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俞琮言滿臉笑容地走進包廂,很高興的跟俞錦妍打招呼:“沒想到這麽巧,在這裏遇到妹夫了。”
俞錦妍呆呆瞧了他,平日的伶俐全給扔到了天邊上去,手腳也不知道該怎麽擺了,眼看着人都走近了,也不說起來,只直勾勾盯着人看,嘴裏無意識的發出“啊?啊~”的聲音。
看得俞琮言都覺得不對勁了,站在那裏滿面狐疑地上下打量他,頗是關心道:“妹夫?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俞錦妍慌慌張張手忙腳亂地站起來,一邊請他坐,一邊粗手粗腳要給他倒茶,嘴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大哥怎麽會在這裏出現?你這時候不是該在衙門嗎,怎麽跑出來了?”才說完呢,就覺得不對了,又讪讪跟人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奇怪,不是說中書省的事都很多,怎麽你還有時間跑這麽遠出來吃飯……”
看着俞琮言掩飾不住驚異的眼神,俞錦妍恨不能給自己一嘴巴,至于嘛,這是自己的親大哥,又是旁的什麽人,這會兒倒好,連話都不會說了!
俞錦妍又羞又憤,站在那裏懊惱的低下頭,喃喃道:“我、我沒別的意思……”
俞琮言終于沒忍住,大笑起來,一手拍着俞錦妍的肩膀,痛快暢笑道:“妹夫啊妹夫,我怎麽都不知道,你還有這般風趣的時候?”說着又故作正經,“嗯,可見啊,是我們平日來往還不夠多,不行,改日啊,我非得約你出來喝茶,咱們好好聊聊才行!”語畢又看了眼俞錦妍如今那粗犷威猛的身材,話鋒一轉,“不然,咱們喝酒?”
這下俞錦妍終于确定,站在自己眼前的,除了自己那個在外人面前風度翩翩,私下裏卻老愛捉弄她和嫂子的大哥,再沒有旁人了,意識到這一點,腦子還沒來得及完全清明,身體就已經直覺做出了反應,整個人像炸毛了一樣,跳着腳就道:“喝什麽酒,就喝茶!”
她看起來,那麽像是粗人一個,品不了茶,只能喝酒的莽夫嗎!
哪怕是親大哥,敢戳她傷口,也絕不能原諒!
俞琮言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妹夫”刷一下跳起來,好像自己怎麽她了一樣,滿臉悲憤地朝自己叫着,就似“喝茶還是喝酒”這個問題,有多嚴重似的——老天明察,他可是一片真誠為對方考慮才提議大家去喝酒的啊。
不過,這種感覺,倒是不讨厭!
尤其看到俞錦妍比自己還粗壯了一圈,高了半個頭的身形偏偏跟個女子一樣急得直跳腳,兩眼都冒火了,可看着自己的眼神裏,還透着十二分的親近……
俞琮言有些訝異,上次見面的時候,這個妹夫對他,好像還沒這麽親近吧?
