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