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魚肚 堆山填海的欲望
驟雨初歇, 一番洗清秋,素晖東出,獨照朱樓。瓦片上頭還有水滴噠噠往下墜着, 時更漏夜永。
窗扉下, 桂影中, 是兩個相擁相栖的有情人,說起那些沒有對方的日子、說起自個兒是如何熬過漫漫長途走到這裏的。
折子上一火倏燃起, 明豔金燦燦的火光後頭是明珠一對兜愁照憂的杏眼,她輪番将幾座飛鶴燭臺點燃,一盞一盞、仿佛前塵如煙的往事都被丢在黑暗中。
姜黃素面的浣花錦留仙裙輕蹭着地面, 湛藍的撒花蓮紋圓領短臂褂, 短臂下頭還罩了一間鵝黃素面大袖衫, 那袖自明藍的半臂裏墜下來。周身仿佛黃土裏開出一朵藍花兒,而藍花又墜下黃土的魂兒,難分難舍。
她只挽了半個松髻,墜在腦後還有一片青絲,靠在宋知濯肩頭, 與他的馬尾墜下的長發糾纏在一起, 即是結發夫妻,永不相離, “我從前跟你說過, 我還有一個弟弟呢, 他沒出生前, 我娘待我還不錯, 可打他出生後,有吃有喝先緊着他。半大點兒小子,我娘卻說, ‘他就是咱們家的頂梁柱,将來等他長大了考個功名,咱們一家子都能過上好日子,你一個姑娘家,總是要嫁人的,我還是得靠他’。”
說到此,她莞爾低笑,笑中挽着無盡的辛酸,卻怕接下來的話兒叫他揪心,便揚起一張白淨的鵝蛋臉将他望住,“姑娘家總是要苦些,我也沒什麽怨言,況且做弟弟的将來發達了還能忘了我這個姐姐不成?”
然而他們在何處呢?或許在這冷月底下阖家團圓,将她擯棄在門外,屋裏歡聲笑語,門外是寒噤噤的大雪紛飛。宋知濯驀然酸楚,只覺得自己也站在門外,就在她身後,同悲一處。他将她圈進懷裏,嗓子眼兒裏分明有飛沙走石,出口的話兒卻淡若柳煙,“後來呢?”他平靜地問。
“後來……,”後來便是天崩地裂的一天,所有一切都在那天将她豁出口子,至今疤痕難消,“有一天剛入夜,弟弟在屋裏睡了,我在廚房點了柴火燒水,爹回來了,又喝得爛醉,仿佛找了一圈兒不見娘,尋摸到廚房裏來問我……”
“你娘呢?”
這蓬頭垢面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沒什麽大本事,全憑點兒木匠手藝戶口,替人做個板凳修條椅,掙到幾個錢便全砸進酒壇子或者賭桌上,他倒是安心想嫖窯姐兒,無奈囊中羞澀,相幫①們連門兒也不給他進。
這日灌了些黃湯回來,路上便上了興頭,一進院兒便着急忙慌地找自家那女人。
小明珠那時才多大點兒,連胸脯子還未起,不及始龀之年,對這個男人有着本能的懼怕,她往竈臺邊的牆角裏縮一縮,恨不得将小小一個身子縮到無可見的境地,“娘給人家送衣裳去了,說是一會兒就回來。”
那男人借着酒力,早已浴火難歇,聽見這話兒,将一個土陶酒壺往地上狠狠一砸,歪嘴罵了半晌,“他娘的!這大夜裏的還出去,我瞧她是欠收拾!還有你,你個小賤人,老子瞧着你就來氣!自打頭胎生了你這個賠錢貨,老子的手氣就一直不見好!”