只是經歷了這樣一個笑話,俞琮言對俞錦妍這個相差不多的妹夫,卻是多了幾分好感,再想到陶氏回來後說,自打妹妹有孕,妹夫就極關心照顧她——哪怕是為了孩子,他能有這份心,自己這個當大哥的,心底也高興。
收起了開玩笑的心思,俞琮言沒再逗他,說道:“怪不得妹夫你驚訝,我最近衙門事情确實很忙,今日也是忙裏偷閑,和幾個同僚出來吃個飯商談事情這才出來的,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你。我很早就想去你府上拜會了,只是一直沒時間,今兒既然見到了,那就約個時間,你看十二的晚上怎麽樣?我們還來這裏喝茶?”說道喝茶的時候,俞琮言止不住還帶上了幾分笑意。
俞錦妍臉上有點燒,自己剛才那番表現,真是夠蠢的,至于兩人見面的約定,她正求之不得呢,忙不疊就答應了:“行,沒問題,我必準時到的。”
包廂外有一陣喧嘩聲,似乎是俞琮言那邊的人,俞錦妍看他眼神往外面瞧,知道他怕有事,在衙門裏不能說,非要出來一起吃飯喝酒才能辦的,一定不是随便什麽小事,不想打攪他,笑笑很自然道:“那咱們就這麽約定吧,我就不打擾大哥了,你先忙。”
俞琮言也是真抽不開身,當即從善如流地答應,告辭離開之前,他腳下略微一頓,有些遲疑道:“我和妍兒父母早逝,平日我少不得多疼她一點,倒叫那丫頭養成了個驕傲的性子……要是她有哪裏做的不好的地方,還請妹夫看在我的面上,不要跟她一般計較。”
俞錦妍鼻尖一酸,趕忙垂下了眼簾,手指甲掐進肉裏,才勉強叫自己的聲音不要哽咽起來,說道:“大哥別這麽客氣,娘子她好着呢,沒哪裏做的不好的。”
俞琮言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沒發覺什麽不對的,那邊又催得緊,倒不好再跟她聊下去,只能笑笑道:“妹夫是個心胸寬闊的,那成,我就先失禮過去了,回頭咱們再聊!”
“回頭再聊!”
站在包廂門口,直看着俞琮言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俞錦妍才失魂落魄的回來包廂裏坐,腦子裏混沌一片,反反複複閃現的,都是方才和俞琮言交談的場景。
她有多久,沒有這樣和俞琮言說話了?
雙手覆面,俞錦妍低垂着腦袋,手心裏瞬間就濕潤了。
她還記得當年俞琮言救駕而亡後被擡回來的屍身,臉色青白一片,頭發也散亂了,總是彎彎的好像永遠都在笑一般的眼睛緊緊閉着,曾經俊美如畫的臉上,沾了幾抹灰塵,衣服上有血有土,看起來糟糕極了,哪還見得半點平日的風采?
到如今俞錦妍還記得當日的那份絕望,對着他的屍身,她哭了整整一年,想到就會哭,半夜半夜睡不着,被子都被濡濕了大片……
還有她嫂子,絕望之後,大病纏綿,再沒好過,然後一病,也沒了……
經歷了那般的傷痛,曾經以為此生再見不到的人突然又出現在眼前,活生生的,精神十足,會走回動,還會跟你開玩笑,怎不叫俞錦妍喜極而泣。
“大哥,大哥!”
她小心痛苦着。
“爺,上菜了。”
門口護衛喊了一聲,俞錦妍趕忙擦了擦眼淚,清了清嗓子:“進來吧。”一邊收拾着自己的儀容。
小二上菜的時候很熱情,雖說剛才也很有禮貌,這會兒,态度卻更甚之前,點頭哈腰地把菜一道道放上桌子,特意給他看了一個瓦盆裝得鴨子:“莫大人,這就是咱們樓裏最出名的八珍鴨了,方才晉陽侯爺問起,聽說您要點這道菜,結果樓裏沒有,特意把自己之前定的讓給了您,讓你好好品嘗。”一邊啰啰嗦嗦說這道鴨子用了什麽材料,用了多少道工序……
俞錦妍心頭一動,問他:“侯爺點了幾份鴨子?”
小二一臉你在開玩笑的樣子:“大人不知道?我們樓裏的這道菜,向來都是提前點,只能點一份的,否則,二十份鴨子,一個人都能包圓了。”
俞錦妍心裏越發過不去,驚問道:“那侯爺請的客人,你可有認識的?”
