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可以喜歡別人
一品居一間天字包房內,謝昭同衆人相談甚歡。
沈微月悄悄問了成祿才得知原來這幾個人都是去年的一甲進士,而宋斯喬是皇帝欽點的狀元,目前在翰林院任編撰。
這些人似乎是謝昭有意培養的自己的勢力,一直跟他們來往甚密,所以今日才會邀他們一同宴飲。
這樣的宴席按規矩沈微月應當回避,不過謝昭卻沒讓她離開,只讓人取了帷帽替她戴上。
席間并未怎麽聊起政事,多談的是文章策論、詩詞歌賦,沈微月原本只靜靜聽着,誰知聊着聊着宋斯喬卻把話題引到了她的身上。
“方才夫人那首《清玉案元夕》實乃絕妙好詞,前半闕寫景,後半闕寫人,寫景活靈活現,寫人筆觸獨到,尤其是最後那句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真是一絕。”宋斯喬對沈微月說道。
“是啊,方才我也聽到了,确實是好詞,我已經許久沒見過這麽好的詞了。”一名中年進士微笑着緩緩點頭。
其餘幾個人也跟着連連附和。
宋斯喬微微含笑,又道:“只是全詞看起來更像是男子寫給女子的詞,不知這詞可是夫人親手所作?”
他的語氣端方有禮,并無質疑冒犯之意,想來确實只是因好奇而有此一問罷了。
謝昭初聽她送自己一闕詞很是高興,後來再一品味也發現了宋斯喬所說的問題,只是一直沒機會問她,眼下宋斯喬問了出來,他便也看着沈微月,似是也想知道其中緣由。
沈微月沉默了兩息,接着說道:“你可以認為是我所作,也可以認為非我所作。”
上次無意念了王勃的兩句詩,被謝昭刨根問底,致她編了許多謊話出來,險些圓不上,這次若再說是無意間從別人那兒聽來的,估摸着謝昭是不會信了。
怎麽偏偏這麽多好詩就被她一個人聽了去呢?
此話一出,幾個進士都面露疑惑,連謝昭的目光也帶上不解和探尋。
“不知夫人此話何解?”宋斯喬詫異地問道。
沈微月道:“其實這闕詞是我夢中所得,夢裏一位先賢吟誦此詩,我不過是記了下來罷了。”
一時間幾人臉上神情各異,有尴尬,有懷疑,有震驚。
多半是懷疑她偷了別人的詞,只不過礙于沈微月身份他們不好直接發問罷了。
“夢中所得?這個說法我倒是第一次聽說。”謝昭饒有興致地看着沈微月。
沈微月道:“我知道此言可能有些怪力亂神,諸位一時不能相信,不過諸位可以自去查證,這闕詞絕無他人知曉。”
“這麽說來,那這闕詞不就是夫人所作嗎?”一名個子瘦長、三十歲上下的男子笑着打圓場。
另外幾人也跟着笑起來,準備借坡下驢就此接過此事,畢竟是太子寵妃,他們不敢多說什麽。
“別人若是有這般才華,怕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夫人反倒隐藏起來,這等不慕世俗虛名的淡泊令我等也自愧不如。”
“是啊,夫人實有隐士之風。”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誇贊着沈微月,至于其中有多少真心實意,又有多少是為了奉承謝昭,就不得而知了。
一旁的謝昭聽着倒是顯得有些高興的樣子。
宋斯喬一言不發地聽着,等幾位同僚說完,他才說道:“我倒是覺得夫人說的是真的。”
瘦長男子笑道:“宋兄,夫人這是自謙之詞罷了,當不得真的。”
宋斯喬望着沈微月,雖然她戴着帷帽,但不知為何,他能感覺到她似乎是笑了,于是他也忍不住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來。
“聽聞宋大人乃是去年的狀元,”沈微月道:“小女子不才,也是在夢中偶得一首詩,想贈給宋大人,宋大人可願一聽?”
宋斯喬聞言面露驚喜,拱手道:“能得夫人贈詩,在下求之不得。”
其餘幾人也都頗有些期待地望着沈微月,看看她所謂的夢裏到底還有什麽詩。
卻是沒人注意到謝昭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消失了,甚至沉着臉有些不悅的模樣。
沈微月并未注意身旁迅速降低的氣壓以及男人身上流露的敵意,開口說道:“宋大人且聽,昔日龌龊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她娓娓道來,短短四句詩念罷,席間竟是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在場數位進士無不呆愣當場,久久未能回神。
宋斯喬更是震撼至極,胸中波濤翻湧,難以平靜。
他本出身清貴之家,然而幼年時便家道中落,衆叛親離。
寒窗苦讀十餘載,其中心酸苦悶只他一人知曉,從未與外人道,直到去歲金榜題名,才終于一解往日之困局,直面今日之暢懷。
昔日龌龊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短短十四言,直是寫盡了他人生二十餘載的起伏悲歡。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又仿佛一下把他拉回了金榜題名當日,那種胸懷暢意、意氣風發的心境,被十四個字描寫得淋漓盡致。
胸中激蕩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平靜下來,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
這世界上竟然有一個這般懂他的人,想到當初是自己親手将她從井底救起,他不免滿心慶幸,若他當初未曾經過那口井,豈不錯失一個真正懂他的摯友。
是的,摯友。
雖然沈微月什麽都不知道,但就在這一刻,他已經把她當做自己的摯友、知己,只是這份心情卻是永遠不能宣之于口罷了。
良久,宋斯喬終于開口道:“敢問夫人,這首詩可有名字?”
