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帝後 天子一怒,浮屍百萬,血流千裏

葉寒枝的确沒想到,整整七年了,江塵竟然還會留着這東西。

江塵露齒一笑,端的是一副真摯懇切的模樣:“枝枝,你現在可信孤心悅你?若不是喜歡你極深,孤又怎會把你的東西保留至今?”

“……那又如何?”

葉寒枝沉默了一會兒,冷冷反問。

“我不信只是幼時見過那幾面,便能讓一個人情根深種自此。”

她一點都沒被江塵所謂的真情表露打動,反而只覺荒謬,怎麽可能會有人就因為被施了那麽一點恩惠,就傾心記挂她七年?

江塵并不被她冷漠地态度所擊退,而是很耐心地解釋道:“這些年,孤并非不想尋你,相反,孤日日都想再見到你。可是自從分別後,孤被困于冷宮,你又并未再進過宮。”

說到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甚至還帶了幾分委屈,讓葉寒枝心虛地偏過頭去。

江塵低笑一聲:“就這樣孤等了你兩年。再後來,便是聽說你替衛家上了戰場,這一去,便是整整五年。”

随後二人之間便是長久的沉默,葉寒枝只好主動開口道:“不管怎樣,微臣現在都無嫁人的心思。不論是陛下要娶微臣,抑或是陛下要把微臣賜給誰,臣都會抗命,陛下盡管治罪便是。”

江塵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得難看起來,他不高興地眯起眼睛,聲音低沉:“枝枝,你這話什麽意思?”

葉寒枝手心裏不自覺地沁出了冷汗,她猛的想起回京時有消息傳來,這位新帝手段極為毒辣,剛剛即位便将與他意見相左的老臣淩遲的淩遲,車裂的車裂。

他已經不是那個冷宮裏一無所有的少年了,他是皇帝。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她死了沒關系,可她一定不能牽連到自己的家人。

于是葉寒枝心思翩遷飛轉,正準備強行忍住不願,答應江塵之時,江塵卻像是個小孩子一樣委屈巴巴地湊到她跟前,搖着她的手臂,一國之君竟然用着撒嬌的語氣:“枝枝,你到底什麽意思?竟想着除了嫁給孤之外還要嫁別人?孤怎麽可能将你賜給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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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重點嗎?!葉寒枝無語地挑了挑眉,心底卻因剛才那股沉凝的氣氛消失暗自松了口氣。

而江塵雖病弱,身形卻不矮,高挑碩長。幼年時明明比她矮了不少,現如今竟比她還要高上大半個頭,葉寒枝揚起頭顱也只堪堪到他的耳垂處。

所以他這樣搖着她的肩膀撒嬌就顯得格外違和可笑。

見葉寒枝不說話,江塵咬了咬牙:“難不成其實你早有了心悅之人?”

這也無礙,殺了那人便是。

葉寒枝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我不會對任何男人心生愛慕。”她本來還想說什麽,偷瞄了江塵一眼,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包括孤?”誰知江塵已經猜到了她想說什麽。

葉寒枝堅定地點了點頭:“臣意已決,終身不嫁。”

“無妨。”江塵竟不見絲毫動怒,很是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孤其實也不想逼你,若要你心存怨恨憎惡地嫁給孤,這實非孤初衷。”

葉寒枝沒想到江塵竟然這麽好說話,滿臉狐疑。

“夜深了,枝枝早點就寝吧。”江塵溫柔地笑了笑,将葉寒枝散亂的碎發攏到耳後,“明日再見。”

“微臣恭送陛下。”葉寒枝半跪在地,滿臉敬意。

江塵剛出了聽雪樓拐角,便有一月白衫子湊了上來。

“陛下,情況不錯吧?表妹她可答應了?”

江塵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你覺得呢?”

月白衫子剛從久未修剪的雜草堆裏鑽出來,束發的玉冠是戴得歪七扭八,一襲外衫就更別提了,髒得跟泥猴兒似的,全是亂草砂石。

月白衫子倒是一臉自信,連珠炮彈一樣地說道:“那表妹肯定答應了啊,她大好年華都待在戰場上,從未有過什麽桃花,有陛下這麽深情的人癡等她七年,她哪還有不答應的理?”

他說着說着,忽然笑得滿臉得意:“陛下,以後你按輩分可就是我妹夫了,來,喊聲大舅哥聽聽。”

“衛璃,明日孤賞你點好東西,都是番邦進貢的品相極佳的人參鹿茸。”

“啊?多謝陛下,不過這還是算了吧。臣還年輕,身子骨壯,吃了這些大補東西恐怕要流好幾日鼻血。”

江塵搖了搖頭,“孤真想給你補補腦子。要不是聽了你那些煽惑孤的混賬話,孤哪會腦子發脹跑來衛府對枝枝說那些昏話,平白吓到了她。”

衛璃雖然性子有些憨傻,可此時看江塵的臉色也知道恐怕他和表妹的事未成,虧自己還天天在江塵面前煽動慫恿他大膽表白,這時自知理虧,嗫嚅道:“這麽說您是要放棄了嗎?我那表妹可是個孤拐性子,她認定了的事情就不會變。”

“她性子再倔強能倔得過孤嗎?”江塵淡淡地說:“你這五年來一直為孤做事,還不知道孤的這份感情?”

