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張廷玉咽着苦水, 領命下去了,衆翰林們還特地等了一會,确定康熙沒打算繼續抓倒黴蛋說家事,才有個老大人上前彙報:“五月時, 禦史張瑗張大人奏請, 毀掉前朝宦官魏忠賢的衣冠冢、拆除所有魏忠賢生祠, 現已完成。您吩咐臣私下跟蹤督查拆毀事宜, 這是臣一路記錄的折子。”
“拆毀時可有人手腳不幹淨?”康熙直接詢問, “還有什麽剩下?”
老大人:“生祠都不剩了,只在碧雲寺衣冠冢處, 還有一對鎮墓獸。說來也奇怪,這鎮墓獸用石錘也砸不碎,不知道當初是用什麽材料做的, 臣以為, 既然這鎮墓獸極為稀罕, 既然無法處置,不如送去工部,若能解析出來如何制作, 或許能用在建防等各個方面, 請您決斷。”
“請我決斷什麽?請我拿錘子錘那鎮墓獸去?”康熙給這老憨憨氣笑,“依你的意思,送到工部去。不過一對鎮墓獸而已。你這老家夥,越發有當初索尼倚老賣老那相啦!”
“……”老大人突然有種不太祥的預感。
果然, 康熙:“唉。索尼若是現在還在,看保成這孩子輕信妖道, 也不知會是什麽反應。你說說, 朕的這群兒子們是被什麽蒙了心。真要找個道士, 那全真教的譚守成不好嗎?就在京都白雲觀內,何必舍近求遠,找個不知名的妖道,還通通都落進坑裏……”
老大人:“……”
張大人帶帶我,我要跟你走。
南書房裏發生的一切,青陽無從得知,要知道非得氣死不可:這是我主動的嗎?你們家葫蘆娃自己一個個往上送,葫蘆藤還強逼着我非往觀裏長,我薅薅怎麽了,是他們先投懷送——啊呸,自送上門的!
“老太太,您身子都還沒養好,非跟我一塊來。”青陽扶着孝莊,一塊在春盛酒樓監工,“您要覺得頭暈或者眼花啊,跟我說,我就送您回去。”
孝莊此時貼了加持的符箓,就是一個圓臉老太太的形象:“不去,不回去。這多有意思,小東家,你跟我說說?這東西,是怎麽能一直這麽亮,還是這個顏色的?若是能替代燭火——”
“呃,不太可以,”青陽惋惜地說,湊到孝莊耳邊壓低聲音,“這就是商業機密了啊!我偷偷告訴您,那裏頭都是鬼氣!就您摸得這管子青燈吧,就是獒兒提供的——”
“……”孝莊瞬間面無表情地收手,還拿過旁邊鬼仆的帕子,使勁擦了個十來遍。
“嗨!我不是說這裏得這麽裝嗎?話你聽不懂,東家給的圖也看不清?”
正擦着,工匠群中發生了些口角。
這些被青陽雇來的工匠,不止是漢人,也有西洋人,本身溝通就不方便,理念更是完全不一樣,吵架是常有的,但這次青陽還有馬上繼任掌櫃的孝莊都在,那漢人工匠就氣鼓鼓地跑來:“東家你說吧,我講這裏要按着您給的圖裝,他個番邦鬼在那兒叽叽咕咕非鬧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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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人的表情有憤怒也有疲憊,但還是走過來,很努力地連比劃帶說地講了一堆。
漢人工匠:“別叨叨了,誰聽得懂啊!”
“我聽懂了,跟你翻譯一下。”青陽轉過頭對漢人工匠道,“他說這個地方這樣裝不太連貫,不符合最初我提出的要求,所以他認為應該做些改變。”
不止是漢人工匠有點呆,就連孝莊都怔住了,據她所知,小東家不是沒去過私塾,才支持納蘭容若辦私塾、給小窄巷裏的孩子一個讀書的機會的嗎?怎麽,西洋話都聽得懂?
漢人工匠也想,不會是東家瞎說的吧?
結果下一秒,青陽就轉頭過去,用他們絕對聽不懂的語言和那位西洋人交流起來,西洋人的表情也漸漸舒緩,顯然青陽說的确實是正宗的西洋話。就是偶爾呢,對話會磕巴一下,似乎是青陽說的詞西洋人沒聽懂,這時候西洋人就會迷惑又禮貌地說:“怕扥?”
