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小山趕回鎮上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他今天去城裏的醫院看外婆，沒來的及回家換衣服就去了飯店。
他一進門，劉敏看到他就跟見了救星一樣，長舒了一口氣，指了指樓上，說:“都在二樓最北邊的包廂裏。”
在他回來的路上，劉敏已經打電話告訴了他這個都裏面包涵的是誰。
李小山順着樓梯往上走，飯店這塊地皮是他當初低價買下來的，這兩年鎮裏擴建，飯店的生意也好了許多。每天晚上都有不少客人來吃飯，有臉面熟的客人從包廂裏出來，看到他，停下來打招呼，“李老板，今天結婚啊？”
他認出是鎮裏扶貧辦的張主任，五十出頭的男人，頭上已經明晃晃的一片，一張嘴露出了一排的黃牙，說話間是一股撲鼻的酒肉腥氣。
“張主任開玩笑，開玩笑。”李小山今天在高溫裏穿着西裝跑了一天，頭昏腦漲，硬撐出來一個笑。
“李老板。”張主任拍了拍李小山的肩膀，“好好幹，好好幹。”
李小山看着他腳下虛浮，晃晃悠悠，知道他這是喝多了，又看了他身後一群人也都是面紅耳赤，一手扶住他。
然後回頭沖前臺的劉敏道:“敏姐，喊呂軍叫幾個人來送送張主任他們。”
也不知道這群人是喝了多少，李小山就扶了兩分鐘，身上也蹭了一股的酒氣。
他解開襯衫的扣子，對着二樓的中央空調吹了幾分鐘的冷風，身上的味散了，才去敲包廂的門。
門沒鎖，他一推就進來了，蘇雲雲正在低頭玩手機，看到他，站了起來。
宋諾懷裏摟着個孩子，對着面前一桌的菜發呆，也沒擡頭。
“李先生。”蘇雲雲把身邊的椅子拉開，“你回來了。”
宋諾這才擡頭，她的目光在李小山的身上停了一瞬，又轉到蘇雲雲的臉上，心裏的小算盤噼裏啪啦的響了起來。
李小山和這個蘇雲雲并不熟，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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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老師，如果沒事的話，你可以先走了。我讓敏姐找人送你回賓館。”李小山并沒有坐到蘇雲雲身邊，而是徑直走到了宋諾旁邊。
他這話就是趕客了，蘇雲雲一直對他有些小心思，奈何他向來公事公辦，從未給過她其他的錯覺。
蘇雲雲覺得，夏樂是自己和李小山唯一的聯系，但是現在夏樂又十分的抗拒自己。
包廂的門開了又關上，李小山拉開椅子在宋諾旁邊坐下。
累了一天的腳終于得到了停歇，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想再挪地了。
宋諾看着他，微閉着眼睛，和懷裏的夏樂一樣都是又濃又密的睫毛，微翹的鼻頭，連山根的弧度都是一樣的好看。
李小山的襯衫解開了兩個扣子，脖頸下面露出一截皮膚，領口空出一片。
宋諾飛快地瞄了一眼，沒有大塊的胸肌。
她不喜歡男人有太多的肌肉。
大約五分鐘過後，李小山腿上有些癢，他睜開眼，一只穿着拖鞋的腳正在碰他的褲子，西服的褲腳有些空，那只塗着大紅色指甲油的腳在那片布料上輕輕踢着。
看到他睜開眼，宋諾放低聲音，“李小山，你女兒睡着了。”
“嗯。”他點頭。
“你都知道了？”宋諾的手又酸又重，兩只手抱着孩子，一桌子的菜一口也沒動。
她今天沒有戲拍，一直睡到了下午四點，六點多出來覓食，沒想到到現在卻是餓的前胸貼後背。
“嗯。”李小山看了一眼她懷裏的孩子，“睡多久了？”
宋諾想了想，“一個多小時吧。”
她說着就要把孩子往李小山懷裏遞，這麽大個孩子，在她懷裏是個相當重的負擔。
“別動。”
電話裏劉敏和李小山說了夏樂叫宋諾媽媽的事，估計夏樂是真的把她當成了媽媽才睡得這麽踏實。
李小山擡手輕輕拍了拍夏樂的背，輕聲說:“讓她再睡一會。”
