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無生
來者是故岸,他發絲略微淩亂,發髻微有松動,一身銀白铠甲幾處沾了紅,竟襯得铠甲更加明亮了,他面頰有一道細細的傷口,滲出的幾許紅色早幹了個透。
長河南神妖相拼,拼的你死我活,卻也終于快落下帷幕,衆妖死傷無數,天将也只是稍微占了上風罷了,慘重歸慘重,畢竟是打了勝仗,梵天筋疲力竭,命故岸回天境告捷。
此次出戰打的就是平妖界的亂,除了虛迷梵天幾人,無人知曉魔界也摻合了一腳,怕打草驚蛇,叛徒告了密去,讓魔界有所防備,故岸自然也是不知曉的。
長河與天境的接連處與魔界和天境的結界相隔不過數米,以至于故岸剛回來,便聽到了兵刃相交的刺耳聲音,接着就被濃郁的魔氣撲的他徹底傻愣在了原地,一直到有魔族看清來人是誰,又穿了什麽衣裳以後,驚呼了一聲:“小殿下??!!你怎跑到天境了?這是……卧薪嘗膽嗎?”
故岸眉頭一皺,心中友好的問候了他祖宗十八代,一直到虛迷和惡斬聞聲望過來,他才咬牙切齒,有些崩潰道:“就你有學問!”
那魔族停止打鬥,想在他黝黑的臉上看出臉紅沒紅很難,但是想要看出有沒有不好意思不難,他撓了撓後腦勺,憨樂着答道:“近些年偷了本書看了看……”
故岸微笑:“……”
跟他對打的神官哪還記得要打架,整個神也傻了:這他媽不是咱們天境将神麾下副将嗎??怎麽打了一仗,搖身一變,成了魔界的小殿下了??
他脫口而出:“你在哪裏卧薪,在何處嘗膽?天境還是魔界?”
他期待的看着故岸,滿眼寫着:你到底是哪處派出去的奸細?
故岸:“……”
那魔族當即不樂意了,輕蔑一笑,“笑話!這是我魔界小魔君,還能是你天境的細作?臭沒學問的……”
那神官自然沒搞懂這和他有沒有學問有什麽關系,但是這并不妨礙他被激怒,“我今日就讓你見不到明天的月亮!”
故岸:“……”
這是今晚的月亮還能見到的意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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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一神一魔又滾作一團,撕打了起來。
惡斬怒不可遏的飛身過來,邊飛邊喊:“小兔崽子你穿成這鼈樣在這兒做什麽!幾年幾年不回家,你娘都愁死了!!”
緊随其後的便是虛迷,虛迷瞧惡斬的模樣不似作假,再看故岸一言難盡的模樣,心中滿是疑雲,小魔君來我天境當副将作甚?長河那邊戰況如何了……諸如此類……
故岸也是滿心疑問:說好的六界和平,相安無事呢?怎麽突然就打起來了?
他皺了皺眉,如鲠在喉:“我……”他有些心虛的小聲嘟哝了一句:“勝了……”
虛迷聽罷心下明了,瞟了被氣的快冒煙的惡斬一眼,顧及着眼前的局面和故岸小友的臉面沒有多問。
正在他張口結舌時,那邊一紅衣女子翩然而至,他認得這人,這是燈冗,是尊神心愛的女子,只是此時的她比往常相同卻又不同,該是整個人多了幾分妖冶的原因。
燈冗一到,虛迷心下一動,即刻将人護在了身後,惡斬也顧不得親生兒子了,反正兒子要胳膊有胳膊,要腿有腿,活的好好的。他勾起嘴角,眼中帶着藏不住的欲念。
“凰祖,我此番前來,只為請你回魔界坐鎮。”
燈冗冷笑一聲,“惡斬,我來去自由,本就不是你魔界的人,就不勞你費心做主了。”
惡斬眼神一變,陰鸷又炙熱,“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休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虛迷見他手中生出狂風,側首,有些焦躁的對燈冗道:“你先回去,我能應付。”
燈冗在他身後搖了搖頭,看着他眼中滿是細密的情愛與不舍,好似這一眼是最後一眼,“解鈴還須系鈴人,此事因我而起,自然該由我出面解決。”
虛迷放眼望去,看了看那混亂的打鬥場面,又轉向惡斬,他克制情緒,偏着頭對燈冗道:“你既然已經嫁給我,你我就是夫妻,為夫理所應當護着你。”
燈冗莞爾一笑,“同甘共苦麽?我也來護着你了……”
二人話還未說完,惡斬陡然将手中的狂風翻向高空,狂風肆虐在高處,被狂風卷裹着的是一顆白透的水龍珠,龍珠中電閃雷鳴,黑水翻滾,珠子在狂風中逐漸變大。
風刀吹起衣袍,吹的人不禁眯起了眼睛,虛迷在風中看到那卷着黑煙的珠子後,心髒驟然停了一瞬,低聲自語,“無生海域,黑水藏珠,水熄萬火,黑吞萬物……”
故岸擡臂擋風,看清珠子後,憤然放下遮風的手臂,怒目圓睜,急不可待,沖高處的惡斬怒罵:“惡斬你瘋了!你不要命了!”
惡斬聞言,看兒子越看覺着他越傻,好似那人不是在罵他,而是在誇他,他抑制不住哈哈大笑,好像下一瞬他的奸計就能得逞,“老子當然要命!老子還要好好活着,完成雄圖霸業,成為六界之最!哈哈哈哈哈!”