睇見他人歪歪斜斜踅出去,小明珠心裏暗松一口氣,真怕他耍起酒瘋,又要将自己痛打一頓。
誰知她還沒坐回小凳上,就見那男人又折返回來,将一對眼在自個兒身上來回描掃着,眼白裏漣起血絲。他一步步東倒西歪晃近了,那模樣,好似聞着肉香的野狗,吓得明珠跌到地上,再往牆角縮去。
她以為他是要揍人,誰知他将語調放軟,說一些她聽不懂的暗語,“人都說得個雛兒、見了紅便能得了鴻運升天,好閨女兒,你幫幫爹,回頭爹贏錢了給你買糖葫蘆吃、給你置辦最體面風光的嫁妝。”
他的眼、他的笑,唇間露出的一口黃牙,皆如同惡犬撲來,小明珠架着身子往後縮,貼緊了牆面兒,嘴裏哀求着,“爹,別打我了,求您了……。”
這男人撲過去,按住她一對小臂,用自個兒粗壯的大腿劈她裙面,小明珠還未及反應過來,便瞧見他抽了空隙拔了褲子,一個猙獰的怪物跑出來,要咬她。
她哭、喊、掙紮,無濟于事,夜幕下只剩她自己與一頭兇猛殘暴的野獸。無頭蒼蠅一樣亂轉一陣,還是跑不掉,便只能奮勇搏鬥了。她倏然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手掙脫了他的束縛,往竈臺上摸去,胡亂中摸到一把刀,閉眼一揮……
揮出慘叫連連,血光漫天,她睜開眼就瞥見地上被她削掉頭的怪物,還有彼此身上數不盡的血跡。
剛想着得已逃出生天了,怎料那男人将捂住傷處的手從柴堆裏操起一個什麽,直往她腿間捅。
隔着裙底的褲子,小明珠依然感覺疼,這疼和鞭子抽打出的血條不一樣,好像是五髒六腑絞碎了、骨頭縫隙之間錯了位,疼得她睜不開眼,只能依稀察覺下頭有血在流,染濕了一根柴火棍,她的生命也在靜靜随這些溫熱的血液流失,一點點,直到模糊瞧見她娘一個油燈枯竭的幹癟身子出現……
藍田玉小熏爐裏,青煙盤桓,燃盡過往,将冷冰冰的前塵渡上梅香,而梅香觸手可及,就在明珠的鼻尖下、眼眸處、她的周身。
是這抹溫香的主人将她拉回人間,她擡眼,認真仔細将他每個起伏不定的輪廓摹進心上,眉宇到鼻梁,落下去的眼眶,蜿蜒跌宕,将人世冷暖都寫在上頭了,她接着說,“後來,我傷好了,我爹還卧病在床,我娘便起心将我賣了,說是帶我去趕集。”
她眉上淡淡籠罩着半生陰雲,唇角吊着無法釋然的緣故,“我曉得她要賣了我,我也什麽都沒說。只是怪了,我們走到一個妓院門口,她忽然拉着我轉身走了,我想不明白她當時是于心不忍還是怎麽的,反正最後她還是沒把我賣到妓院裏頭,而是将我賣給了一個人伢子。”
驀然,她停下來,在這個間隙裏喘出一口沉重的氣,“所以往後的每一天,我都在想這事兒,想破腦袋也沒想透,她到底是疼我不疼我呢?……其實,我常常希望她當時沒有反顧地拉我走進去,與老鸨子談身論價,将我像一個物價兒似的賣給人。如此,我也就能沒有反顧地怨她、恨她、然後忘了她。”
清霄太長,說完這些愁雲慘霧似的往事兒夜也才去了一個頭,燭火也才燒了一個頭,滾珠而下,墜在蠟邊兒,裝點成一個無規無矩的圓。
好比人心,到底也沒個方圓模子去衡量它是好是壞。
那女人到底在想什麽,是心存良知還是別的?無從計較了,一切都早已塵歸塵、土歸土。宋知濯只知道自個兒的心,只想眼前這個念茲在茲的人恐怕穿過比自己更嚴酷的暴風雪。他站起來,兜了她的纖腰攔腰将她抱起,“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平日都是你唱曲兒給我聽,今兒我也給你唱一個。”
他手不得空兒,明珠便替他撩了帳子。二人落入軟床,銷金鴛鴦錦被上流光織豔,如同長楫攪動星河,天地只餘下銀海翻波、以及波輝中船夫铿锵決斷的歌聲,“長煙歇盡空餘香,萬古同悲愁,休念來路別沙鷗,撒杯傾酹酒。”
一杯酹酒,盡祭前塵,再傷再痛的傷口總會愈合、結痂、最後剝落,或許會留上淺淺疤痕,卻也時刻提醒着,沉痛也會如日頭東升、沒落。
這一天,是新的一天,而太陽底下,是舊院牆舊嬌人,舊如一個二三年的對望、同床,很難再掀起新的風浪。
就算有一身伎倆,使過朝夕,終成舊。慧芳曉得,她拉下臉皮學的一身本事只能滿足一個男人的身,而他的心落在每處新抽的枝丫上。數不盡的嫩芽啊,怎麽這樣多?折了這枝,轉過彎兒,又一枝。
然而還是要折,誰叫這枝丫擋了她的去路?一大早,慧芳便将自己的全副家當翻出來,燕窩肉桂、人參鹿茸,統統翻出來,填鴨似的堆起,往那空肚空腸的空皮囊裏塞!
