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魂兮

“這是去哪兒呀?”

阿清被莫夕牽着手,眼瞧着越走越偏,百思不得其解。

莫夕勾了勾嘴角,笑的神秘莫測,明明四下無人,卻還是頗為謹慎,輕聲細語道:“去人間。”

阿清恍然的點了點頭,默默重複,“人間啊……”說罷,倏爾一怔,看向莫夕時不自覺的瞳孔放大,這才真恍然大明白,驚道:“去人間?!”莫夕像是料到了她會如此這般,立在原地,笑彎了雙眼,擡起手虛捂着她下半張臉,調笑道:“怎麽?不願陪我去?那你如今走還來得及。”

這人說着爽快的話,表着由她的意,選她的願的心,再往下瞧,那拉着她的手卻蠻橫無理的加緊了幾分,感受到這力度,阿清往下瞧了一眼,原本心驚的模樣已然換成了會心一笑,調侃道:“那我可走了?”

“那你走罷。”莫夕不在意的說着,心口不一的拉着阿清,俨然像個護食兒的小狼狗,搶吃食就亮出爪牙,手上的勁兒一絲沒收。

阿清晃了晃手,煞有介事道,“那你倒是松開手罷。”

那人耍的一手無賴,擺出一臉不可思議,“咦?還要我松手麽?不松手卻走不得麽?”

阿清被他氣了一氣,啼笑皆非,轉了轉眼珠子,看着這油鹽不進的臉,裝的小心翼翼,蹦出一個字:“疼。”

莫夕失神一瞬,阿清如漏網之魚,游出了他的網,轉身就要走,他連忙上前一步,眼疾手快拉住她的胳膊,“走錯方向了!”

阿清莞爾一笑,“你不是說要走來得及麽?”

……

一條細長筆直的深幽小徑,一眼難望到盡頭,兩側立着高不可測的樹枝繁葉茂,熠熠生輝。萬物皆是無聲無息,方圓數裏更是無風無雨,平靜的仿佛任誰在此都似老僧入定,心境沉寂。

只聽,‘咻’的一聲!不明物體從天而降,瞬間打破了這樹林慣有的平靜……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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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

說時遲那時快,慘叫聲先至,巨響後來,先前八風不動的翠葉,都跟着這兩聲丢魂似得大叫擺了一擺……

‘嘭’的一聲之後,二人落地處頓時黃土飛揚,旁人只消看着那場面,全身的骨頭都跟着疼的要呲牙咧嘴,別說掉在這人坑裏的了……

須臾,待黃土冷靜下來,落回了來處,淺坑裏趴着的人才緩緩撐起胳膊,揚起一張沾了土依舊白嫩嫩的小臉,擰着眉頭,茫然四顧,不明所以。

這時,坑裏被她壓在身下的人無甚表情,要死不活的吐了口氣,帶出黃土幾許,啞着嗓子,幹巴巴道:“阿清,先起來,叫我緩緩神……”

阿清這才後知後覺的起身,一陣手忙腳亂。

兩人擺弄了擺弄頭發和衣衫,理了理身上的污穢,面面而立,真真是面如土色。

“噗嗤。”

兩廂茫乎的望着對方,不知是誰先忍不住笑出了聲,而後兩人像是被摔傻了一般,看着對方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個沒完沒了,硬是連眼淚都被逼了出來。

阿清随着莫夕往前走,一路走馬觀花,人家觀的是景是花,她觀的卻只有大樹,大樹與大樹……她觀的乏了,也不觀了,看着地面思忖半刻,邊走邊擡頭往上看,瞧見天亮堂堂的又沒有刺眼的光,行在此間不冷不熱,很是舒适,要說景色,也不全然沒有,無非是單調了些,整體還是惬意舒暢的。

她擡手似要接樹葉,卻沒有樹葉可接,她疑惑道:“怎一片葉子也不落,地上什麽也沒有……”

莫夕解釋道:“魂兮的樹一直是這樣,從不開花,從不結果,也從不落葉,就長久的立着。”

阿清喃喃自語:“好奇怪的樹……”

莫夕點頭表示贊同,“确很怪。”

阿清邊走邊道:“我們這次出來什麽時候回去啊?被我爹娘發現可不妙。”

莫夕一如剛才,點頭表示贊同,道:“确是不妙。”說罷,頓了頓,作古正經道:“快的話,一兩百年準是能回去的。”

阿清一愣,笑道:“那我爹要追出來揍你的。”

莫夕與先前如出一轍,點頭贊同,“确是要揍的。”

阿清被他這些個回答砸的雲裏霧裏,看着他一臉莫名其妙。

……

“你說什麽??!”