青陽一連換了好幾種詞彙,最後不得不用長句進行描述,解釋的直想撓頭。
這就是為什麽在私塾裏,他選擇讓胤禟去教孩子們西洋話,而不是自己親身教的原因了。他會的英語那是二十一世紀的語言,很多單詞和現在是不同的,教起學生來不是給學生們添麻煩麽。
孝莊老小孩一樣愣湊過來,豎着耳朵聽,等他們溝通完,工匠們都欽佩服氣地走開,才問:“‘怕扥’是什麽意思?”
她聽的最多的就是這句了,記得賊牢。
“……”青陽頓覺羞恥,臉都紅了,含糊地說,“我西洋話是自學的,說的太爛了,他沒聽懂,請我重說一遍。而且也不是怕扥,是Pardon,口音太重他們也聽不明白。”
哦,自學,難怪。小東家可真勤勉。
孝莊點點頭,無聲念起新學的語言,神情還挺嚴肅:“小東家,我有兩個事想跟你說。”
“怎麽?”青陽趕緊扶住孝莊,根據撫養圓圓和獒兒的經驗推測,“您頭暈了?想吃香火了?”
孝莊:“……”平時小東家都是怎麽養陳圓圓和鳌拜的啊,“不是,我是想說,既然以後春盛酒樓由我來做掌櫃,那我也想學學西洋話,還有,這個亮光的管子裝鬼氣不行,裝佛氣可不可以呢?”
孝莊平靜地說:“我看那倆臭和尚到現在半點銀子都沒還出來,是不是催催債,剛好這裏沒有金色的鬼氣。”
青陽:“……”
親娘薅羊毛,下手就是狠。
春盛酒樓的翻新花了數月的時間,賽博朋克絕對不是一個小包廂能呈現的概念,沖擊力也會大打折扣。青陽索性直接打通了半扇酒樓,左半邊仍然保持舊式的小包廂、一包廂一主題的風格,右半邊,數層樓被打通,敞開式的環境,但凡走進酒樓,第一眼就能瞧見賽博朋克城市夜景,一切都仿若真實,如同世界被割裂,一半真實,一半瘋狂夢幻。
等到真正完工,已經是九月,正是金桂開放的時節,青陽特地發動大家摘了不少桂花,不管是做吃食,還是飲品,都是不錯的選擇:“嘿嘿,回頭給師祖做個香囊,給小泥像熏熏。”
所有鬼聽到有的吃喝,都幹得熱火朝天。雖然輪到他們,肯定吃到的不是青陽親自做,但青福酒樓做的也不差啊!
只有趙公明有些發寒,躲在偏殿裏和其他四位同僚碎語:“你們看主殿裏那神像……中間那座,我怎麽覺得有些不對。最開始是那模樣嗎?”
他們一塊往主殿裏看,小金貴正在裏頭忙上忙下。帷幔這些也是需要時常更新、換洗的,神像也得時刻注意,保持光潔。小金貴此時正踩着梯子,仔細清理三清像衣襟褶皺處的積塵,顯然完全沒注意到任何異常。
“沒有吧,我感覺沒差別啊。”劉元達吸着香火,胖胖的臉上滿是疑惑。
“确實是有些不同了?”張元伯遲疑道,“眉毛上挑了些,鼻梁也變高了……只是這變化太小,劉兄都注意不到,更別提日日面對神像,一點點适應改變的小金貴了。”
“那位,不會是想露真相吧?”張元伯喃喃,“可——為什麽呢?”
五人陷入沉默。
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明白,為什麽那一位會出現在小金貴的道觀裏,按照小金貴的态度和意思,他分明請的是三清,為何那一位會無緣無故地特地擠開三清,從三十三天外降神于此,之前百般隐瞞身份,現在卻又想要顯露真相,讓小金貴知道他的身份?
“……就是按這速度,小金貴怎麽也得等個年把才能發現不對吧?”劉元達捧着香無語凝噎,“就你倆眼尖,我都沒看出不同!”
那到底是想讓小金貴知道,還是不想讓小金貴知道啊,這麽磨蹭糾結,完全和那位的性格不像!
正想着,他們就看見小金貴爬下梯子,清洗了一番雙手,捧出一個十分迷你、大約只有拇指那麽點大的香囊,供奉在同樣迷你的小泥像前,上完香、叩完首就走了。
數秒後,一道玄黑的身影從神像後轉出來,居高臨下的睨着小香囊看了半晌。
然後看似屈尊降貴實則飛快地撿起,愣往自己腰帶上一挂。
挺好,溜了。
五靈公:“…………”
重金求一雙沒看過這幕的眼睛!!