她這邊叫廚房做了鮮鴿炖火腿、紅棗煨燕窩、紅焖果子貍、香煎黃花魚、珍珠水白菜,親自提了食盒,捉了八寶嬌裙,長步小歇,一路飄進煙蘭屋裏。
那煙蘭正陷在半月垂幄的軟床上,手中捧着繡繃,手裏飛針走線,繡的是鯉魚躍龍門。瞧見慧芳進來,她立時心虛将繡活兒藏于身後,趕着迎過來,“慧芳姐怎麽來了?可是有什麽活兒吩咐不成?”
藏也藏不真,那床上分明擱着紅肚兜,嬰兒的大小,正巧,這胎若生下來,趕上夏天。鯉魚躍龍門只繡了軟金線的鯉魚,未及龍門,慧芳暗笑,偏要叫她投身無門!
她将食盒擱到方案上,拉過她來,“瞧,我特意吩咐廚房給你做的。你也別藏了,我曉得你懷了身子,怎麽,想瞞我?當我嫉妒發作要害你?你也将我慧芳看得太壞了些,你懷孕,要擡作姨娘,能礙着我什麽?難道姨娘就只能是你煙蘭一人不成?行了,別藏着掖着了,你不告訴我,少爺就不告訴我?我就是來照顧你的,坐下吃吧。”
碟子一一擺開,正巧擺一道鴻門宴,煙蘭再三躊躇,只當圓凳是砧板,不落座。慧芳瞧着,自己先捉裙坐下,往她面前擺一副筷子,自個兒手執一雙,“想來你是怕我下毒害你?那我陪着你吃,一個盤子裏的菜,總不會藥死你沒藥是我吧?”
她先每樣菜夾一口進嘴裏,慢悠悠嚼了咽下,朝上一瞥,煙蘭才緩下來,頗有難堪自愧之意,也跟着坐下,“是我心眼兒太小了,慧芳姐你別跟我計較,我不是疑你,只是這麽多好吃好食的,倒叫我不好意思起來。”
“不是疑我就好,”慧芳長長越過手臂,親自操起竹箸遞予她手上,“這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我同少爺這幾年,也沒個福氣,就是二奶奶也沒你這個福氣。眼下,你就是這院兒裏最金貴的人。”
說罷,她将嘴一歪,似有落寞之狀,“想來你平日看我太兇,心裏忌憚着我,這原也是我活該,我行事兒也太潑辣了些,怨不着你。我實話兒同你說,這原不是單單為你,也是為了少爺,我心裏待他如何你是看在眼裏的,他能有個後,雖不是我給的,可我到底也為他高興兒,自然也要替他操心。”
話兒說着,手上也不停,不住往煙蘭碗裏夾菜,“你多吃些,你現在是兩個身子,可比不得平常。”
提起這個,煙蘭羞答答掩在繡帕底下一笑,“說來也怪,我問那些婆子,好些都說有孕時又犯惡心又嘔酸水兒的,我不僅沒有,還比平日更能吃些,吃了飯不足一個時辰就又餓了。”
“那是自然了,來,吃這個果子貍,焖得又嫩又鮮。”此刻,慧芳便是那不知餍足的饕鬄,望着她鼓動的腮幫子,心內無限滿足,一望那嘴歇下來,她便坐立難安,“再吃些這個鴿子肉,現殺的,我特意在籠子裏頭挑的個最肥的,盯着廚娘将毛褪得個幹淨!你現在饞呀,可不是你自個兒想吃,是你肚子裏那個想吃呢,想必是個小子!”
