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個月後,燕都。
“孟姑娘,阿徵好些了麽?”
燕都四月春意正濃,天氣晴朗,院子裏的花木長勢好,一派欣欣向榮之景。
這是元徵在宮外的府邸,原本元徵尚未封王,不能出宮開府,可他三哥元珩封王開府時,元徵鬧着也要在宮外有府邸,皇帝寵他,就将自己未登基為帝時在宮外的府邸翻修了一番,賜給了元徵。
府邸修得精致,花木扶疏,假山流水,整個燕都也鮮有這樣漂亮恢宏的府邸。
元珩遠遠地看着趴在亭子裏的少年,他枕着下巴,看着水裏攢動的魚,身邊兩個宮人小心翼翼地候在一旁。
孟懷雪二十五六歲,一身紅色裙裳,眉宇之間很有幾分英氣,說:“回陛下,太醫說阿徵的外傷已無大礙,只這——”她頓了頓,輕嘆道,“還是老樣子。前兩日伸手要抓水裏的魚,一頭紮進了水裏,連浮水也忘了,胡亂掙紮着不知喊叫,若不是趕巧有下人路過只怕要生生溺死在水裏。”
元珩眉心微蹙,道:“這府裏的人怎麽當差的?竟不跟在主子身邊伺候。”
孟懷雪說:“這小子好的時候脾氣就壞,瘋了脾氣也不見好,發病将幾個碰他的下人差點打死了,底下人如今伺候他都心驚膽戰。”
元珩道:“你如今要照顧孟相又要看着阿徵未免太過辛苦,不如将阿徵送進宮中,照顧起來也方便。”
孟懷雪福身行了一禮,道:“多謝陛下,不過宮中規矩多,阿徵這樣子,去了宮裏只怕要将皇宮都掀翻了,平白授人話柄。”
“阿徵好的時候就不喜被拘在宮裏,回京時不知是不是已經得知了先帝駕崩,受刺激太過,見了皇宮就抗拒,大喊大叫的,還鑽進了床底,害怕得不得了,”孟懷雪語氣轉低,眼裏多了幾分克制的悲憫。
元珩擡起眼睛,看着遠處的少年,他半個身子都探出了欄杆,宮人吓壞了,忙湊過去哄着他下來。元珩朝湖心中的八角亭慢慢走了過去,元徵不肯讓宮人碰,推搡開,拔腿就朝他們跑了過來。
元珩叫了聲,“阿徵。”
元徵恍若未聞,擠開他就跑向孟懷雪,孟懷雪當即說:“阿徵!”
元徵腳步頓了頓,竟停了下來,一臉的不高興,先告狀,說:“阿姐,他們不讓我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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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懷雪說:“阿徵聽話,先向陛下行禮。”
元徵卻道:“陛下,陛下是什麽?”
孟懷雪眉毛擰緊,元珩卻是一笑,伸手握住元徵是手臂,說:“阿徵,沒有陛下,你不認得我了?”
元徵如同受了刺激,猛地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幾步,警惕地盯着元珩。
孟懷雪低聲說:“阿徵不認得人,我教了他半個月,才讓他記住了我。”
元珩手中一空,他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又擡起眼睛看着元徵,輕聲道:“阿徵,我是三哥啊。”
元徵上下打量他,轉頭就對孟懷雪說:“阿姐,我餓了,”他揉了揉肚子,孟懷雪伸手将他亂了的鬓發捋了捋,道:“你乖乖的,我讓宮人給你拿東西吃。”
元徵笑嘻嘻地應了聲好,少年眉眼之間不見半分昔日的驕狂飛揚,黑白分明的一雙眼,見了元珩和周遭的人卻仍有幾分閃躲。
元珩安靜地看着他漸漸走遠,一邊走,還拿手扯了段柳枝一晃一晃的,忍不住嘆了聲,道:“阿徵這個樣子,看着真讓人痛心。”
孟懷雪沉默了片刻,道:“太醫說他不知何時才能好,或許一段時間就好了,也許一輩子就這樣了。”
元珩道:“孟姑娘且寬心,我會尋遍天下名醫,一定會醫好阿徵。”
孟懷雪看着青年清俊溫雅的面容,垂下眼,悵然道:“多謝陛下。”
元珩道:“不必言謝,我同阿徵本就是手足兄弟,當年他處處護着我,如今我自不會看着他遭罪。”
“刺殺阿徵,攔截他回京的刺客我已着人在查,”元珩他聲音裏多了幾分寒意,道,“朕倒要看看,什麽人這麽大的膽子,竟敢對阿徵下這樣的狠手。”
孟懷雪輕聲道:“那些人都是死士,行事滴水不漏,只怕無從查起。”
元珩說:“整個大燕,有這樣大手筆的,屈指可數。”他話裏雖未點明,可二人心知肚明,世家,只有世家能養出這樣的死士。如今燕都城中只有趙程孟蕭四家,當中又以趙程勢盛,
偌大京都,無人不知定王和元徵一向不和。可如今定王身死,出身程家的賢貴妃自缢,程家這些時日一直便隐而不發。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元珩坐了元承想坐的皇位,程家未必肯善罷甘休。
二人都安靜了片刻,元珩突然道:“過兩日,邊軍統帥還便會回京,朕聽說阿徵在北境時,和岑将軍相交匪淺,交情頗深。他出事前将離開北境,讓岑将軍和阿徵接觸一二,或許對阿徵的病情有所助益。”
孟懷雪眉梢一挑,道:“我可聽說阿徵一去北境岑将軍就抽了他二十鞭子,二人還屢屢大打出手,”她有幾分護短,哼笑道,“阿徵一向心高氣傲,岑将軍這樣落他的面子,阿徵豈能同他交情頗深?”
“再說,阿徵如今連陛下,連我都忘了,怎會記得他?”
元珩淺淺一笑,道:“岑将軍治軍嚴明,一時龃龉,算不得什麽。”
“朕聽說,江湖神醫的親傳弟子一直在北境,”元珩道,“我已經讓岑将軍請了他一并來京,屆時,讓他給阿徵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