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安排
夜裏,挽霞趴在榻上,枕着枕頭默默無聲地流着眼淚。
朝雲給她上好了藥,看她頹唐的模樣,有些心疼,嘆了口氣道:“我替你向奉儀告了三日假,奉儀準了,你先好好養傷,以後等事情過去了我去求求奉儀讓她再把你提到跟前來,奉儀不是個心硬的,她若是同意了,殿下也不會不答應。”
挽霞眼神發狠,恨恨地道:“求她做什麽,我有今日分明就是她故意陷害的!她怎麽會再好心讓我回去!”
“挽霞!慎言!”朝雲急忙伸手捂她嘴。
好在她說得小聲,應該沒人聽見。
“如果不是奉儀開口,如今你就去膳房當個燒火丫頭了,那才是真的沒有翻身之日,如果奉儀想陷害你又何必為你說話?”朝雲小聲道:“我同你說過多少次,讓你收起那些不該有的小心思,你偏偏不聽,現在還要執迷不悟嗎?”
她跟挽霞共事多年,姐妹一場,無論如何她都不願見挽霞一直錯下去。
挽霞咬着唇沉默,表情還是有些憤憤不平。
朝雲心累地搖了搖頭:“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說完她便離開了房間。
門口兩個小宮女在候着,她們是挽霞的同屋,從前挽霞是一等宮女,是有自己單獨的房間的,現在被貶下來,自然就只能搬來跟其他人一塊兒住。
方才朝雲給挽霞上藥,便讓二人在門口等候。
“她傷得不輕,還請你們兩個多照顧照顧。”朝雲對二人說道。
兩個小宮女趕緊答道:“朝雲姐姐客氣了,我們一定好好照顧挽霞姐姐。”
“嗯,多謝了。”
“朝雲姐姐放心。”
屋裏聽着門口對話的挽霞面色難看,下唇被她咬得泛白,右手無意識地死死抓着一角被單。
腦海裏不斷浮現沈微月的樣子,她恨得發狠。
如果沒有沈微月,她不會落得今日這個下場,如果沈微月能消失就好了。
她為什麽不消失?
她為什麽不消失?
……
沈樹是在下午到的東宮,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次他放松了許多,由內侍領到了沈微月面前。
“阿姐。”一看到沈微月,沈樹便歡喜地上前。
“幾個月不見,我們阿樹好像又長高了。”沈微月笑道。
十四歲的少年,正是長個子的時候,隔幾個月就會有不小的變化。
“阿姐,我已經長大了。”沈樹腼腆地撓了撓後腦勺。
沈微月把他拉到案邊,指了指桌上擺着的各式精美糕點:“餓了嗎?吃點東西吧?”
她拿起一塊荷花酥遞給沈樹:“快嘗嘗味道怎麽樣。”
沈樹接過,囫囵吞棗似的往嘴裏塞,誰知吃得太急,竟是把自己噎住了。
沈微月連忙倒水給他喝:“你慢着點兒,又沒有人跟你搶。”
沈樹灌了幾口水,總算咽下去了,傻裏傻氣地笑道:“好吃。”
沈微月忍俊不禁,擡手撿起他臉頰上的一粒碎屑。
沈樹注意到她手上纏着帛帶,立即緊張地問道:“阿姐你的手怎麽了?受傷了?”
沈微月收回手,淺笑道:“不小心被燙了一下,不過不嚴重,過兩天就好了。”
“真的嗎?”沈樹還是有些不放心。
“當然是真的了,別擔心,宮裏有太醫給姐姐治療,沒事的。”
沈樹聞言才放下心來:“那就好。”
沈微月轉頭對一旁的朝雲說道:“你先出去吧,我想跟阿樹單獨說幾句話。”
“是。”朝雲不疑有他地退了出去,合上門。
“阿姐想跟我說什麽?”沈樹詫異問道。
沈微月拉着她在凳子上坐下,把幾碟子點心推到他面前。
沈樹又拿了一塊綠豆糕,一口咬掉大半塊。
“阿樹,最近有沒有什麽奇怪的人在我們家附近出沒?”沈微月問道。
沈樹兩口解決了綠豆糕,又倒了杯水喝,簡單回憶了一下答道:“前幾個月确實有些怪人在家附近出沒,最近好像沒有了,我好久沒看到過了。”
沈微月放下心來,看來她近來表現不錯,所以謝昭沒再讓人看着家裏了。
“阿姐,你問這個做什麽?那些人怎麽了?”沈樹疑惑地問道。
“沒什麽,那些人走了就好,阿樹,阿姐有個事情要讓你去做。”
沈樹見沈微月語氣甚是嚴肅,自己也不由得正襟危坐起來:“什麽事,阿姐盡管說。”
“阿姐要你悄悄離開長安,找個地方躲起來,三年之內不可以回來。”
“為……為什麽?”沈樹一臉不解。
“別問為什麽,你答應阿姐好不好?”沈微月認真地看着他,滿目希冀。
“那爹娘呢?”沈樹懵懵懂懂地問。
“不用管他們,你一個人走就好。”
若是一家人一起走就很有可能引起謝昭的注意,只有沈樹一個人悄悄走才能保證足夠隐蔽安全。
況且,沈微月根本就不在乎原身爹娘的死活,那兩個夫妻自私貪婪,根本不值得她在乎。
當初打着給沈樹籌老婆本的旗號早早就把原身賣了,可結果,銀子拿到手裏不出一個月就被沈吉福敗光了,他們其實也并不疼沈樹,不過看他是個兒子指着他給自己養老罷了。
“可是……”
“阿樹,你一定要答應阿姐,如果你不走的話阿姐也走不了了,答應阿姐好不好?”
