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逃離東宮

禁宮,議事殿內,謝昭正和幾位大臣議政。

他坐在寬大的椅子上,形容微微有些憔悴,擡手輕揉了兩下眉心,很是疲憊的模樣。

這幾日他幾乎沒怎麽休息,昨日夜裏也只睡了兩個時辰,便是鐵打的人也累了,可他還不能休息,這些事情太過重要,他必須親力親為。

成祿接到東宮傳來的消息,一直等到所有大臣都離開後,他才進去禀報。

得知沈微月問自己什麽時候回倚竹軒時,謝昭滿是疲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淺笑,心中甚至升起一股子想立即去見她的沖動。

不過這股沖動很快被他強行壓了下來,手上的事情不能耽擱半分,他現在還抽不出時間來。

“告訴奉儀,孤明日就回去。”

成祿笑得一副老懷安慰的樣子,應道:“是,奴婢這就派人去傳話,想必奉儀聽了定會非常開心。”

聞言,謝昭不由自主地微微揚起唇角,腦海裏浮現沈微月嫣然淺笑的模樣,只覺将一身疲憊都被沖淡了不少。

……

倚竹軒內,朝雲歡喜地對沈微月說着她剛得的話:“奉儀,殿下傳話說他明日就回來看您。”

正在侍弄着桌上一盆新摘的蓮花的沈微月淡淡一笑,顯得頗為開心:“好,我知道了。”

明日回來……那她今夜必須離開了,否則不知道得拖到何時才能有下一個機會。

她側身望向挽霞,沖她幾不可查地稍稍颔首,示意她今晚就動手。

挽霞回給她一個了然的眼色,接着又迅速垂下頭,一面朝雲發現異樣。

天色漸晚,沈微月用完晚膳後才輪到倚竹軒的下人們吃飯,倚竹軒的兩個小宮女樂怡和樂之按照慣例去膳房取了吃食回來。

兩人有說有笑地提着食盒來到側殿,一間專門給宮人們吃飯用的堂屋,打開蓋子把吃食一碟一碟取出來。

“你們兩個怎麽在這兒?”挽霞忽然出現在門口,對二人道。

樂怡詫異地問道:“挽霞姐姐可是有事找我們?”

挽霞皺着眉頭:“奉儀找你們有事,你們快過去吧。”

說完她也不等二人回應,轉身便自顧自地走了,樂怡和樂之兩人聞言,趕緊放下了手裏的活計往正殿趕去。

然而就在她們離開後,本已離開的挽霞卻再次從拐角處現身,掃了眼四周,确認沒人之後迅速閃身進了堂屋。

樂怡和樂之趕到沈微月房中,兩人行了禮,樂之問道:“奉儀喚奴婢們有何事?”

沈微月先是微微一怔,爾後很快反應過來,估摸着是挽霞在行事,于是道:“瞧我差點忘了,我是讓挽霞叫你們過來把這棋子和棋盤拿下去清洗幹淨。”

朝雲面露疑惑,她怎麽不記得奉儀什麽時候吩咐挽霞這件事了?難道是她不在的時候吩咐的?

“奴婢這就去。”

樂怡和樂之兩人說着就要上前去取圍棋,這時,沈微月餘光瞥見挽霞出現在門口,她又對兩個小宮女道:“今日天已經黑了,摸着黑怕是洗不幹淨,你們先去吃飯吧,明日再拿去洗。”

沈微月一向對下人十分和善,兩人聞言不疑有他,高高興興地道了謝相攜離去。

挽霞進屋對朝雲道:“朝雲,我肚子還不餓,你先去吃飯吧,這裏有我伺候着就好。”

兩人在一處多年,一向很有默契,朝雲當下也不多說,沖挽霞點點頭便向沈微月告退離開。

待人一走,沈微月小聲問道:“可都辦妥了?”

“妥了。”挽霞走近,将一直握在手裏的白色瓷瓶遞還給沈微月。

這東西她可不能留着,否則不好處理。

沈微月擡手接過瓷瓶,忽然門口傳來一陣匆促的腳步聲,下一刻,朝霞急急忙忙走了進來,沈微月猛地攥着瓷瓶縮回了手,小心地隐藏在闊袖之中。

“怎麽又回來了?”她故作鎮定地問道。

挽霞吓得全身緊繃,不自然地僵在原地,沒敢看朝雲。

朝雲笑了笑道:“奉儀,奴婢不小心把手帕落下了,回來取呢。”

她說着,走到裏頭柱子邊撿起一方雪白的手帕,又道:“奴婢先過去了。”

“去吧。”沈微月點點頭。

等人走了一會兒,沈微月才道:“她沒看到,別擔心。”

挽霞松了口氣,朝雲那反應,看起來确實當是沒瞧見的。

宮人們用飯的地方分裏外兩個房間,外面是普通宮人的,裏面則是專門留給大宮女的。

朝雲一個人默默吃着飯,沒過多久,卻見挽霞走了進來。

“你怎麽來了?奉儀身邊豈不是沒了人伺候?”朝雲問道。

挽霞笑了笑:“奉儀恩準我過來的,說這會子她也沒什麽事要我做的。”

“是嗎?”朝雲猶疑。

腦海裏浮現出剛才在房門口一晃眼看見的畫面,挽霞将一個白色的小玩意兒遞給了奉儀,然後奉儀飛快地把東西藏了起來。

朝雲有種不祥的預感,今日奉儀忽然說把挽霞擢升回來時她就隐隐感覺有些不對勁,現在愈發覺得奇怪了,總覺得奉儀和挽霞之間有什麽事瞞着她。

越想越覺得不放心,朝雲迅速刨了幾口飯,擱下碗道:“你慢慢吃,我先去奉儀跟前伺候着。”

她一起身,眼前的畫面忽然變得有些模糊,腦子一陣發懵,她輕輕甩了甩頭,心道難不成是起得太急了?