…………
“來啦,老太太。”青陽扶着孝莊,又一次來到春盛酒樓,不過這一次是來檢閱完工情況的,順便讓孝莊來測評測評,“特地讓您幾個月沒來,就想留驚喜的——看!”
青陽推開大門,一個割裂的、充滿視覺沖擊力的新世界,就呈現在孝莊眼前。
青陽做得算是個大場景了,并沒有選取室內環境,而是通過整整半座酒樓,展示了賽博朋克城市的夜景。黑色的道路與高聳的建築,在霓虹燈的映照下變幻出莫測的、屬于科幻的神秘色彩。
這光景和孝莊平生所見的任何一處都全無相似,霓虹燈管流動的光澤,與線條冷峻如刀的冰冷建築,令她感到有些目眩的同時,又有種神迷的向往。
這是個冷峻的世界,黑暗的世界,她将手搭在纏滿霓虹纜線、勾畫着銀色條紋的支撐柱上,幾乎能感受到這場景所傳達的情感,憤怒、仇恨、痛苦、悲傷……所有的情緒在變幻的燈光下鼓噪着,仿佛這一切,都在和她的胸腔共鳴——
“歡迎光臨,A0000001號機。”
孝莊:“嗬——”
“老太太!”青陽一個箭步上去扶住孝莊,轉頭責怪,“我說你出現的也太突兀了。”
在符箓的加持下,直接僞裝成機器人的鬼仆委屈:“圓圓姐姐教我的,講這樣子可以訛錢。”
孝莊剛回過神:“……??”
鬼仆耿直:“有人被吓到了打我,我就裝死,然後他們賠償。”
青陽:“……我開的是酒樓又不是黑店!以後此類行為,堅決禁止啊!”
孝莊才流露出贊同的神色,就聽青陽說:“萬一被反訛了怎麽辦。而且咱們又不差那麽一點,要把目光放在更大更厚的羊毛上!你這上來就把羊吓跑了怎麽辦。”
孝莊:“……”
假裝成機器人的鬼仆頓覺大有道理,心想回頭就要告訴其他輪班人員,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同時也很專業地回歸狀态:“歡迎A0000001號機進入賽博朋克的世界,在這裏只有賺到足夠的賽博幣,才能進行食物、水、衣物的兌換。您可以選擇,接受任務賺取賽博幣,也可以選擇氪金,即用銀錢直接購買賽博幣。”
孝莊聽到這裏就開始皺眉頭了,她覺得有些麻煩,一把年紀了只想輕輕松松付個銀子吃頓飯。
結果下一秒,鬼仆:“下面展示菜單和衣物選擇清單。”
鬼魂一踩地上青陽早設計好的幻覺法陣,孝莊只覺眼前一閃,面前就出現一長長長條列表,其中單是食物,可以選購的便數不勝數,而且與普通食物絕不相似,極具科幻色彩,孝莊認出了很小的一部分,和西洋餐點有些近似,但上面卻有金色的光紋!不過但凡帶有金紋的食物,明顯就貴數倍。
青陽嘿嘿一笑:“佛光嘛,貴的錢就算給和尚的加持費了。”
再往後看,還有各式各樣的衣物……可別搞錯了,那可不是什麽簡簡單單的衣服,賽博朋克的衣服,當然指的就是最經典的——假肢了!
青陽直接讓鬼仆給孝莊兌了一條透明的右臂,越過奇異的透明殼子,孝莊竟能看到其中的機械齒輪精細咬合、運轉,血管則是一條條藍紅相間的霓虹燈線,簡直又詭異又刺激,讓人頭皮發麻的同時腎上腺激素興奮的激發。
“其實這才是無本買賣!”青陽手持手印,往孝莊的透明假肢上一搭,孝莊就震驚又有幾分失望地看到自己的手臂變回原樣了,“這都是幻象。在咱們腳下,有個法陣,連到酒樓外,就專門運行這個的。”
這才是青陽在施工的時候,一定要到場的原因,他得提前布下法陣,這法陣可以吸收日月之精華,約等于太陽能、月亮能充電,雨天也沒關系,給絕明和絕心一個賺外快的機會就是了,補充法陣能量。
孝莊往下翻翻:“之前那個手臂,還只是最基本的?!”
青陽看着孝莊的神情,笑了笑:“是啊。”
要知道,後世諸多游戲,最賺錢的是什麽?購買時長?購買英雄?不!是購買并沒有任何卵用的皮膚!!
孝莊和青陽不禁同時嘆了一聲。
孝莊:不愧是能讓我家諸多曾孫看上的道長,如此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場面,怕不是已道至臻境,窺破了三千世界!