“《登科後》。”沈微月道:“這首詩也是我夢中偶得,借花獻佛,望宋大人不要嫌棄。”
“登科後……”宋斯喬呢喃回味了一遍,卻是起身向沈微月鄭重其事地鞠了一躬道:“多謝夫人贈詩,夫人八鬥之才,宋某自愧不如。”
連當今狀元都拜服,其餘幾人也不禁撫掌嘆息,誇贊連連,再也沒人懷疑沈微月盜用他人之詩詞。
至于那所謂的夢中偶得,不過都把它當做沈微月的自謙之辭罷了。
真要這麽容易就夢到如此佳作,那他們還讀什麽書?都回家睡覺好了。
沈微月沒想那麽多,這個宋斯喬于她有恩,她只是忽然有感而發想起前世特別喜歡的一首詩,又覺得特別适合他便借花獻佛了。
一旁幾乎淪為背景板的太子殿下此刻臉色很是難看,卻無人注意到他,個個都關注着沈微月,尤其是那宋斯喬,竟然如此無禮地直視沈微月,雖然她帶着帷帽,但謝昭心中還是升起一股濃濃的不悅來。
他臉色冷淡地起身道:“時辰也不早了,孤也乏了,今日便到此為止吧,改日再邀諸卿共飲。”
聽見謝昭不再自稱“我”,而是稱“孤”,幾人這才注意到太子似乎不太高興,連忙起身行拜禮道:“臣等恭送殿下。”
“免禮。”謝昭淡淡道。
說罷他宣誓主權似的牽了沈微月的手,轉身離開了包廂。
沈微月感覺謝昭好像有些生氣的樣子,他繃着臉,拉着她大步流星地往一品居外走去。
門口一輛華蓋馬車早已等候多時,沈微月剛一上去就被謝昭壓倒在厚實的軟墊上。
“你這是做什麽?”她微微蹙眉。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
“你和宋斯喬是何關系?”謝昭帶着淡淡酒氣的溫熱氣息撲在她臉上,語氣不善。
沈微月心中一緊,不會讓他看出些什麽異樣了吧?
今日她和宋斯喬雖都認出了對方,可雙方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緘口不言,宋斯喬救過她的事應該沒有第三個人知曉才對。
“我跟他能有何關系?我不過也是初次見他。”沈微月鎮定道。
她沒打算讓別知道她和宋斯喬之間的事,她不想再牽連任何人。
謝昭對她這回答并不滿意,追問道:“為何贈詩給他?”
沈微月道:“只是覺得那首詩與他甚為契合罷了。”
“你是不是喜歡他?”謝昭沉着臉問道。
雖然近來沈微月表現得很是溫順,可他卻很清楚她的心裏沒有他,這段日子他總是在有意地回避這個問題,可今日見她竟對宋斯喬如此優待,還是忍不住勾起他那些隐藏的念頭。
難道她喜歡宋斯喬那樣的男子?
人生頭一次,謝昭對自己感到不自信。
沈微月伸手試圖推開他,推了一下這人卻是紋絲不動,她沒好氣道:“你在胡說些什麽?”
謝昭抓着她纖細的手腕按在一旁:“是不是?”
“你真是……”沈微月想了想,揀了個詞道:“無理取鬧。”
“你說什麽?”謝昭眼神透露出危險。
“你無……唔”
沈微月話未說完,謝昭已經低下頭去堵住了她的唇。
這個女人真是越來越膽大包天,敢說他無理取鬧!
他忘情地吻她,這樣,她這張嘴裏就不會再說出那些讓他不快的話來了。
好一會兒,吻得眼前的女子臉色潮紅,微微喘息,他才意猶未盡地放開她。
他神色寵溺,語氣又帶着些不忿道:“沈微月,你不可以喜歡別人,也不可以贈詩給別人,只能給孤,明白嗎?”
沈微月沉默了一會兒,無可奈何地輕聲道:“嗯。”
謝昭眸色微暗,看着懷中女子可口的模樣,心中一動,恨不得把她一口吃掉,念頭及此,他又垂首去尋她柔軟的雙唇。
她的這副模樣,只能讓他一個人看到。
她只屬于他一個人。
“沈微月,你只能屬于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