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瘟疫 就這?早喝膩了

“老張, 最近城裏是越來越不太平了,前幾日難民流竄進城,到處鬧事, 你還出去做什麽?”

荊釵布裙、梳婦人發髻的中年女子滿臉擔憂地低聲絮叨着:“今年遭了水患,本來便收成不好, 連帶得我們小本買賣也不好做。”

她見自家男人根本不管她的唠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還在一臉認真地收拾貨擔上的東西, 連忙急了, 聲音也開始放大:“我叫你不要出門了,你知不知道最近街坊鄰裏到處都有感染風寒咳嗽個不停的, 去大夫那裏抓藥,晚上還是止不住的發熱, 咱們聰兒也不知道昨天跑去哪裏野了, 今天都在咳嗽了。”

名叫老張的男人一身麻布短褂, 肩膀處已經有了毛邊, 瞪她一眼:“婦道人家懂個什麽,盡是瞎擔心, 我不出門賣貨, 你和聰兒在家吃西北風啊?”他帶起鬥笠,挑起貨擔, 裏面的物品因碰撞而發出清脆的響聲。

走出低矮的房門, 拐過幾個巷角, 正撞見幾個官吏手法粗魯地拖着幾個粗布麻袋,看見他路過,吆喝個不停:“看什麽看,還不快走!”, 連忙疾言厲色地督促他趕快離開。

“有什麽了不起的。”老張走遠至拐角處,心裏不快,回頭低啐一聲,瞳孔卻突然放大,在那幾個官兵拖着的麻袋中,有一只人腳從麻袋未系緊的縫隙中漏出。

那只腳□□着,沒有穿鞋,傷痕累累,全長滿了細小的紅色斑點,密密麻麻,甚是駭人。

老張倒吸一口冷氣,挑起貨擔慌不擇路,這條巷子曲折,青石板路又滑腳,他一時不察便狠狠跌在地上,貨擔上的東西也灑出來了,他慌張地去拾,卻見一個陰影擋在了他的身前,一動不動。

他額上墜下一顆豆大的汗珠,猛地擡頭,一雙因長年習武而長滿了薄繭的手輕輕拾起地上的糖罐:“老伯,我幫你吧。”

“老爺,不好了,大公子好像在城內起了沖突,現在那夥人正擒拿了住了他,在咱們府邸正門前大放厥詞,說要您前去參見。”

“什麽人竟敢這麽大膽?!”許蒙氣得吹胡子瞪眼,何人敢在江陵城裏不識好歹、來觸他的黴頭?

通報的下人露出不确定的表情,揣測着說道:“看他們的服侍儀仗,好像是都城長安那邊來的人……”

“什麽?”許蒙心頭一荒:“難不成是皇帝新派出的一波巡使?”他還沒有意識到大難臨頭,還在大發脾氣:“淮南、成化、明東的郡守都在做什麽?吃幹飯嗎?不是早已與我說好,一有都城派來的巡使路過,便立即給出消息,通知我的嗎?”

“老爺,這可如何是好?”他身側一個賊眉鼠眼的中年男子眼珠子轉了轉,是許蒙府邸裏養的幕僚:“他們來得突然,消息又隐蔽,恐是有意為之,咱們也沒時間準備那些虛的了,恐怕,他們現在早就已經把這江陵城裏的真是情況探查得一清二楚了……若是上報了都城,那咱們恐怕是大禍臨頭啊……”

許蒙沒好氣地怒吼道:“這些道理我又豈會不知!”

“為今之計,”中年男子的小眼睛露出一道狠厲的精光:“老爺,要麽您破財消災,看能不能拉攏這位巡使,要麽……”他用手做手刀橫在空中,慢慢地放在自己的喉嚨前:“便只能讓他們走不出這江陵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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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我可不敢啊!”許蒙先是呆住,随後慌亂擺手:“這如何使得?”

“許大人,您這段時間裏做了什麽您自己心裏是有數的……現在您是騎虎難下了,不過嘛,您這幾天裏的心頭大患,說不準能幫幫您解決掉他們呢。”中年男子一邊說一邊摘下了自己的面巾:“您瞧,若是他們不小心用錯了什麽東西,那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了,怎麽也怪不到我們頭上來了。”

許蒙仍在糾結,畢竟他身居高位久了,顧慮甚多:“可都城那邊一定會知道我管轄不力,才出了這檔子怪病的!”