煙蘭吃了個七七八八,得空不好意思地擡眼瞅她,“慧芳姐,你也吃啊。”
“吃吃吃,”她撩動一筷子,又眼急着替她另碗盛湯,“想必油膩,你喝些這珍珠白菜湯,鮮香無比,那丸子都是現殺的蝦跺得碎碎的揉的。”
不消一刻,滿桌子掃得只剩殘羹,慧芳又手快着将燕窩揭開盅蓋兒,“這個文火炖了小半個時辰呢,裏頭擱了糖霜紅棗,最是甘甜,也補血氣,吃了這些鹹的,來點兒甜湯最是舒坦!”
眼見她填海似的喝了一碗,喉頭裏滾出個響嗝兒來,脹得個臉通紅,“慧芳姐,你都沒吃什麽,真是叫你賠在這裏瞧笑話兒了。好的也常吃,從沒像今兒吃這麽多過,身子重得都走不動似的。”
作勢就要收碟子,叫慧芳攔下,“我收,你去床上躺着,仔細一會兒颠了胃不舒服。”
她撤出去時,回首瞭望,只見紅銷軟帳中挺起一個尖兒,被堆山填海的食物垃圾一樣塞滿的一個尖兒。心神一晃,只見那飽滿的折枝桃花掐腰裙上似乎要爬出什麽來,出來吧,出來啊,最好爬出來!讓那堆還未長得硬朗的軟骨頭死在這蕭瑟的北風中!
風刮過幾片青瓦屋檐,邀螭龍欲飛,撩起院牆之隔處袅袅白紗。楚含丹在晚亭之上,抓一捧魚食撒向閑池,簇擁過來的紅錦魚群裏,赫然見一只翻了肚皮,白白鼓脹的肚皮浮在水面,被周遭的魚拖着,裹着,惟願永不落空。
“呀,小姐,死了一條,別是食兒喂多了吧?”夜合正捧上一盞新烹的茶後,撐着扶檻直往下頭瞧。
杯中滾燙,不及捂熱人心之涼,自個兒倒先涼在了北風中。楚含丹用絲怕揩揩手,端茶抿一口,朝池中冷蜇蜇一瞥,“它自個兒不知道飽,可怨不着我,快叫人撈起來丢了吧,瞧着怪礙眼的。”
沒一會兒,便有小丫鬟拿了竹網打撈上岸,她瞧見,乜些些一笑,“你瞧,這麽多魚,死一條半點兒都瞧不出來。”
那雙唇上彎起冷月,将長空劃出裂縫。夜合将舊盞換新茶,重新奉上,也往長沿上落座,“小姐,我看姑爺還是喜歡孩子,煙蘭有了身子,可見他近日臉上都是樂開的,與您說話兒也沒那麽夾槍帶棒的了。我看吶,您還是将那藥停了,也懷個一兒半女,後半生可不就安穩了?”
天欲晚,夕陽渡秋,而春秋都在楚含丹眉頭上,她想起宋知濯、宋知書,二人正似她的春秋,她在遙不可及之間慘烈地笑了,“從我失去知濯那一天開始,我就不得安穩了。以後休要再提這事兒,縱然我老無所依,我也要叫宋知書斷子絕孫!”
夜合在心裏嘆下一氣,“我瞧姑爺沒有您說的那樣壞,他不過就是風流些吧,嘴上也讨嫌一些,可心上仔細,您每回月信鬧疼,他倒是時常叮囑我給您做這個煮那個。”
擡眼一瞧,那廂眉上已蹙了千嫌萬厭,她挺着往下說:“我曉得您不愛聽這些,我也就說這一回,以後再不說了。橫豎要看開些,不得那個,難道就不活了?我說句難聽的,就算明兒姑爺死了,您還能扭頭再嫁給大少爺不成?只怕衆人答應,那一個也不大情願呢,我瞧大少爺雖是動彈不得,卻不像您,人家心裏早就各奔了前程,您沒瞧見他們夫妻二人日日在院裏一個守着一個?”