青陽:看着吧,不薅光進樓人的錢包,算我輸!
…………
青陽陪着看到外觀界面後,突然充滿熱情的老太太試完了諸多任務,好不容易拽着貌似已經有點網瘾和收集癖初兆頭的老太太出了門,反身鎖上春盛酒樓,準備過幾日和胤禟傳信,确認何時開業時,街邊疾馳來數匹快馬。
為首的人從馬上連滾帶爬地下來:“大師!大師!”
“不帶跪同輩的啊,別折我壽。”青陽一看那人下馬就要跪的樣子,一下提溜起對方衣領,“你不是太子殿下的人嗎?怎麽?”
也不知是什麽原因,那人目光躲躲閃閃地:“主子随聖上南巡,哪知道巡到黃河,不知是何時受寒,突發高燒,已經燒了好些天了,随從的太醫毫無辦法。快,快把給大師準備的銀子搬下來!”
後頭的人連忙往下搬箱子,足足十箱——但都是小箱子。
恕青陽直言,真的很小。
青陽:“……”
太子是和九殿下交流過了嗎,這是從哪兒産生的誤解,覺得他點銀子是以箱為單位,不是以兩為單位?
孝莊攔住青陽:“不對。等等。”
太子病了找大師做什麽?大師只會捉鬼,又不會治病。而且,這人面色慌張,眼神躲閃,一定是有鬼,
青陽已經伸手去撈箱子了:“算了算了,能賺一點是一點,有錢不賺是傻子。”
孝莊有些恨其不争地怒道:“賺了錢也得有命花!別的不提,你去了又怎樣,你會醫術嗎?”
青陽都開始叫陳圓圓來搬箱子了,很自然地說:“會啊。”
孝莊:“???”
孝莊忍不住:“我聽容兒說,你從未上過私塾啊?”其實這還不是原話,據陳圓圓的添油加醋,他們東家啊,小時候超可憐的!從小被關在觀內,所接觸的都是道法、如何供養神明,每天都要用小小的身軀,給師父做飯、做家務,點點大的時候,就得一個人打掃五進五出的道觀了……
可經過這幾日的接觸,小東家分明懂美學、懂西洋話,還會繪畫、會醫術。這,這一般上過私塾的人也不一定懂這些啊?
青陽還覺得孝莊問題奇怪呢:“對啊,我自學的啊!”
孝莊:“這,怎麽自學?”
不是說,你每天都被困在道觀裏,受到師父的奴役,根本不被允許出門、只能看道法相關的書籍、學習供養神明,很可憐很可憐的嗎?
青陽說:“師父把書給我,我讀一讀,拿鬼練一練,就會了。”講到這裏,青陽又想起自己小時候沉重的每日課業,不禁眼睛一紅,“那時候我真的超可憐的……好想好想可以上私塾!”
能去學校上課,那學習任務可就太——太太太輕松了。
青陽凡言凡語地如是說。
“子……記得……”
帝皇南巡的臨時府邸中,太醫戰戰兢兢地給太子搭脈,太子皮膚一向白,被臉頰發紅,昏昏沉沉間發出模糊不清的碎語。
康熙臉色極其難看地問:“搭了這麽久脈,吃了這麽多天藥!太子為何毫無好轉跡象,你到底診出是什麽問題了沒有?!”
太醫心中已被惶恐充滿,跪倒在地:“聖上,按微臣搭脈,不過就是普通風寒,幾道方子下去,早該好轉,您哪怕就是再換人來,也只能得出這一個結論啊!”
他惶恐,不是因為怕康熙治他的罪惶恐,而是害怕,這大清的太子,不會就這麽不清不楚地死在南巡途中了吧?
康熙坐在太子床邊,半晌沒有說話,還是一旁的太監使眼色,讓太醫趕緊下去,甭招眼。
康熙深吸了口氣,站起身,看向窗外:“叫人請的大師來了嗎?”