他的幕僚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來:“這和水患一樣,是天災,最多治您一個撤職的罪。可您在水患裏做的事一旦暴露……有的時候,人要學會取舍。”

許蒙背着雙手,沉思了一會兒,忽然笑道:“對了,院子裏那些治不好的死人還沒清理完吧……既如此,別失了禮數,咱們把貴賓們迎進府裏,好生招待一番。”

一向橫行霸道、狂妄自大的許志業被反捆了雙手,押在身後,整個人戰戰兢兢的,此時就像霜打了的茄子,面色青灰。他雖然是不學無術,可也知道自己如今當街對陛下不敬,如此重罪,這花花人生算是完了。

可爹一向那麽神通廣大,一定能救他的吧!

“臣不知京中巡使大駕光臨,還望見諒。”氣派的朱紅大門被仆人緩緩打開,許蒙一身官袍,只是很奇怪的是,他竟然蒙了面巾,目光先是快速地掃過了一番灰頭土臉的許志業,瞪了他一眼,随即笑臉相迎:“臣最近感了風寒,身子不适,才戴了這身行頭,您還請別見怪。”

“許大人,這可不是都城裏來的巡使……”護城衛頭子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欲要上前一步禀報:“這是……”他話還未說完,身側的穴道卻被人暗暗用力點住,頓時失了聲,再吐不出一字來。

羅鐵将手緩緩收回,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長相可怖,煞氣彌布,是能讓小兒止啼的那種兇惡長相,那道刀疤直瘆得人心神大亂。

“不知犬子是犯了何錯?竟讓巡使大人如此動怒?”許蒙皮笑肉不笑,但還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半彎了彎腰,作出一個恭迎的動作來。他像是想做出親熱的動作,想拍拍江塵的肩,卻被他避過。

江塵揚起頭顱,目不斜視地從許蒙身邊走過:“強搶民女、濫用私權,你這地方官當得好啊,才養出了這樣一個好兒子。”

許蒙先是注意到了江塵的相貌,愣住了一瞬,這張臉還長得真是狐媚勾人,竟真有男人能生得這副模樣?随後心底便是無名火起。不過一個都城來的三品巡使罷了,還沒他這四品郡守實權大呢,臭顯擺什麽架子?還敢傷他兒?

許志業如今這副樣子也都是他溺愛出來的,畢竟他之前生了五六個女兒,還是娶了好幾房能生養的小妾,這才老來得子,所以平日裏他總是對這孩子嬌慣得不得了,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

不過許蒙終究是就浸官場,心底再多不快,面上不顯露半分,仍舊是笑意盈盈地将一行人請進府裏的待客廳。江塵掃了掃眼前造價不菲的黃梨木全套木椅和壁上的早已絕跡、千金難求的山水畫,彎了彎唇,自顧自地尋了主座坐下。

許蒙眼底一沉,拍了拍手:“來人,給巡使大人們上好茶!這可是臣壓箱底的好茶,平時都不舍得喝的雲巅霧,只長在懸崖峭壁之上,采茶人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只能用一根繩子系在腰間,徒手爬上去,一個不注意,便要出事。而且這茶産量極少,說是一兩賽黃金也非虛名,您賞個臉嘗嘗?”

有下人魚貫而入,皆戴面紗,手捧托盤,只是都蓋着綢布。

江塵連眼皮都沒擡起,懶懶地用手支起下颌,漫不經心道:“就這?早喝膩了。”

許蒙一噎,饒是他再能裝,臉色也肉眼可見地沉了一瞬,但很快他強笑一聲,露出個意味深長的表情來:“茶您看不上,那這些呢?”他掀開一個托盤的綢布,裏面竟是令人咂舌的成堆的黃金和銀票,随後用一種低沉的語氣緩聲說:“咱們打個商量,您得了這些,江陵城裏的事,您便把嘴縫嚴實了,權當做不知情。”

江塵的目光卻飛快地略過這些金銀財寶,如同看一堆廢鐵爛銅。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麽畜生事,如今倒是心虛了?”江塵笑語吟吟,在許蒙陰沉的面色中繼續語出驚雷:“貪污赈災救濟之糧、結黨營私私自販賣、強制賦稅,樁樁件件,哪樣冤枉了你?”

“住嘴,你不要不識好歹!”許蒙面色猙獰:“給你一條活路你不走,你以為你當真還能走出我這府邸,走出江陵城嗎?”

江塵收了笑意,上位者的威壓盡現,一字一頓地冷聲質問道:“怎麽,難不成,你想弑君?”

弑、君?許蒙愣在原地,一個可怕的念頭剛剛升起,上次同僚之間的一句笑聞猛然在心頭浮起:“傳聞這新登基的暴君啊,身為男子竟貌若好女,雌雄難辨,絕色豔世,占盡風流。”

他的手僵在原地,不敢打出動手的信號,卻見一個女聲猛然闖進了大堂,打碎了一室沉寂:“快護住陛下!有面紗嗎?都快戴上!別跟這裏的人接觸,這裏也不宜久待。”

“江陵城鬧瘟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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