一番話自有一番寒,寒氣逼人裏卻蘊藉着萬物生長的道理,楚含丹颦眉想來,想起他看明珠的眼神,那對死了許久的眼睛裏仿佛一時聚攏天地之光,眼是騙不了人的。
她不為別的,只為在數九寒天裏有個春花秋月的夢想,于是自個兒騙着自個兒,“不會的,他只是感激大奶奶的照顧,知濯這個人我曉得,對他有恩,他就想着報答,自然就瞧大奶奶不同了。可大奶奶再好,到底是市井中人,她不懂吟詩作詞、不懂風花雪月,容貌也不是頭一等的出挑,說白了,不過空有一身力氣。”
“小姐,我打小跟您一塊兒長大,我再多句嘴,您莫嫌。”夜合重吐一句,“您也該醒醒了。”
可楚含丹偏偏久夢沉酣不願醒,眼下的境況叫人難以進退,只好迷失作那春閨夢裏人。
她別開頭,眼中直追最後一縷殘陽,“別說這個了。慧芳也沒多少銀子,整日珍馐佳肴不盡的造,還不是白花花的銀子流水似的去,只怕煙蘭還沒出事兒,倒先把她吃窮了。你從我櫃裏拿些銀子給她。”
夜合領命自去,下了八角亭,寒碜碜的銀子鑄一把三寸長劍,捅進一個少女溫香軟玉的身體。而這身體的主人還不得而知,他向來沉在權利的美夢裏,卻被絲絲暗縷的動向警醒。
他在餘晖下登輿而上,雲紋車簾子捕入他一抹衣袂飄蕩,随馬車晃向一派前程未蔔。
停靠處,是延王府,從正門到角門處,一排排并列的馬車,車前挂着各官牌子,可謂門庭若市,喧鬧聲在殘紅中如人在病死前的容光煥發,一切都似回光返照。
宋知書卻天生敏銳,跟在老太監後頭淺問,“今兒舅舅這裏怎麽這樣熱鬧?”
那老太監臂靠拂塵回首,洩一個得意的笑,“咱們王爺今兒在朝上得了聖上親賞一把‘太液劍’,王爺高興兒,請了在京武将們來瞧,表少爺,您正巧趕上了,也去瞧瞧?”
至書房,武将們已退到廳上飲酒作樂,而堂上可不就見那把劍正懸在架子上閃着冷光,鞘就立在一旁,延王也在一旁,捋着短須叉着腰,扭頭瞧見他,豁開牙笑起來,“好侄兒,你來得巧,你雖不習武,也來瞧瞧這把好劍,簡直是削鐵如泥、天降神兵啊。”
湊上去,劍身隐約射出兩個人影,宋知書細瞧一晌,歪嘴笑起來,“此劍系聖上所賜,自然是好,侄兒雖然不懂,但也能瞧出這可非一般的玄鐵所造。”
“嗯嗯嗯,你倒是有眼光。”延王旋了袍子坐到書案上去,瞧見他還立在劍前,心生疑惑,“還瞧什麽呢?”
“瞧這劍上的人影,”宋知書恍神片刻,方踅身過去。他還未入仕,慣不會那些打太極的話兒,只直言相告,“舅舅可細思聖上送這劍是什麽意思?”
“還有何意思?”
“侄兒瞧着,這用意非常。”宋知書在旁自撿一根椅子坐下,濃眉聚憂,“莫不是在點舅舅什麽?侄兒瞎猜啊,舅舅莫怪。我猜是讓舅舅時時對劍自照。聖上又将此劍賜名‘太液’,可謂天地玄鏡。”
延王聞言乜眼一笑,“你自幼讀書,人也讀迂腐了,一把劍哪有這麽多意思?我實話兒告訴你,今兒我不過是借賞劍之名籠絡武将,兵權在手才是硬道理吶。”
這位王爺最是鋒芒太露,又好傲睨自若,宋知書上回請張氏來勸,張家不放在心上,他便親自犯上跑一趟,哪知一脈同根,都是自傲自大的主。
眼見勸不動,酬酢一番後,他便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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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相幫:指古代妓院或賭場裏的男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