“陛下,此處與秦淮還是有段距離的,快馬加鞭,按速度,去請那道士的人,恐怕也才到秦淮。”
康熙望着窗外桂樹花影,心頭是難以說出的沉重。他甚至有那麽一刻後悔,如果沒有提前南巡,沒帶上保成,是不是這會兒就不會出現這事兒?可好好的,保成怎麽會突然得如此重病,分明在到黃河巡視前,保成還健健康康的。
他不禁回想起剛到黃河堤壩時的事。
康熙雖說要提前南巡,但這畢竟是件大事,安排下去之後,仍是足足等到八月末,才得以出行。
帝王心思難測,也不和随行的四個兒子透露,這一次南巡提前,專門是為除妖道去的,一路按照原本的計劃,甚至還在黃河停留下來,巡視治水的情況。
“既然有永定河成功的經驗,那為何不繼續沿用?朕要你将築壩的原料,都用石料,從徐州至清口,如此一來,定能降服黃河之災。”康熙站在已經有泛濫趨勢的黃河岸邊,對着張鵬翮道。
“聖上不可。”張鵬翮直言不諱,“因地而制宜,永定河與黃河——”
“聖上!”太子随從處突然發出慌急的嘈雜聲,随行的太監一路慌張地跑來,“聖上不好了,殿下突然昏厥,像是受寒了。”
康熙都沒反應過來,他這話都沒和張鵬翮講了幾句呢,方才抵達臨時府邸,各自安置下來時,保成也都非常正常,怎麽說暈倒就暈倒,哪有受寒是這麽厲害的?
然而就是這麽不講道理,随行的太醫都被叫來診脈,統統都說是受寒,發熱,幾副藥下去就好了,不會是什麽大問題。
這麽幾副藥,就足足拖了三天。
太醫們束手無策,也只能讓服侍的婢子,每日每夜時時更換降溫的涼帕子。期間,康熙焦急到幾乎不能注意隐晦地詢問,再這麽燒下去,會不會影響太子日後?太醫只能寬慰康熙:一般來說,按照太子的發熱程度,雖說燒了三日,但只要能痊愈,不太可能會留下隐疾的。
康熙聽進去了,又好像沒聽進去,他停下了一切事務,親自挨個審問每一個随行、或是曾經接觸過太子的人員,懷疑是否是下毒引起的發熱。但太醫也說了,這就是風寒,不是中毒。
可他除了嚴查,還能幫保成做什麽呢?
而房間的另一頭,床榻之上,胤礽也在忍受着煎熬。
他的意識時而模糊,時而清醒,只覺得渾身一時滾燙如火灼,一時又冰冷如置江水,反反複複的消磨着他的意志。
諸多痛苦之中,唯有手掌間那道名字滑稽的壯陽符,卻像是一根極為堅固救命稻草,牢牢抓着他的魂魄,不讓他就這麽被消磨了,不讓他徹底陷入黑暗。
康熙似乎聽到太子那邊傳來含糊的聲響,似是在痛苦的呢喃些什麽,他連忙大步過去,推開驚慌地說小心受染的婢女,耳朵湊到胤礽的唇邊,仔細分辨他在說什麽:
“娘……皇額娘……阿瑪……皇阿瑪……大……大師,青陽,青陽救我!”
胤礽渾身都是脫力的,只有融入了壯陽符的手死死攥着,像是攥着最後的護身符。
“……”康熙猛地直起身,臉色一時青一時白,心疼和憤怒在臉上交織,最終怒道,“來人!不,你,就是你,你是太子的人,肯定知道青陽大師吧?将他請來,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麽天大的本事,能蠱惑的太子重病之際,還指望着他來救命!”
康熙甚至已經有了一個非常難以接受的推測了——那個青陽,據密奏來說,樣貌不錯,太子如此惦念一個道士,不會是——
不,不會的,那老大又怎麽說?老三和老九又怎麽說?這三人性格迥異,喜好也全無相同,難道也都是和太子一樣?
康熙眼神一冷:妖道禍國,自然有其蠱惑的妖法。為了保成,為了老大、老三、老九,為了大清的基業,此人必除!
他當即向門外走去,打定主意,讓人盯緊四個兒子,千萬不能叫他們有機會給青陽傳信,剛要推開門——
老九的聲音就在門外:“唉,我看皇阿瑪派人去請大師了,一看那隊伍,我就愁得慌。”
老三也憂愁地道:“不一定來吧……大師刮油水刮成那樣兒。我看那人出去都沒準備銀子,大師會理嗎?要麽,咱們仨衆籌一下?幫二哥請下大師?”
老大:“——你們別他媽看我啊!我現在口袋裏都只有銅板兒!”
門外傳來“咚”的一聲,似乎是有人被摁到了牆壁上,老九和老三齊齊發出無情的聲音:“銅板兒也是錢啊,大師不要我們要,掏出來!”
康熙:“…………”
嗯……
他開始感覺自己剛剛的想法有些誤會。
床上的太子也開始不安分了,康熙懷揣着複雜的心理,幾步折回保成的病榻,就見保成也不知道是不是清醒,感覺更像是本能地艱難從被窩裏顫顫悠悠地伸出一只手:“銀子……銀子……準備銀子……得……給錢……”
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