他怕吵醒夏樂，聲音幾乎是氣音，呼吸擦着宋諾的耳邊過去，前幾天在車裏的兩個角色這一會突然掉了個兒，宋諾有些不适應。
“我手疼。”宋諾對着一桌子的菜努了努嘴，“也餓。”
李小山夾了一筷子菜，宋諾心想這人不會是要喂她吧，然而他卻是給自己夾的。
宋諾看着他因為咀嚼變得更加清晰的下颌線，心裏一點欣賞他美貌的念頭也沒有。
她太餓了，女演員一般都很扛得住饑餓的。
現在的她已經餓到極致了。
李小山看到她眼裏對食物的渴望，無奈道:“都冷了，我去讓後廚給你下碗面。”
他端着面回來的時候，宋諾的一只手還被夏樂拉着，一只手正拿着筷子夾菜。
那盤糖醋魚已經少了一塊。
“爸爸。”夏樂看見他，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李小山把面放在宋諾手邊，去拉夏樂的手，沒拉開。
“媽媽。”
宋諾還是沒反應過來夏樂在喊自己，不知道是她餓過了頭，還是這盤糖醋魚确實美味，她現在的吃相堪比最讓人有食欲的吃播。
“媽媽。”夏樂又喊了一聲，埋頭苦吃的宋諾沒有回答，小孩子不清楚狀況，委屈巴巴地去看李小山。
李小山把她摟進懷裏，拉住宋諾去夾菜的手，“宋諾。”
“嗯？”
他指了指面，“吃點熱的。”
“哦。”宋諾從善如流地嗦了一口面，豎起大拇指，“李小山，你這裏的大廚真不錯。”
“媽媽。”夏樂也學着她豎起了大拇指。
宋諾一口面卡在嘴邊不知道是咽還是不咽了。
愛情故事的大結局除了男女主克服千難萬險在一起以外，最近幾年還流行起來男女主生孩子的劇情了。宋諾演戲的時候也演過幾次母親的角色，第一次她聽到小演員喊自己媽媽時，整個人都跟被晴天裏出現的雷劈了一樣，有半分鐘都沒緩過神來。
後來又經歷了幾次，她也就熟能生巧了。都說人要把工作分開，但是如果沒有工作中這幾次經驗打底，宋諾估計這會她可能會直接懵逼。
可是，再熟練她也還是答應不下來，盡管她對李小山有點小心思，可她存的心思也只是圖李小山的身子，接盤這事她做不來。
她放下筷子，盡量保持和藹可親的态度，捏了捏夏樂的臉，“夏樂，我不是媽媽哦。”
像是聽不懂一般，夏樂轉頭看了看李小山，又看了看宋諾，宋諾埋頭吃面，一個眼神也沒給父女倆。
李小山拍了拍夏樂的背，安撫女兒的小情緒，夏樂委屈巴巴地趴在爸爸懷裏，眼淚跟開了水龍頭的水一樣，很快把李小山的襯衫浸濕了一片。
碗裏的面吃了一半，七分飽，宋諾放下了筷子。
“多謝款待，後會有期。”她擦了擦嘴角，準備打電話讓小潔來接自己。
“宋諾。”
她回頭，一大一小都看着自己，小的那個哭得眼睛紅紅，像只小兔子，大的那個一臉的欲言又止。
“怎麽了？”她微微歪頭。
“我送你回去吧。”李小山已經抱着孩子開門走了出去。
下樓時劉敏正在前臺給一個包廂的客人結賬，看到他們三個，連忙從身後的冰箱裏拿出兩罐可樂塞給客人，嘴上說:“送的送的。”
然後就拿着件小外套趕到了三人面前，“外面起風了，給夏樂帶件衣服。”
李小山懷裏抱着孩子，騰不出手來，宋諾看見了也不打算去接，她平時自己的衣服都有別人拿，還讓自己給別人拿衣服，怎麽可能。
劉敏只好自己去給夏樂披上，一直在李小山懷裏安安靜靜的夏樂突然就大哭起來，劉敏只好把衣服又收了下去。
“敏姐，沒事，店裏你們的到點就下班吧，我先帶着夏樂回去。”
宋諾聽着他安排的還有飯店老板的派頭。
出了飯店的門，宋諾卻沒看見上次李小山開的車。
夏樂還是緊緊扒着李小山不放，仿佛丢了魂一樣。
“宋諾，你會開車嗎？”李小山問。
“你不會想我開車吧？怎麽可能？”宋諾挑了挑眉，“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嗎？”
“知道，女明星。”他的聲音被夜風吹開，聽不出什麽情緒。
宋諾其實也不是想拿喬，只是她還記得上次李小山對她的态度呢，而且李小山之前一直對她跟見了什麽兇猛野獸一樣避之不及，今天讓她抱孩子就算了，還真想使喚她啊？
“那我送你走回去吧。”