看着沈微月着急的樣子,沈樹意識到對阿姐來說這一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沒再多想,鄭重地點點頭:“好,我答應阿姐。”
沈微月露出笑容:“謝謝阿樹。”
“阿姐,你要去哪兒?”沈樹注意到沈微月說的那句他不走她就走不了,心裏隐隐有了猜測,阿姐或許是想離開東宮了。
上一次來他就發現了,阿姐在這裏過得不開心,如果阿姐想走,他一定是支持她的。
“阿樹,這件事你不要管,知道得越多對你越危險。”
沈微月說完,起身進了裏間取了東西出來塞到沈樹手裏,那是五張一百兩的銀票。
沈樹震驚地看着她。
沈微月道:“這些銀票你一定要好好收起來,拿一張去換些散碎銀子做盤纏,其他的分開藏好,千萬不要放在一處,以免遭了賊人,明白嗎?”
沈樹點頭:“明白。”
“你回家以後不要将此事告訴任何人,包括爹娘,你跟他們說你去同窗家中讀書,要去一個月,這樣你就能有足夠的時間離開,出了長安之後你去渡口乘船,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的目的地,一年以後你再去承州,如果阿姐能出去,一年以後就會去承州找你,記住了嗎?”沈微月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樹,等着他的回答。
沈樹消化了一下,鄭重點頭道:“記住了。”
“跟阿姐重複一遍該怎麽做。”
沈樹認真地把沈微月的話複述了一遍,她露出笑容:“好,我就知道我們阿樹是最聰明的。”
看着面前這張稚嫩的少年面孔,她想起在從前那個世界,十四歲的少年還只是個上初中的半大孩子,可現在,沈樹卻因為她不得不背井離鄉,獨自在外漂泊,沈微月滿心都是愧疚。
她擡手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腦袋:“阿樹,阿姐對不起你……”
少年見她難過,脫口便道:“阿姐別難過,為了阿姐,阿樹什麽都願意做。”
“以後在路上,一定會很辛苦的。”
“我不怕,我已經長大了,能吃苦。”沈樹語氣篤定。
沈微月忽覺鼻頭發酸,眼眶微微濕潤了,她別過頭去,用深呼吸把這股淚意忍下去,若是哭了怕是會引起朝雲的懷疑,到時候在謝昭面前不好解釋,所以她不能哭。
“謝謝阿樹。”沈微月擠出一個微笑。
沈樹道:“阿姐,你要做的事……是不是很危險?”
她知道沈樹大概是猜到了她想做什麽,不好再騙他,于是道:“可能會有一些危險,但是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去做,否則我這輩子都不會開心的。”
“阿姐……”沈樹滿臉憂心。
“別擔心,阿姐安排得很好,不會出事的。事情順利的話,一年以後我們就能在承州相見了。”沈微月露出安撫性的笑容。
沈樹點頭:“嗯,我們承州見。”
“來,阿樹,再吃兩塊點心。”
二人又說了一陣話,沈微月才讓他回去,沈樹随內侍走到大門口,卻是不舍地回頭深深望了沈微月一眼。
她對他輕輕點了下頭,他才終于放心離開。
晚上謝昭過來用晚膳,随口問道:“今日跟阿樹聊了些什麽?”
沈微月心知他真正想問的是她和沈樹之間有什麽話要關起門來說。
她垂首望着面前的碗,低聲道:“聊聊家裏的事,幾年沒回去過了,想知道家裏怎麽樣了。”
謝昭見她情緒迅速低落下去,心中疼惜,便不再細問,只道:“可是想家了?”
“嗯。”沈微月淺淺點了點頭。
“近來朝中事務繁忙,孤暫時脫不開身,等過些日子事都處理完了,孤就帶你回去看看。”謝昭柔聲道。
“嗯。”沈微月展顏,主動給他夾了一筷子菜。
謝昭望着她,嘴角微微上揚。
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他們也會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