在原地緩了緩才重新邁步出去,朝雲卻發現自己身體的體力在迅速流逝,腦子也越來越混沌,剛走了幾步眼前就徹底黑了,徑直軟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挽霞上前去摸了摸她鼻息,确認她只是昏過去了才放下心來,她想了想,又坐回去繼續吃飯,過了一會兒,她也昏倒在了桌上。

挽霞去了許久都沒回來,沈微月過去側殿查看了一番,确定倚竹軒裏所有人都已經陷入了昏迷。

她去朝雲房裏拿了一件衣裳換上,把頭發梳成宮女的樣式,待會兒路上要是遇見人可以假裝是宮女。

接着又回屋去取出準備好的東西,用防水的油布把東西都包起來,紮得嚴嚴實實。

等到滴漏顯示時間過了醜時,沈微月才悄悄摸出了倚竹軒。

這個時間正是所有人睡眠最深沉的時候,整個東宮只有夏日的蟬鳴蟲嚣,再無其他聲響。

今夜天清氣朗,一彎明月高挂在深藍色的綢緞中,光輝熠熠,雖然不是特別明亮,但是不提燈籠也足以讓人看清前路。

沈微月抱着包袱匆匆往宮河去,一路上半個人影也沒遇到。

走了一陣,走出東宮妃嫔居住的區域,到了有侍衛巡邏的地界。

好在不怎麽有人到宮河邊上來,她佝偻着身子輕手輕腳地沿着宮河走,沒有引起侍衛的注意。

一路甚是膽戰心驚地到了宮河的出口,面前是一堵紅色高牆,宮河從底下悄無聲息地淌過。

她脫下鞋子收進油布包裏,接着脫掉外袍塞進一旁的花叢中,只着單衣下水。

雖然動作很輕,但還是發出了輕微的嘩啦聲,忽然便聽見不遠處傳來一個侍衛的聲音:“那邊好像有什麽聲音,你聽見沒有?”

另一個侍衛道:“哪有什麽聲音,你聽錯了吧?”

“我真的聽到了,過去看看。”

沈微月吓了一跳,趕緊深吸了一口氣,鼓着臉頰沉入水裏,一動不動。

皎皎月光灑落在河面,仿若揉碎了一池星光。

那侍衛站在河岸邊四處張望。

“我就說沒什麽聲音吧,你看看這裏半個人都沒有。”第二個侍衛不耐煩地抱怨。

第一個侍衛喃喃道:“難道我真的聽錯了?”

“走吧,該去交班了。”第二個侍衛不爽地催促了一句,自己轉身往回走去。

第一個侍衛又望了一眼湖面,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眼睛的樣子,最終還是有些不解地離開了。

水底下的沈微月聽不清楚岸上的動靜,也不知兩個侍衛有沒有離開,便一直憋着氣,等到再也憋不住以後才敢冒出頭來。

岸邊早已沒了人影,沈微月的一顆心松了下來,這才敢劇烈地喘息。

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她再度潛下水去,摸向水底。

雖然會游泳,但她水性并不是很好,試了幾次之後發現自己竟然潛不到那麽深,于是只得上岸尋了塊大石頭,抱着石頭沉下水去。

這次總算成功下潛,摸到了底下的縫隙。

大概是由于泥沙沉積的原因,這裏的縫隙已經沒有書裏寫的三尺高,沈微月估摸着只有兩尺來寬,不過還好夠她通過。

她扔了石頭從底下鑽過去。

當她再次冒出水面時,人已經出現在了東宮之外。

入目是城牆根寬闊的官道,跨越宮河的一座拱橋,平整的地面反射着皎潔的月光,仿佛黑夜裏一條靜靜流淌的河流。

天地之間空無一人。

這個時代的夜裏,城市安靜得像一座墳塚,饒是如此,沈微月也露出難掩的激動和喜悅。

她從東宮裏出來了。

想起上次從溫泉宮逃走時的場景,沈微月不敢太過高興,壓下心中洶湧澎湃的情緒,她上了岸來。

尋了個隐蔽的地方脫下濕衣,換上準備好的平民裝束,穿好鞋子,接着找了個草隴把換下的衣物藏起來。

估摸着現在應該在申時左右,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因為長安有夜禁,所以她現在還不能走,否則一定會被巡夜的官兵抓住,得等到酉時三刻敲了報曉鼓城裏才能自由走動。

沈微月幹脆縮在草隴裏躲着,她也因此成了野地裏蚊蟲們的肥美大餐,不斷遭遇蚊蟲攻擊,不過還是有一個好處,她想,至少不用擔心自己不小心睡着。

艱難地挨到了酉時三刻,承天門城樓上響起了長安城裏的第一聲報曉鼓,這聲音在沈微月的耳朵裏,直如天籁一般動聽。

接着,南北向的大街上各坊的報曉鼓依次敲響,激昂有力的鼓聲漸次傳開,喚醒了這座沉睡的雄城。

太陽從東方升起,淺金色的光芒攜着紅色朝霞綻放開來,為整個天地染上鮮活的色彩。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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