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路途 要被哄哄抱抱舉高高

短短不過幾日, 江陵的瘟疫愈發嚴重了,感染的人數到了一個駭人的地步,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堆積成山的屍骸, 由早至晚,哀樂和哭喪聲不絕。

江塵起先還想方設法地控制, 可由于事發突然,感染人數過多, 城內藥物相對于病情也是杯水車薪, 開始告急, 情況日漸愈下。

一室寂靜。

江塵位于主座,手側一杯熱茶, 他卻一口未嘗,面色蒼白, 眼下盡是青黑。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這茶熱氣散盡, 他才輕聲道:“為今之計, 只能封城了。不能再讓患疾的百姓四處奔逃,感染了周邊區域, 這樣擴散下去, 後果很可怕。”

張禦醫一向醫者仁心,聞言變了臉色:“這萬萬不可啊, 陛下您豈不是直接放棄了這一城數萬子民的性命?”

江塵面色陰沉:“孤又何嘗願意走到這一步?在座的愛卿要麽是這朝內的肱股之臣, 要麽是五大氏族中的青年才俊, 若有良方獻上,孤重重有賞。”

衆人面面相觑,或搖頭不語,或緊鎖眉頭, 或竊竊私語,但終究沒任何人肯站出來。

“歸根究底便是這藥物不夠的問題,若我們集周邊所有郡縣的傾力囊授,現在亮明身份,與淮南、成化、明東的郡守急書一封,或還不到封城的地步。”一個着暗麥綠八搭暈錦袍,文質彬彬的青年上前一步,試探性着說道。他是裴氏庶長子裴蘊,今年的新科探花郎。

羅鐵早已被江塵派去收集消息,知道內幕,他搖了搖頭:“淮南、成化、明東這幾日也皆有染疾者出現,他們都自身難保了。”

“要臣說,江陵城裏的百姓早都被感染的差不多了,還不若早日放棄。根本就別拖了,趁早離去。”另一個暗紫色撮暈缬袍子的年輕男人滿臉擔憂地說道,他則是謝氏二房嫡次子謝鴻朗,現在雖還只是一個翰林院編修,但他跟君鳴、裴蘊一樣,皆是被族中的勢力,動用了關系塞入這随行隊伍的。他只是承族內長輩的意思,想在新君中混個臉熟罷了,可不想因為這場瘟疫把命丢了,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江塵見這些生于簪纓世家的貴族子弟說不出個好歹,而肱股之臣們皆是不敢表态,生怕淪為千古罪人,最後疲倦得阖上眼,沉聲道:“為今之計,便只能封城了。江陵城驿站已經癱瘓,我們便即日趕路,去往最近的一個設有驿站的郡縣,辛安,八百裏加急從長安調配人手和藥材。”

“希望江陵城裏的人,能撐到那時吧。”江塵面無表情地輕聲說。他知道自己封城的這個決策一出,便是決定了千萬人的生死。可自古萬事難以周全,有舍才有得。他不能為了江陵一城,讓整個大夏陷入萬劫不複。

“諸愛卿有無人願鎮守江陵,等來援助?”江塵微微偏頭,居高臨下地掃過衆人的面龐。

沒有人吱聲。

江陵城現在瘟疫如此嚴重,已經是一座死城了。現在留下來,不僅要收拾這些留下來的爛攤子,為被感染而日夜擔憂,更為嚴重的一個問題,一旦封城,城裏還活着的人便要面臨彈盡糧絕的難題。

在一片沉寂中,一個女聲驀然響起,那麽清晰而響亮:“微臣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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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寒枝未披輕甲,只着便衣而來,她越過群臣,緩緩在江塵面前跪下:“臣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況且臣的武力您是知道的,讓臣留守這裏,若是局面有所失控,臣還能威懾把持住。”

江塵不說話,面無表情地盯着她,額上的青筋畢露,竟讓他絕色的樣貌變得有幾分說不出的陰鸷。

她知道他現在一定是恨毒了她說出這樣的話,偏生在群臣面前卻不能表現出失态。可是沒有人肯留下來,那便只能她出馬了。江陵城現在這副狀況,若再沒個能主事的人,這江陵城數十萬百姓恐怕都會陷入恐慌和絕望。

“孤不允。去往辛安的路途險峻,葉将軍武力高強,要留于孤身側,護孤安危。”江塵故作淡聲道,垂下眸,不再看她。

“陛下,可臣的确是留守江陵最佳的人選了。”葉寒枝不肯松口。

“葉、寒、枝。”江塵第一用從這般陰冷薄涼的語氣喚她的名字,他冷笑一聲:“孤命你随駕的旨意已出,你要抗旨不成?忤逆君王,抗旨不遵,數罪并發,你以為你有幾個腦袋夠砍?加上衛家夠不夠?”

