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燙傷
皇帝的身體病得愈發沉重,朝堂上的局勢也越來越緊張,平靜的表面下暗潮湧動,有什麽風雨即将到來。
文武百官紛紛站隊,少數中立派日日膽戰心驚,生怕稍有行差踏錯就惹禍上身,朝野上下氣氛如緊繃的弓弦。
身在東宮的沈微月自然不知道朝堂中的暗潮,但她也每日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敗露了自己的籌謀。
又用了大半個月,她才陸陸續續将所有東西都從秋儀殿運回了倚竹軒,雖然過程并不容易,但好在最後都有驚無險。
轉眼已經到了四月底,天氣熱得愈發快起來,沈微月穿着粉白的薄衫坐在窗下,憑幾上擺着棋盤,她舉着白子正跟自己下棋。
沒想到圍棋下得多了,倒覺得也不是那麽無趣了,平日裏無事她便自己跟自己下上幾局,或是打打棋譜,一個月下來,棋力提升了不少。
朝雲去院子裏領着宮人侍弄花草,屋裏就挽霞一個人候着。
沈微月聚精會神地盯着棋盤,随手端起一旁的茶杯湊近唇邊,發現裏面的茶水早已經涼了。
“挽霞,去沏壺熱茶來。”沈微月擱下杯子随口說道,未曾擡頭看她一眼。
正在走神的挽霞聞聲回過神來道:“奉儀您剛剛說什麽?奴婢沒聽清。”
沈微月依舊沒有擡頭,重複道:“沏壺熱茶。”
挽霞頓了頓,上前提起茶壺便往外走去。
爐子上水的已經沸騰,挽霞提起來泡茶,一邊泡一邊想着,最近這一個多月沈微月似乎總是喜歡叫她泡茶,明明以前都是叫朝雲的多。
不知為何,總有些奇怪的感覺。
轉念又想,怕是自己想多了,泡茶而已能有什麽事?
她泡好一壺碧螺春,提着壺回去,到了門口剛要進去,恰巧與正在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手裏的水壺撞到那人身上,熱水潑灑出來,那人當即被燙得驚呼。
“啊!”
挽霞定睛一看,撞到的人竟是沈微月!
她舉着左手,從手腕到手背紅了一片,冒着絲絲熱氣,痛得她表情失控,眉頭擰成小山。
挽霞吓了一跳,一時間竟忘了反應,呆呆地愣在當場,聽到聲音趕來的朝雲大驚失色,一個箭步沖上去抓着沈微月的左臂,看了眼,急忙回頭沖挽霞疾聲道:“還愣着做什麽?趕緊打涼水來給奉儀沖手啊!快去,你們幾個都去!”
挽霞猛地驚醒:“我……我這就去!”
她說完慌忙轉身,飛快地沖向廚房打水,周圍幾個小宮女也趕緊跟了上去。
朝雲又對一旁焦急地內侍吩咐道:“平喜,立刻去請太醫來,快些!”
“我這就去。”平喜應了聲,急急忙忙地跑出倚竹軒。
“奉儀,您忍着點。”朝雲表情甚是憂心,說完低頭給沈微月吹燙傷的地方。
挽霞提着涼水匆匆趕來。
沈微月伸出手讓她沖水。
鑽心的疼痛在接觸到涼水時終于得到了些許緩解,絲絲涼意傳來,她幾乎扭曲的表情稍微松快了些。
一壺接一壺的涼水沖在她手上,可她細嫩的手背還是很快起了一片水泡,畢竟那是剛泡好的滾燙的茶水。
宮人們交替打來涼水替她沖手,一直等到太醫過來。
手背上的水泡亮晶晶的,密密麻麻的一片,看得沈微月密集恐懼症都快犯了。
沈微月端坐在椅子上,太醫正在為她挑水泡,她咬着牙別過臉,不敢去看好像不親眼看到就沒那麽疼似的。
一陣一陣的刺痛感從手背蔓延開來,席卷至四肢百骸,疼得她冷汗連連。
挽霞跪在一旁道:“奉儀,奴婢不是有意的,您剛剛突然從屋子裏出來,奴婢沒瞧見……”
朝雲瞪了她一眼,心道這都什麽時候了,不好好承認錯誤,還在推卸責任!
挽霞低下頭,心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明明她走過去的時候腳步聲不小,沈微月怎會聽不見聲音,就這麽突然沖出來?
她明明應該聽見的。
她為什麽突然出來,出來做什麽事,她也都沒說。
挽霞心裏升起一個令她自己都震驚的推測,難不成沈微月是故意的?
可是她為何要這樣做?
她把自己燙得這麽嚴重來陷害自己一個宮女?
