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姣姣 他只是想見一見自己的小姑娘

李姣姣進宮之前, 其父做的是走南跑北的生意,雖不能說是家財萬貫,卻也是算得上是城裏數一數二的富商。

可惜他的結發妻子、李姣姣的生母卻難産而死, 但李父卻再未續弦納妾過,膝下只有李姣姣一個獨女, 如珠似寶地養大。

他嬌慣女兒,不舍得她吃苦, 便起了給她找個贅婿的心思。後來他在城隍廟裏撿到個小乞丐, 見他眉清目秀又心思伶俐, 便把他帶回了家充作義子養大,權當作姣姣的童養夫了。

姣姣五歲的時候, 有了一個十二歲的哥哥。

父親常年在外經商,奔波勞碌, 便是忍冬如父如兄一般地拉扯着她長大, 李姣姣自幼被嬌寵慣了, 性子頑劣, 時常闖禍,忍冬卻不生氣, 從來都是毫無怨言地為她善後。

“哥哥, 今日夫子罰我抽《女經》十遍,他好壞, 哥哥幫我抄好不好?”

“…………好。”

“哥哥, 我把書房的古董花瓶砸碎了, 哥哥幫我在爹爹面前說說好話吧。”

“…………好。”

“哥哥,我不小心把咱家祠堂點着了,等會爹爹打我的時候你一定要救我啊!”

“…………好。”

她以為自己會永遠這樣無憂無慮地長大,然而卻在她及笈那年, 父親和哥哥一同趕海遇上天災,從此失蹤,屍骨無存。她被惡毒的親戚使計陷害,奪走了家産,流浪街頭。

差點餓死的她為了活下去進了宮,沒有任何家世的她成了一個雜役宮女,不僅只能被發配一些累活髒活,更是時常被人排擠欺辱。

直到一年後的那個雨夜,她因為洗皺了德妃的一件新衣,被掌事姑姑罰了二十大板,沒有銀子賄賂宮人的她被瞎了狠手,打得血肉模糊,丢在磅礴大雨的長巷中,甚至以為自己就會這樣死去。

雨勢急驟,豆大的雨點子敲在身上,讓她連眼睛都睜不開。赤色的宮牆重重,高得看不清天色。

一雙靴子,緩緩停在她的身前,随即感覺身上一輕,雨竟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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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費力地擡起頭,原來不是雨停了,是一把油紙傘傾斜,穩穩地遮住了她,擋住了所有狂風驟雨。

“姣姣,沒事了,我這就帶你去擦藥。”

熟悉的聲音隐隐約約地傳來。

是做夢吧?神志渙散的李姣姣連眼睛都未睜開。哥哥他已經死了……和爹爹一起,都死在海上了……就算沒死,這宮闱森嚴,又豈是尋常人說進就進的?

“姣姣,你睜開眼睛看看哥哥,哥哥找到你了。”

李姣姣不敢置信地睜開眼睛。

豐神俊秀,溫文爾雅的那一張臉,不正是忍冬嗎?

“哥哥………”李姣姣聲音嘶啞,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伸出手去扯忍冬的衣袖,卻在看到他身上與宮中其他宦官一般無二的服飾後瞳孔猛然一縮。

她如遭雷擊,驚恐地松開手:“怎麽會……怎麽會?……”

忍冬苦笑一聲,無奈地仰起頭顱,天色沉沉,淚水混在雨滴中,悄然流下。

李父的确是死了。

他卻撿回來一條命,在外颠沛流離受盡苦楚,只想再見一見自己捧在手心裏養大的小姑娘。卻沒料到她竟然進了吃人的皇宮,千萬堵赤色宮牆深深,将他的小姑娘永遠地關在了裏面。

他只是想再見一見她。

不論什麽,他都願意付出。

葉寒枝一回府便去看望外祖母,近兩月不見,老人家身體倒是沒出什麽毛病,一頭白發整齊地盤在腦後,精神矍铄。

“表哥呢?”葉寒枝一邊為外祖母布菜,一邊随口問道。

“你出去的這兩月,這混小子整日見不着人影。”國公夫人無奈地搖了搖頭:“老身這最後的心願,便是進棺材前能見到你們這兩個小祖宗能成婚生子,讓我能抱抱曾孫。”