宋諾沒回答，她走過來花了差不多二十分鐘，夜風涼爽，她剛吃完飯，消消食也行。
沒等到回答，李小山又問:“可以嗎？”
“行啊。”
路邊的路燈并不算明亮，昏黃的光在水泥路面上把人的影子拉成了畸形。
她跟在這對父女身後，本來就高挑的李小山的影子細細長長，他懷裏的夏樂的影子圓鼓鼓的一大團，一大一小，就像是一根細長的竹竿挑着個包袱。
今晚她已經知道那個短發的服務員叫劉敏，長發的女人叫蘇雲雲。
都不是夏樂的母親，和李小山也沒什麽關系。
然而宋諾心裏也沒什麽喜悅，一個偏僻的小鎮上的美少年确實是豔遇。
但是一個單身父親，她怎麽都無法和豔遇聯想到一起。
“宋諾。”
李小山抱着孩子，回頭看落在後面好幾米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抱着孩子，宋諾竟然覺得他整個人都有點溫柔。
奶爸氛圍？
“哎。”宋諾跟了上來，看到他懷裏的夏樂已經睡了。
夏樂和李小山長得很像，不哭不鬧的時候簡直就是李小山的翻版。
“今天，很抱歉。”李小山說。
宋諾心說确實是把她吓了一跳，但是女明星什麽大場面沒見過，她擺手，“還好。”
“夏樂她出生的時候她媽就去世了，她就和其他孩子有些不同，想法沒有同齡人那麽……”
宋諾明白他的欲言又止，“原來是這樣。”
“劉敏，”李小山看着宋諾，在路燈下面，她整個人都像是籠上了一層淡黃色的紗，“就是飯店的前臺，她在飯店工作幾年了，我有時候忙，劉敏會幫忙看一下夏樂。”
宋諾踢踏着拖鞋，心裏納悶他說這些的目的。
“劉敏以前告訴夏樂，說她媽媽是天上的仙女，我想夏樂可能以前看過你演的古裝劇。”
他的聲音很好聽，說話時沒用方言，雖然這裏的方言和普通話沒什麽差別，但是來了這麽久，宋諾有時候還是會有幾個詞聽不太懂。
她好像還沒聽過李小山說方言。
“說不定是因為我長得就漂亮，你女兒以為我是仙女呢。”
她的頭發全梳到腦後，一張臉素着，又左右轉了半圈，讓李小山看的仔仔細細，連她鼻尖上那幾個不甚明顯的小雀斑也沒有遺漏。
“李小山，我好看嗎？”
李小山早就領教過她的套路的，他往上托了托懷裏的孩子，像是認真的在看她，幾秒鐘過去，他十分誠懇地說:“好看。”
調戲這種行為，對方炸毛才算有趣，宋諾此時覺得無趣，于是轉過身，往前走。
李小山想起前幾天賓館前臺的玲玲和別人對罵的內容，其實應該算是玲玲單方面被罵了。
他看着前面女人被風吹起的長發，在夜風裏有淡淡的像是橙子一樣的香味。
這個小鎮近幾年才算是開發起來，不知道他們劇組怎麽摸到這裏的，山清水秀，确實适合拍戲。
有幾次自己給人送貨的時候路過她在拍戲，漂亮的古裝，不知道是系了多少威亞。遠遠的看着她被吊在半空中，不覺得輕盈，反而覺得是有無形的力量将她困住。
女明星。
李小山在心裏不自覺的重複了一遍她的職業。
“宋諾。”
“嗯？”
“在這裏拍多久的戲？”
“不知道呢。”
“工作忙嗎？”隔行如隔山，他不明白她的工作是怎麽安排時間的。
“不忙。”宋諾說的是實話，她說是女主，其實就是臨時加塞進來的，戲份估計還沒有女三號多。
這種戲如果播出了，她只希望自己的粉絲不要生氣。
因為她确實拍的比以前的都要輕松，畢竟她自己來這裏也不是為了拍戲，像是逃難一樣，她不想發難劇組。
“那你有時間再來飯店吃飯吧，今天真的不好意思。”
宋諾沒答應，她也想再來呀，可是王韻過兩天就會再來，怎麽會讓她多吃。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賓館門口。
趴在前臺昏昏欲睡的玲玲先是看到了宋諾，立馬精神抖擻地打招呼，接着她就如同看見什麽新奇玩意一樣，嘴巴半張，“老……老板？”
李小山點了點頭，樓上的電梯下來了，賓館裏除了劇組的人，還有其他外來的客人。
宋諾看着電梯裏出來的人，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