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望:“你不知道!”
莫康華情緒漸漸退潮,撐着腰在沙發和茶幾之間踱來踱去。他自覺是羞愧的,對即将飛出手掌心的兒子,他的确萬分羞愧:“多少分?”即使工作再忙,他都應該至少了解孩子的學習情況,但他從不擔心,因為打心裏信任妻子、放心兒子,他甚至在看到妻子臉上有眼淚的時候都沒想過可能是孩子考偏了。
于悅微微楊臉,用力擦幹臉上的濕濡:“不用了,我想你沒必要知道。”
莫康華又激動起來,把臉憋得鐵青鐵青。
下一秒鐘幹脆指着書房問:“在裏面?”于悅不理,他就自己朝那個方向去,當手扣下門把時,才發現是上了鎖的。
“莫語。”他一邊敲門一邊命令:“你趕緊給我出來,大小夥子的玩什麽姑娘把戲,出來出來。”靜了一會兒,房門仍然紋絲不動。
于悅放聲嚎哭,微微顫顫着肩膀說:“你光知道你的工作你的學生,從來不管我們的死活。你知道你兒子今天在老師面前說什麽嗎?”
無法打開書房的門,她焦慮萬分之下撥通了劉老師的電話,誰知剛要開口,電話那頭的劉老師仿佛已經知道來電是誰,便浮躁迫切地告訴她,莫語今天并沒有填志願表,他還對自己說,他極有可能考後棄學。
因為內心孤獨,所以才對敬重的老師說了這麽不争氣的話,他臨走前表示深感愧疚。
劉老師希望她們做家長的可以極力挽回莫語一時糊塗的迷然想法,并且一再強調,家長不能光顧孩子的學習情況、而忽略最重要的心理成長,于悅哭哭啼啼地點頭挂了電話,又趴在房門上求了好久。
門把突然“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面向內拉開,他站在母親面前,一臉憔悴疲憊。向前邁出兩步,将頭發埋進母親的衣服裏,他說:“媽,你別擔心。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明白自己想明白。”
潮濕的天氣讓人覺得粘粘糊糊渾身沒了力氣。加上眼淚順頰下滑,于悅只覺心尖口劇烈一抽,顫顫巍巍的手快要碰到左肩處時,他擡起頭來笑了笑,兩眼空洞無神,退回漆黑的書房重新将門輕輕關上。
“他不聽我和老師的勸,以他的分數足以選全國最好的學校,就是保送國外都沒有問題。他……他卻說……說他不想念了”于悅完全失控,“現在志願表還空着呢。老師讓我們盡快開導他走正确的路。你說着孩子該怎麽辦?我這麽多年的心血都放他身上了,他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對我……”18年的耐心和心血,在此刻竟如廢紙,她當然哭天喊地。
莫康華聽的一愣一愣:“為什麽不想念?”從小學開始,放學回家要做作業,他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把自己關在房裏獨自完成,從來不依靠他這個教授爸爸。如今長大了,有想法了,竟然連他媽媽的話都不聽了,莫康華只覺得渾身發涼,力氣瞬時像被抽空了一樣。轉動視線看哭趴在地上的妻子。
她已經完全失控。
“別哭,我來勸他。”說着,将妻子扶起,置于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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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9點二十五分時,莫康華親自下廚為妻兒做了一盤菜——麻油拌茄子。卸下圍裙又興沖沖去敲響書房的門,他哼着小曲兒,連于悅都被他吓了一跳,同床共枕近20年,丈夫圍上圍裙原來可以這般“居家”形象?