遠在天境,離将神宮八丈遠的神官都能聽到這聲狂嗥的回音,離将神宮近些的神官更是虎軀一震,紛紛趕着對同僚拱手,口心皆是一片赤誠的表示:“将神真是中氣十足,乃我天境幸事!”此時正在将神宮輕按耳根的尊神自然也是這麽認為的。

梵天在宮院內負手踱步,是繞着圈走完,上下走,上下走完,左右走,走的那叫一個焦心,急的那叫一個痛心疾首。

終是将虛迷和相笙走的都坐到桌邊喝茶閑聊了,他才接受阿清确是被那死小子拐到人間去了。

梵天手背敲打着手心,瞧着虛迷怎麽都不順眼,拿走他快送到嘴裏的茶盞,砸到桌面上,吹胡子瞪眼道:“你也就放心那倆祖宗去?”

虛迷像是早有準備,鄭重其事的坐正身子,将手放在腿上,保證道:“我再三叮囑夕兒他年紀尚小,不可對阿清做任何有違道德的事,他也再三表示他必然行事磊落,與阿清大婚前絕不會……”

“停停停!”梵天氣的漲紅了臉,如若在虛迷說話前的他是火冒三丈,現在的他定然翻着倍漲到了九丈!“我說的是這些兒女情長嗎?我說的是二人的生命安危!”說罷,覺得不妥,又有些別扭的補充道:“當然了!兒女情長也不是不重要!”

虛迷淡然一笑,安撫道:“夕兒是你半個兒子,半個徒弟,身手如何你還沒有自信麽?再不濟,那些個奇珍法器天材地寶傍身,怎麽可能讓阿清有分毫差池?”

“那……”,梵天想想也是這麽個道理,但心中還是擔憂的打緊,“唉,再對夕兒有把握也還是憂心不下……”

虛迷自是明白,嘴上說着,“歷練一番對他們皆好。”心裏何嘗能如自己說的那般放心?

梵天無語望天,“怎麽養了這麽個沒良心的女兒,整日整日跟着那小兔崽子瞎跑,這個不争氣的非要将她爹氣沒了才算完……”

相笙端起茶呷了一口,嫣然一笑,火上澆油,“可不是嗎,這要是夕兒獨去了人間不捎上她,她指不定要鬧出什麽事來。”

梵天輕嗤了一聲,走到四仙桌前,坐到了相笙身側,虛迷對面,“她?鬧事?那不是把天境掀開了找人,就是把人間攪合的翻天覆地不可!”說罷,自己都被自己的好女兒氣笑了,他似想到了什麽,突然板起臉,故作嚴肅道:“怎麽就是我半個兒子,半個徒弟了?明明就是整個!”

虛迷無奈的搖了搖頭,好脾氣的附和着,哄着眼前人高馬大,魁梧英俊的男人,“是是是。”

話音未落,梵天又變了副面孔,比人間咿咿呀呀的唱戲藝人變的都快,表情兇狠的看着對面溫文爾雅的尊神,咬牙切齒的放着狠話:“今晚莫走,留下飲酒!”

“我非要将你灌醉成爛泥才消氣!”

梵天這才品着未出閣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的苦澀,将懸着的心放下。

……

魂兮

天色漸暗,二人在林中行了将近半個時辰,卻一點能走出樹林的意思都沒有。

阿清失了耐心,空留下一身疲憊,望眼欲穿道:“莫夕神君,這确是去人間的路嗎?咱們別是走錯了路吧,實在不行先回去,明日再啓程?”

莫夕前看無盡頭,後看無歸處,憋着氣似得擰着好看的眉頭,赧然道:“我……不知道怎麽回去……”

阿清聞言,半晌沒有言語,莫夕以為她氣惱了,轉身瞧她,只見她雙手掩面,抖個不停,他一時慌亂,走近些才聽到她指縫中漏出來的笑聲。

愣是将小尊神的耳尖都笑紅了,他難為情的單手捂着眼額,抿着嘴忍的難受,唯恐自己也跟着笑出聲去。

忽而,前方傳來一聲短促的輕咳,莫夕當即止住笑,下意識将阿清擋在身後,正色凜然,警惕的看着前方,而後先驚後喜,道:“太初哥哥!”說罷,阿清從莫夕身後探出小腦袋來,看清來人,笑的滿臉燦爛,亦然道:“太初哥哥!”