該死的,他竟然搬出了衛家的人來威脅她。

葉寒枝咬了咬唇,垂下頭行禮:“……臣知罪。”

就在這時候,探花郎裴蘊上前一步,行了個禮:“微臣請願。”少年天才,聰慧如他又怎不知這是一份苦差事,甚至有着丢命的風險。可他必須要為自己搏一搏。

縱使是裴家長子,他卻只是一個通房生出的庶子,在看重嫡庶的裴家根本就得不到重視。本來,以他的才學,新科狀元郎也不在話下,主考官卻将狀元和探花的名次給了沈家嫡子沈昊和他的親弟弟,裴藉。

這次出巡的名額,本來是族中長輩為裴藉打理的,裴藉卻嫌微服私巡路途遙遠,條件艱苦,鬧着不肯來,才讓他撿了個漏。

他若不拿命去争,便永遠是這無人幫襯的低賤庶子,人人都想踩上一腳。

“很好,你叫什麽名字?”江塵露出了一個滿意的表情。

“裴蘊。”

“裴蘊,從即刻起,你便有了行使江陵城郡守之權,你現下便要好好穩住群衆,等長安那邊的救援。此事畢,孤會好好獎賞你的。”

裴蘊忍住心潮澎湃,連忙跪下磕頭:“謝陛下!臣一定會傾盡全力!”

江塵飛快地掃了一眼垂着頭的葉寒枝,心底便是忍不住的怒氣橫生,臉色也變得陰郁起來:“那麽,便即刻啓程吧。”

這次趕路,比之前還十萬火急。畢竟長安路途遙遠,江陵城裏的數十萬百姓的狀況是拖不得。每一天每一個時辰,都是這江陵城裏血海屍山、累累人命堆砌起來的。衆人皆不敢拖延,都是晝伏夜行、快馬加鞭地趕路。

江塵本就身子弱,前幾日一直為葉寒枝和江陵城提心吊膽,一直沒好好休息過,如今日夜兼程、鞍馬勞頓,更是讓他弱不勝衣、搖搖欲倒。

又是一次短暫的中途休息。葉寒枝稍稍避開人群,将烏月牽到一僻靜處的水窪,撫了撫它的頭顱,它眨了眨烏黑的眸子,裏面有幾分疲憊,溫順地蹭了蹭她的掌心,然後垂下頭大口牛飲起來。

葉寒枝暗襯,連烏月這樣矯健有素的戰馬,都受不了他們如此行進的速度了。那人又是個嬌慣的身子,怎麽受得住。

“寒枝姐,我去給你和弟弟打點熱水來,暖暖身子。”秀珠一路和她共乘,窩在她懷裏睡了不久,這會子倒是精神氣足。

“好。”葉寒枝彎了彎唇,她行軍打仗的時候多了,也不是個講究的人,便蹲在烏月旁邊,彎腰掬了一捧水洗了洗臉,刺骨的涼意頓時讓她清醒不少。

身側的烏月突然輕輕嘶叫一聲,葉寒枝猛然睜眼,水中的倒影上,身後一人正無聲地注視着她。

“陛下,你也是來洗臉的?”葉寒枝沉默了一會兒,猶豫着問道:“要不,我讓開點。”

“……誰要用這麽髒的水洗臉!”江塵沒好氣地回道。

葉寒枝皺起眉頭:“那你來幹嘛?路途辛勞,怎麽不多休息一會兒?”她本是好意,卻讓江塵心頭無名火起,他額上青筋跳了跳,強心忍住這股怒火,盡量平靜地問道:“你真的看不出孤很不高興嗎?”

“好像是有一些。”葉寒枝露出認真端詳他姿态的表情:“到底這麽了,是身子不适嗎?”

“…………”江塵終究是忍無可忍:“我是在生你的氣!你為何就這般輕視自己的性命?好不容易從瘟疫的鬼門關回來了,你還要上趕着留在江陵是吧?你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長了”他這般連珠炮彈的話語一出,終于讓葉寒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便是為這怄氣?”

江塵心裏總算是舒服片刻,一邊點頭,一邊露出幽怨的表情。謝天謝地,她可總算是懂了,這次她不好好哄他,他可是不會輕易消氣的……

“說起這事,”葉寒枝清了清喉嚨:“你倒是慣會讓我吃啞巴虧,身份層次這一壓,不是沒成麽。”

江塵一愣,連聲辯解:“那還不是形勢所迫!否則就枝枝你這個犟脾氣,當時會聽孤的話嗎?”

“即便如此,你也不該用我的家人威脅我。”葉寒枝滿臉嚴肅,端足了架子,像是在教訓晚輩:“以後莫要如此了。”

“……知道了。”江塵嘟囔着答應,忽然他心下一思量,不對啊,自己明明才是來興師問罪,要被哄哄抱抱舉高高的那個,怎麽反倒是過來挨罵受訓了……

江塵頓時委屈地紅了眼尾,氣鼓鼓地說:“枝枝,你太壞了。”

#故作姿态想被媳婦兒哄卻被教訓一頓#

#小醜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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