小二就奇怪了:“大人您不是侯爺的親戚嗎?怎麽侯爺請的客人,您不知道?”一時又變換了個神色,支吾着道,“小的并不很認識侯爺請的客人,好幾個看着眼生……大人您先吃菜,小的先告辭了。”慌慌張張走了,生怕俞錦妍再問他其他客人的事,心裏只懊惱自己多嘴,沒事亂說什麽啊。這樓裏規矩,不能随便透露客人的消息,自己這可是犯戒了,回頭不定掌櫃的怎麽罰呢。
俞錦妍不知道小二的心思,看着桌上那道鴨子愣愣出神。
一道菜是小事,可俞琮言今天招待客人,提前預定好的招牌菜卻送來了給她。為什麽?哪怕小二不肯說,俞錦妍猜也知道,能叫俞琮言親自作陪請客的,分量肯定不小。“莫含章”算什麽,縱然立下軍功成了四品步軍校尉,在這街上随便一塊牌匾砸下來都可能砸到一個官的京城,他算得了什麽?
俞琮言待“莫含章”這般客氣,說穿了,還不是因為,“莫含章”是他的妹夫,看在的,是“俞錦妍”的份上!
“哥!”俞錦妍低聲喊了一句,眼淚止不住又流了出來……
出了這麽一遭事,俞錦妍也沒心思再逛街了,随意收拾收拾,就帶着人回去了。
坐在書房的時候俞錦妍還在想着,今天初九了,離十二也不過三天,到時候見了面,她到底該不該跟大哥說自己的遭遇?告訴他,自己才是她妹妹?那個現在懷着孕的,是莫含章?
重生、魂魄互換,這樣的事實在太過離奇,也不知道大哥會不會相信?俞錦妍這樣想着,又提醒自己,到時候可一定要記得叮囑他,不準斐哥兒在水邊玩耍,當年俞斐就是在玩水的時候失足落水,不幸溺亡的,要不然,有斐哥兒在,俞琮言當年死後,爵位也不會落到二叔身上,嫂子也不會死……
想着,俞錦妍就苦笑起來,哪怕她腦子裏還在思考要不要告訴俞琮言真相,可心底,卻早已在她的思想之前做出了決定——告訴他實情!
或許,是因為她早就知道,哪怕是她這個妹妹變得面目全非,惹上了多大的麻煩,俞琮言,都會一直保護這她吧。
“不管了,說就說了吧!反正後面還有好多事都得叫大哥知道,遲早都會露出馬腳的!”俞錦妍下定決心,長長舒了口氣,想到不幾日就能兄妹團聚,登時心情大好。
偏,就有人那麽不識趣,上趕着來敗興!
門外篤篤兩聲響,清脆的女聲柔聲問道:“大爺,您在休息嗎?我給您做了燕窩羹,您嘗嘗吧?”說着也不等俞錦妍回答,推開門就進來了!
俞錦妍勃然大怒,對着秦雪那笑意盈盈的臉就把桌上的鎮紙給扔了出去:“是誰讓你進來的?你還有沒有個規矩了?!”
秦雪驚駭地看着鎮紙從她身邊飛過,還沒從驚吓中回過神,馬上就對上了俞錦妍怒形于色的臉,慌得直哭道:“爺,我做錯什麽了?”
俞錦妍怒笑道:“你做錯了什麽你還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我的書房,也是你說進來就進來?”
秦雪哭着低下頭,哽咽道:“可是,可是我以前,也是這樣進來的啊?”
俞錦妍毫不遲疑地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眼角突然瞥見秦雪發髻上插的一支青玉簪子,猛然一驚,疾步走上前一把拔了下來,放在眼前仔細一瞧,不是她當年的心愛之物又是什麽?
眼睛死死盯住了秦雪,俞錦妍拿高那簪子:“這東西,你是哪兒來的?”
秦雪被她這樣暴怒的樣子吓得身子都瑟縮了,半點不敢隐瞞:“是、是太太送給我的!”
她就知道!
俞錦妍大踏步走出書房,一路往厚院疾走而去。
秦雪甚至都來不及叫住她問為什麽生氣,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遠走,兩手托着托盤上的燕窩羹,死死咬着牙根,“俞錦妍”,你到底做了什麽手腳?害得我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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