來者白衣貫身,一塵不染,狹長的眼中帶着疏離,整個人透着四個字——冷冷清清。

太初看着比二人年長一些,面窄瘦削,棱角分明,卻不薄弱。他點頭嗯了一聲,轉身向前走去,二人忙不疊跟上。

莫夕走在太初身側,阿清在他身側,他滿面春風問道:“哥哥怎麽知曉咱們來了?”

太初頓了一下,道:“聲音太高。”

不言而喻,不是摔的聲音太高,就是鬼喊鬼叫的聲音太高,實在擾民。阿清低頭憋着笑,莫夕也頗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發,尴尬道:“初來乍到,初來乍到……”他轉念一想,疑惑道:“不對呀,那豈不是咱們剛到,你就曉得了?”

太初平淡的點了點頭,“嗯。”

莫夕和阿清頓時如霜打的茄子,面上難看了不止一些,莫夕無語道:“那,那怎麽這麽久才來接我和阿清啊……”

阿清毫不掩飾語氣中的抱怨,側出身子埋怨的瞧着太初,氣成河豚,道:“對呀,哥哥在自家又不會迷路,怎麽這麽晚才來!”

太初腳下停住,推開在白霧中逐漸顯出的竹門,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道:“家父與友人頑劣,有意不去施救,逗弄你與阿夕。”

阿夕:“……”

阿清:“……”

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幹淨整潔的小院子,有花有草,還有一小片菜地,長着些許蔬菜,正前方立着一個竹屋,中規中矩,門前還吊着兩個燈籠,隐隐透着亮光,雅極。

行至屋前,屋門不動自開,而後還未見人,笑聲先從屋內傳了出來。

剛進屋,就瞧見一位長者與一位少年坐在正對面。

少年脖頸貼着玉白衣襟,衣着罩袍淡藍發白,秀着金線,盡顯富貴風流。少年不修邊幅的笑倒在椅中,眼若桃花,俊逸潇灑,生着能迷倒衆生的模樣,如今卻只能換來那兩位的白眼。

莫夕翻了個白眼,毫不眼生的拉着阿清坐到一旁的四仙桌前,翻起兩個扣在盤中的茶盞,拿起茶壺就往裏倒,“我就知道是成元哥哥,整個天境就數他無聊把戲最多!”

成元折扇一開,笑吟吟道:“過獎過獎,承讓承讓。”說罷,站了起來,搖着扇子樂呵呵的朝立在門口的太初走去。

兩人此時面對着面,成元邊走邊向左側移了半步,站在太初側前方,踮起腳尖,用手臂纏上太初的脖頸,磨的太初喉嚨發癢,只得随他去,背對着門往外退。

屋內,阿清喝了兩杯茶水,放下茶盞,故作嗔怪的看了一眼在屋子正當中坐着的玄衣長者,甚是不滿道:“歸川伯伯也真是的,就狠得下心和成元哥哥戲弄咱們,要咱們走那麽長的路。”邊說雙手還分的比桌案還長,整個胳膊都伸展了才算。

歸川被叫着伯伯,也就是凡人男子三十歲上下的模樣,他爽朗一笑,嘴上不饒人,往人痛處上戳,“二位賢侄此番前來當真好大的陣勢。”

二位賢侄瞬間将臉耷拉下來了。

歸川哈哈一笑,“聽虛迷說你二人通往人間去,就此經過,我連忙喊上你們太初哥哥,設了個屏障,将仙法避于魂兮外了。”

二位賢侄像是回憶起什麽不好的事情了,臉色鐵青,莫夕嘴角抽搐,“怪不得使不了法術……”

阿清整個仙女都不好了,艱難道 :“咱們謝謝您……”

歸川一副不要将伯伯當外人的長輩模樣,說起話來也是那般和藹體貼,只是話裏話外句句紮心,“哎!謝謝的話實在見外!伯伯也是怕你們此番走一遭太無趣嘛。”

阿清強顏歡笑,道:“……不會。”

莫夕微笑道:“……高空砸地真是太有意思了”

阿清微笑着看着莫夕:“嗯,有意思,只是此生不想來第二回了。”

……

魂兮上可通天境,下可通地府,前可通人間。乃是凡人逝去後入地府投胎轉世的必經之地。歸川為冥界之首,地府冥王,太初是歸川之子,小冥王。

成元少年乃天境典型的小神官,為何是典型?大概是因為整日不務正業,乃纨绔神官的典範吧。

太初與成元坐在門口的石階上,成元指着天,用手肘頂了頂太初,興沖沖道:“太初哥哥快看!有星星掉下來了!”

太初緩緩擡頭望天,看着一輪清月,若幹星辰,“無聊。”

成元得逞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哥哥與我在一起怎麽會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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