衛璃自然知道江塵是有多喜歡葉寒枝的。

這五年來,他給葉寒枝的每一封家書,其實都是江塵代筆的,而葉寒枝的回信,他這個親親表哥都沒怎麽瞧上兩眼,就被江塵奪了去偷偷藏着。

可是江塵如今當了皇帝,要什麽天香國色的女人沒有,而他這表妹又明确拒絕了他,他還會像從前那般情深不壽嗎?衛璃也不敢說。

“孤對枝枝的心意絕不會變。”江塵一邊輕聲說,一邊擡眸望向低懸的夜幕,他眸光閃爍,映着滿地月光。

月落參橫。

“是孤一時心急想錯了招,如今打草驚蛇,孤不能太逼她,否則一定會适得其反。孤要溫水煮青蛙,慢慢讓枝枝打心底裏喜歡上孤。”

衛璃卻目露彷徨:“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

“您連發三道急诏讓表妹回京,不就是因為明日上朝之時,您會當着群臣宣布帝後的人選嗎?”他猶豫了一下,為了自家表妹還是鼓起勇氣繼續結結巴巴地說道:“您若有了妻室,我表妹她性子又極為要強,她,她不可能,絕不可能與人共侍一夫。”

“孤知道。”江塵很随便地答道,明明說出來的話是那般的驚世駭俗枉顧禮法,他的語氣卻平淡地像是說今日要吃什麽一樣:“那孤便空懸後宮,等着枝枝回心轉意不就是了。”

“她一日不松口,孤便一日不立後。”

金銮殿上,新帝未到,群臣議論不斷,衆說紛纭。

“新帝即位也有半月了吧?竟然還未立帝後,實在是大夏史上聞所未有。”葉寒枝旁邊的山羊胡男人啧啧稱奇。

葉寒枝斜睨了他一眼,官袍上繡着無枝葉散答花和孔雀,只能堪堪辨別出是個三品官員。

“他可跟以往的聖上不同,本是被廢庶了的冷宮皇子,莫說皇妃,連個侍妾都沒資格有。若非太子和其他皇子皆死得死,殘得殘,怎麽可能輪得到他坐上皇位?”

另一個紫袍的中年男人開口解釋道,話裏話外都是對新帝的輕視,他的官袍上繡着仙鶴和徑五寸獨科花,原來是個一品大官。

啧,說話這麽豪橫,肯定出身京中一等一的豪門貴爵。

“陛下駕到——”宦官尖利的聲音籠罩了整個大殿,嘈雜熙攘的聲音頓時消失。

江塵身着玄色冕服,纁色蔽膝緩緩前來。十二束垂珠的冕冠,象征着此間的至尊權力,每一束都串滿了一十二顆琉璃珠,幾乎已經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一個素白的下颌來。

這一瞬,群臣無論是真心擁戴江塵抑或是滿腹不屑,都只能向着他跪伏朝拜。

“陛下,您正式的登基大典在即,欽天監也算好了封禪大典的黃道吉日,所以帝後的人選已是迫在眉睫。”一個白胡子老頭顫巍巍地上前行禮。

他是當朝右相李禹庭,為官數年,一直都清廉勤政,高潔耿介。但同時他也很冥頑不化,重視老祖宗的禮教信條勝于一切。

自從數年前丞相謀逆一案後,明宣帝害怕重蹈覆轍,為了分化丞相的權力,便開創了大夏立左右二相的先河。

“右相說得有理,不過孤已心有所屬,帝後非她不可。”江塵的聲音從高堂上遙遙穿出,不怒自威,氣度非凡,哪像是傳聞中的在冷宮裏活了十幾年的被廢庶的皇子。

“哦?還請陛下說出帝後的人選,禮部和工部的人好早做安排。”李禹庭順着江塵的話往下面問。

江塵并未答話,而是在金銮殿上長久地沉默起來,惹得群臣們面面相觑,滿腹疑慮,葉寒枝也不禁呼吸急促起來,明明他已經答應不會逼迫自己,難不成是要反悔?

“陛下,”李禹庭上前一步:“敢問帝後的身份究竟是何人?”

他裝了轉眼珠子,心思活泛起來。

畢竟大夏毓質名門又适齡的未婚女子就那幾個,心裏也早有了譜,于是開口問道:“魏國公的嫡女端賴柔嘉,溫恭懋著;莫太尉的孫女貞才懋揚,丕昭淑惠;孟大将軍的幼妹敏慧聰雅,溫惠秉心。她們皆是帝後上佳之人選,敢問陛下可有心儀人選?”他像是怕江塵再沉默下去:“不管怎樣,除了帝後,陛下也可從這些世家女子中挑選好幾位嫔妃,一同冊封。”

江塵竟然還是不說話,而更可怖的是,明明那冕冠上的垂珠已經遮住了他的眼睛,可葉寒枝還是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牢牢地鎖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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