惡斬在空中俯身沖向燈冗,虛迷一劍劈過去,他雙手持刀擋下一劍,刀光劍影之間,燈冗将手中的火焰祭出,細長靈活的火焰猶如鎖鏈,欲往惡斬身上綁,惡斬目光一閃,拉住火焰連連往後躲,他手中悄然流出濃黑的水纏着火焰迅猛出擊,黑水每往前一寸,烈火就滅一寸,眼看就要碰到燈冗,虛迷長劍斬下,将兩條水火同時斬斷。
他邊擋下惡斬的進攻,邊側首對燈冗喊道:“走!”
燈冗自然不依,面對越來越大的水珠,不知該從何下手。
另一邊,神官天将還将故岸當同僚,魔族更是不會對自家小殿下動手,孤零零一個人占了一角,清靜倒是清靜,但他心頭急切,不自覺眉頭深鎖。他沉默的觀望了片刻,倏然起身,替虛迷接下了惡斬一刀,“快去攔下無生珠!”
虛迷什麽也顧不得了,深深看了他一眼,向燈冗飛身而去。
惡斬周身的黑霧又濃稠了些,看的故岸眼皮子直跳,邊過招邊勸解,“六界太平了幾千年了,你非要發什麽瘋!安心當你的魔君不行嗎!”
惡斬聽的板起了臉,繼續攻擊他,在混亂中沖他喊:“男人能沒點野心嗎!”他冷哼一聲,“倒是你,來天境當什麽店小二?!我的老臉都被你丢盡了!結束之後,就說你是來刺探敵情的!丢人敗興的……”
故岸掃了一眼無生珠,急躁的不行,“你快收了珠子!別執迷不悟了!聽說那東西邪的很,碰的人都沒好下場!”
惡斬輕松躲過他一劍,空手放出一根黑色長繩,故岸避躲不及,被蛟龍似的繩子纏住,想掙脫卻掙脫不開,憋得滿臉通紅。
惡斬随手将他扔到被破壞的神魔結界中,道:“陪你練練手而已,真當你爹這麽廢物嗎……”不屑中帶着幾分驕縱跋扈與自豪,“這小子進步不小……”
故岸邊掙繩子,邊喊道:“你真當你控制的住那邪物嗎!!”喊的歇斯底裏,生怕他爹聽不到。
惡斬冷笑一聲,“傻兒子,控不控制的住,要試了才知道。”
燈冗和虛迷試圖用法力讓珠子停止生長,反被珠子吸收了法力,一時找不到訣竅,愁眉不展。
虛迷望着珠子,凝神沉思,須臾,猛然想到:“反噬!”他面上露出一絲愉悅,對燈冗道:“吸它的法力試試!”
燈冗仿若看到希望,驚喜點頭。
虛迷剛吸收了一點法力,無生珠就停住了變大,他蹩眉,即使自己的方法是對的,也不可能只吸收了無生珠微乎其微的法力就有如此成效。
同時無生海水向珠內同一個地方湧去,不多時,珠身那處破裂開來,無數海水分為無數支條,争先恐後的從破裂處延伸出來,不分神魔,攔腰卷起就往回收,帶着人瞬間沒入海中,瞬間被海水淹沒。
而珠子的另一端也悄無聲息的破出了一個洞,那個洞很小,只容得下一條黑水鑽出,那條水蛇一樣的黑水嗅來嗅去,最終鎖定了惡斬,游過去,纏到了惡斬腰上。
虛迷縱使有三頭六臂也應接不暇,更何況惡斬受海水滋養,過渡法力,法力瞬間暴漲,得了空,瘋狗似的沖他撲了過來。
燈冗見狀,心一橫,放出火焰從破口纏住延伸出的數條黑色海水,死死堵住破口。如若是當年的凰祖,定然應付得來,但當年自凰祖沉睡,修養數年,又如新生般醒來,神力恢複有限。她吃力的拉着烈火,眼看珠子裏的水都湧向破口,馬上就要破關,她釋放出了全部神力去鎮壓。
她見虛迷有些不穩,無法近惡斬身,心下一沉,只得破釜沉舟,背後一戰。
她沖虛迷大喊:“夫君!斬斷!”
虛迷當即會意,知曉她自有對策,不疑有他,再對惡斬,招招全力以赴,皆是殺招,終是斬斷了纏在惡斬身上的黑水。他堪堪落地站穩,捂住胸口,嘴角一邊溢出一絲鮮血,讓本就白皙的他多了幾分羸弱蒼白。
燈冗分出一只手,同樣用了全力,不給惡斬反應的機會,迅猛用烈火卷起惡斬,她一手放開堵在破口的火焰,另一只手同時發力将惡斬甩進無生珠內,惡斬當然看出了她動的是什麽心思,祭出繩索,纏在她身上,試圖将自己拉出去,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燈冗陡然飛身躍起,卷起無數細長的黑水,沖向了破口……
惡斬不可思議的看着她,有一瞬間想到了自己的妻兒,他突然笑了,凄涼卻無懊悔,他喃喃自語,“這便是永生永世都無法再見了麽……”
燈冗知道惡斬不可能輕易被拉進海中,想要永絕後患,便要有所犧牲。她苦笑,不知道虛迷見識了她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絕招後,會不會恨死自己……
看着燈冗在狂風雷鳴中拉着惡斬沉入漆黑的海中,一個眼神都沒來得及給自己,虛迷張開口,話還未說出,一口血先噴湧了出來,鮮紅的血液順着他的下巴流向脖頸,染紅了他淨白的前襟……
虛迷跪在雲霭上,面額青筋暴起,雙目赤紅,心髒宛如被最尖利的刀尖生生剜出了一塊血肉,耳邊充斥着各種驚叫,不知是否也有自己的嘶吼與憤恨,怒火與情深……
那水涼嗎?該是很涼的吧……
他只是看着,全身的骨頭都被刺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