這怎麽說都說不通,連挽霞自己都覺得不合理。
沈微月右手撫着額頭,忍得很是辛苦,有氣無力地道:“罷了,你起來吧。”
“謝奉儀開恩。”挽霞抿着唇正欲起身,朝雲卻是将她一把按住。
挽霞不解地看她,朝雲小聲道:“別起來,等殿下回來。”
她現在若是起來,只怕殿下會罰得更重。
挽霞咬了咬唇,又乖乖垂下頭去。
太醫挑完了所有水泡,用清水将沈微月的患處沖洗幹淨,接着開始給她上藥。
“可能會有些疼,還請奉儀忍耐些。”太醫道。
沈微月咬着牙點點頭,便是如此,還是在上藥的時候忍不住輕哼了兩聲。
謝昭匆匆趕來時,太醫剛給沈微月包紮好。
“怎麽樣了?”他輕輕托起她包着白色帛帶的左手細看,滿心滿眼都是心疼:“還疼嗎?”
“還好,不怎麽疼了。”沈微月輕聲道。
謝昭擡眸看見她額頭細細密密的汗珠便知她在诓騙自己,只怕現在忍疼忍得難受。
“她傷得如何?”他轉身問太醫。
太醫道:“回殿下的話,沈奉儀傷得不重,微臣已經給她上了藥,之後每三日微臣會過來給奉儀換一次藥,估摸着一個月就能好全,只是注意前半個月不能碰水,忌辛辣之物。”
謝昭皺眉:“不是不嚴重嗎,為何要一個月才能好?”
太醫被他這一問問得噎住了,趕緊道:“呃,奉儀傷得不是很重,但也不算輕,還是要多加注意的。”
“會留疤嗎?”謝昭問。
“初時會留些疤痕,過個一兩年就能消散了。”
“一兩年?”謝昭語氣甚差。
太醫聞言險些腿軟,忙改口道:“微臣突然想起來有一味專門去疤的藥,等傷口愈合後每日塗抹,最多半年便可恢複如初。”
謝昭這才稍微松了臉色:“下去吧。”
太醫頓時如蒙大赦:“微臣告退。”
等人離去,謝昭把目光投向了朝雲和跪在地上的挽霞:“到底怎麽一回事?”
挽霞惴惴不安道:“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的,是奉儀突然從屋裏出來,奴婢沒看到才……才……”
朝雲又是心急又是恨鐵不成鋼,心道當着殿下的面兒你還把錯往奉儀身上推,這腦子到底在想些什麽?
“殿下,算了……”沈微月伸出右手拉了拉謝昭的袖子。
他擡手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一下,示意她別管,然後也沒放開,就這麽牽着。
“挽霞,孤念在你伺候孤多年的份上,不送你去掖庭宮,”他看了眼成祿道:“帶她去領二十板子,以後安排到膳房裏去。”
挽霞當即變了臉色,倉皇地膝行過去抓住謝昭的衣袍哀求道:“殿下,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求殿下開恩,饒了奴婢這一回吧,奴婢以後一定好好伺候奉儀,殿下……”
朝雲在一旁看着,全無辦法。
沈微月對謝昭道:“殿下,挽霞伺候妾身這麽久,妾身都習慣了,就不要讓她去膳房了,還是留在倚竹軒吧。”
難得她有求他的事情,謝昭想了想便道:“既然你求情,那便留她在倚竹軒,不過不能再到你跟前伺候了,做個三等宮女便可,這次她犯了這麽大的錯,二十板子也不能免。”
剛剛看到一絲希望的挽霞猶如被當頭一棒。
沈微月沒有解釋,沒有說是因為自己突然跑出來才害得她打翻熱水,雖然表面在給她求情,可分明是借此坐實了她犯錯的事!
沈微月根本就是故意的!挽霞心中幾乎已經篤定了。
她從前一直伺候謝昭,後來雖被調來伺候沈微月,但也是倚竹軒的一等宮女,怎麽說也是有些體面的,現在沈微月不但害她受杖刑,還讓她以三等宮女的身份留在倚竹軒,叫她以後在其他人面前怎麽擡得起頭?
她素來看重這點體面,沈微月這樣做,無異于殺了她!
她驚恐地向謝昭求助:“殿下,不要啊,饒了奴婢吧……”
謝昭擰眉:“成祿,還不把人帶下去!”
成祿趕忙喚了兩個內侍上來把挽霞架上往外拖去。
近乎絕望的她死死瞪着沈微月,全都是這個女人害的!
為什麽要害她?
沈微月明明什麽都有了,為什麽還要害她?
難道是因為記恨從前在彰德殿沒給她好臉色?
只是因為這樣就陷害她!
她好狠毒!
好狠毒!
注意到挽霞怨毒的目光,沈微月有些不自然地別開了臉。
謝昭注意到她的動作,還以為她疼得厲害,他執起她的左手,卻是低頭輕吻了一下她蔥白的指尖。
“可是疼了?”
沈微月搖搖頭:“已經好多了。”
“進屋去休息會兒。”謝昭道。
沈微月随他往裏間走,邊說道:“殿下,我想我的弟弟了,我想見見他。”
“好,孤安排一下,讓他明日就來見你。”
“多謝殿下。”沈微月沖他淺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