接着窗口宣洩進來的淺光,他早在拒填志願的時候就知道,今晚肯定要有這一幕:“您說吧。”在莫康華嚴肅降臨的前一刻,他讪讪走出來坐到餐桌前,說話的聲音如蚊吟一般細小。其實這半天裏,他大多執着在“假如不上學,自己還能做什麽”這個問題上,他不想這一生都被關在麻木的啤酒箱子裏。空氣、他需要找到自己的喘息聲,童年一過,至少在将來的日子裏要活的有血有肉。
他要好好聽聽莫大教授會怎樣開導自己,于是傾身疊着手臂坐着,整個人處于放空,表象惬意至極。說起來還真是新鮮,莫教授常年講座連連,他長到18歲居然第一次領教。
從不曾想過會這麽有趣,早知道應該買票去捧場的嘛。
只聽他首先嚴重的批評他的行為以及“選擇性思考範圍出現了極大的自私”,然後開始幫他分析:“假如你以後嘗到了社會上灰塵的味道,你就知道什麽叫作‘後悔莫及’,以及你帶給家人帶來的失望引發轉變成家人給你的壓力。”嚯!不愧是教授,句句都在“導”字上,一點沒有走題。
接着他進行了一小段的自我檢讨,然後一句延伸到“接近導致你迷失了自己”,完全沒有自我辯解。“如果你心裏是怪爸爸的話,不妨今天咱們就像朋友一樣沒有戒備的聊聊……”莫語似笑非笑地看着桌上的菜,用筷子戳了戳,又放下道:“沒有。”
他沒有要怪任何人的意思,“天下沒有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這一點,他從來沒敢懷疑。
接着莫康華又做了一系列的“未來式比較”。“比如說,往後你的那些同學都畢業了,小絮做了教師……”
麥小絮當教師?拜托別這麽搞笑了,他撥動着面前的筷子當真笑了笑。
“董飛也因為專業得到了更好的工作。……而你,你那個時候在做什麽?”
他在做什麽?登時臉部表情僵硬、石化。
他就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所以才不打算念大學的。“從小只一心念書的人,長大後會變成呆子”以前有老人家會因為不喜歡他就這樣說。當時覺得好笑,愛念書怎麽反倒變成呆子了?如今他明白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人,真會變成呆子。
等了許久都沒有答案,莫康華又“啊”?了一聲。這時候于悅端着青菜小心翼翼從廚房裏出來,莫語趕緊伸手接過,順口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就是個‘未知題’,既然是‘未知題’就更應該努力去尋找,而你為什麽是放棄?”莫康華說的頭頭是道,不然怎麽是大名鼎鼎的名校副教授呢。
莫語添了添粘上菜汁的拇指,咂咂舌,眼神突然亮起來,咦?是哦,不去上大學就能找到答案嗎?
“你只是一刀斷了自己的退路。兒子啊,爸爸只希望你能好好考慮清楚,如果你是因為有了目标而不想上學,那爸爸可以理解你,并且支持你。好男兒志在四方,不光只有上學出頭這一條路。但是你現在絲毫想法也沒有,更應該要去上大學。因為那是你10幾年的磨練,難道就要這樣放棄?如果前進,你還有4年的時間去慢慢探索,但如果現在就放棄,呆在家裏,我們是無所謂,可是你心裏能好過嗎?你有幾成把握肯定能找到自己想走的路?”
飯後不久,黑暗襲來……莫康華的聲音還在燈光下耐心不燥地勸解着兒子,飯桌已經讓于悅收拾的幹幹淨淨。
莫語沒了先前的松懈感。漸漸的,他只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事先想好的和沒能想到的,通通都現實擺放在面前,只等他自己做選擇。
————天,完全沉暗下來。莫康華說:“你好好想想。”然後就拉着哭哭啼啼胡亂勸說的妻子進了房間。
客廳裏霎那間一片安靜,靜得連呼吸聲都起伏有序,蕩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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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白晝意長,以前在煤炭村的時候,一到晚上6點過半,山間裏那些知了就開始争先恐後攀比鳴聲。
每每知了開始唱歌,山裏的孩子就湧出家門,持棒追趕在山徑上,任由剛洗幹淨的身體再度大汗淋漓。
麥小絮晚上從來不出門去野,她總是乖乖洗好澡後就被爸爸抱上炕,坐在涼席上邊看電視、邊抱着半顆西瓜用不鏽鋼勺子挖着吃。家裏唯一一臺立地風扇也被爸爸溺愛的搬到了身邊,通電後——涼風“呼呼”着迎面吹來。
那時她不喜歡夏天,因為夏天白晝太漫長了,爸爸不但下工回家晚,就連清晨睜開眼皮的時候,就早已經不見他原本在自己身邊的睡姿。
後來跟着媽媽來北京,她漸漸覺得夏天很浪漫。7——8點鐘蒙蒙灰的夜空,星星滿滿。
冬季一般是晚上5點鐘收攤位,秋紅福忙裏忙外又是收東西、又是清理現場,總覺得時間不夠用。現在準時7點回家都覺得輕松,自從多了兩個“半”幫手後,她倒閑的如是旁觀,脫下圍裙便只需觀看着孩子們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