葉寒枝自然知道衛璃這兩月不沾家的緣由,定是成日裏圍着穆梨霜轉,閑不過來,但她卻沒想到衛璃竟未曾向外祖母透露過絲毫口風。

“外祖母,您對表哥要找的妻子有什麽要求?”葉寒枝試探性地問道。

“如今我也不肖想這小孽種能給我帶個如何鐘靈毓秀的孫媳婦兒,”國公夫人嘆了口氣,抹額上的那顆紅寶石在暮光中熠熠生輝,她出身高貴,雖是遲暮之年,但仍然是端莊典雅,氣質不凡,“老身不求這孫媳婦是高門大戶,也不求她傾國傾城秀外慧中,但必須得是個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葉寒枝突然便知道衛璃為何将穆梨霜的事情瞞着外祖母了。

外祖母平日裏對她和表哥,并不像長安其他世族那樣管教嚴格規矩森嚴。但她其實是一個十分有原則的人,她認定了的底線,就絕不會改變。她絕不會接受曾經成婚生子過的穆梨霜。

表哥想和梨霜姐在一起,恐怕很難過外祖母那一關。

她剛出了外祖母的院子,也是湊巧,正好遇到衛璃神色匆匆地提着幾包藥回來。

“表哥,這藥是是誰的?外祖母好像并未染疾……”

衛璃像這才看到她似的,面露喜色:“表妹,你從江陵回來了,一路可還順暢?”他頓了頓,才聲音低沉地回答道:“這是小聞的藥,他前段時間一直咳嗽個不停,梨爽起初以為只是風寒,便只帶他随便找了個大夫抓藥。誰知情況卻愈來愈下,我知道後,帶小聞看了不少長安的聲望顯赫的大夫,也沒能根治,越拖越嚴重,甚至有肺痨之像。”

“什麽?”,葉寒枝大驚失色,“肺痨?”

肺痨這病幾乎跟瘟疫一樣,能讓人聞之失色,不僅傳染性極強,一個治不好,便是藥石無醫。

“我剛從宮裏回來,想不顧身份僭越去請一名禦醫出宮給小聞診脈,也是我運氣好,竟然遇見了本已告老歸休的章院判,他被我哀求幾番,答應出山了,現在已經在馮府了。”

葉寒枝聞言送了口氣,“已經致仕的章院判?倒是聽張禦醫提過,說他和祝院判的醫術都十分高明,能生死人肉白骨。”

“這傳言雖是誇張了點,但經由章院判的診治,小聞的情況的确好多了。”衛璃像是想起了什麽,笑得一臉犯賤,露出一口大白牙:“傳言又豈能當真?之前長安的人聽聞你一騎當千,三進三出敵人部隊而斬獲枭首,城裏人人都傳你是個青面獠牙、三頭六臂的怪物呢。”

“你就沒幫我澄清一下?”葉寒枝咬牙切齒地問道。

“我澄清了呀,”衛璃一臉無辜地攤開手:“我很嚴肅地告訴他們,像表妹你這樣英武過人,威猛強壯的女人,怪物一詞實在是小觑了你。”

“…………那還真是多、謝、你、了。”葉寒枝笑靥如花,燦爛明媚,卻讓衛璃在瞬間汗毛豎起。

他哆嗦着身子,求饒的話還沒說出口,只覺右手一股劇痛傳來。

“表哥,你以前最喜歡的錯骨分筋手,讓妹妹我來為你重溫一番,莫忘了其中滋味。”

“啊────”

一道慘絕人寰的男聲,響徹在衛府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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