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馬車搖搖晃晃駛向晉陽侯府,紀真從懷裏掏出那幾張作廢的帖子扔在一邊,躺在木槿腿上讓人給揉太陽穴。
木槿揉幾下,肯定地說:“少爺又使壞了。”
紀真眯了眯眼,沒說話,心說,別人不知道,那母子兩個大概都在後悔當初怎麽沒把他和爬床小妾一起處理掉,這樣的話人家就啥事也沒有還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呢,多好!
但是啊,小紀真呢,那麽聰明簡單的孩子,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一頓好飯菜都沒吃過,一件好衣服都沒穿過,憑什麽要拿他的命來為後宅陰司買單呢?現在,罪魁四個,一個早早被處理了,一個抑郁生不如死了,一個憋悶吐血還得假裝父慈子孝有苦說不出了,最後一個,太老,輕易夠不着,不好下手,只能偶爾氣一氣了。
到了晉陽侯府,紀真跑了一趟綴錦院,就回去換了衣服進宮了。
老兩口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老晉陽侯夫人嘆口氣:“這孩子太絕了,怕是得吃虧。”
老侯爺撸一把臉,說道:“不怕,真真心眼多,別人輕易算計不了,再不濟還有老子呢!至于那一家人,他們不敢,老的能力平平全憑父蔭,小的加一起都不夠給真真提鞋。”說着又沾沾自喜起來,“多虧老子兒子有姿色把人勾得死死的,占大便宜了好嗎!”
老晉陽侯夫人笑了笑:“我不在乎什麽便宜不便宜,我只要幾個孩子過得好好的就好。話說回來,咱們大兒子的命是他救的,小兒子的身體是他養的本事是他教的,閨女的名聲也是他給挽回的,這個便宜,真的是占得大大的。”
老侯爺直點頭,就聽他媳婦說話了:“真真嘴上不說,今天肯定是受了委屈,冠禮不辦了,二十歲生辰也要過,把你剛置辦的那個莊子添紅包裏吧,我去拿地契。”
媳婦說走就走,老侯爺徒勞地伸了伸手,又一次失去了剛攢下的僅有的私房。
禦書房。
嘉平帝一臉慈愛地看着他心愛的六元,越看越開心。胡人打趴下了,大勝,武功有了。六元原本獻上來那些賺錢的點子也鋪開了,國庫私庫眼瞅着一天比一天滿,戶部已經好幾天沒沖他哭窮了,財富有了。京城大儒雲集,史書在修,四庫全書在修,字典在編,典故集子在編。待條件成熟,稅可以減一點,全民啓蒙可以搞起來,文治有了。嘉平帝覺得,身為皇帝,他成功了,可以名留青史了。
紀真穩穩當當坐在下面任人觀賞,只當自己是個漂亮花瓶,吃一塊點心喝一口茶,安逸的很。
嘉平帝低頭翻翻手中紀真剛送上來的啓蒙教材,有心想讓人收大皇子為徒,又實在舍不得,既怕折了兒子,又怕折了國士,偏又想要一個更好的儲君,頓時陷入了兩難。
嘉平帝上位艱難,身為中宮嫡出,出生不久就被立為太子,卻一度被庶出皇子壓在頭上,幾次險些被廢,母後為了保他故意救駕而死。後來長女出生便夭折,怕被算計,後院都沒敢進太多人,與太子妃相互扶持感情深厚,膝下只有太子妃所出的一根獨苗,自是愛惜非常,不想讓兒子受自己受過的苦,上位後便以守孝為名未納新人,硬是頂着朝堂壓力給兒子和皇後争取了一段成長的時間。如今大皇子年滿五歲已經站住了,選秀也已經提上日程,後宮那幾個老人也不是十分安分,想想自己的後宮或許也會變成先帝那樣,嘉平帝就十分郁卒,再聯想一下心愛的六元就險些折于後宅婦人之手,心情就更加不好了,眉頭也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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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頂頭上司的煩惱紀真只當沒看見,精神卻振奮起來了,原本想告退的話也咽了回去__剛精神力掃了一圈,發現他出公差的媳婦提前回來了,馬上就要進宮了!等,必須等!
很快,通傳後就到了。
薛凜一進禦書房就先瞄到他媳婦,瞬間臉上就笑出了單邊酒窩,又馬上一整臉色,見過禮,遞上一道折子。
嘉平帝先看折子,看完一擡頭就發現剛還端端正正站在他禦案前的伴讀不知道什麽時候挪到他的六元身邊去了,兩人一站一坐正對着笑呢。頓時,嘉平帝就覺得有點不開心,又覺得這點不開心莫名其妙得很,想想看着不順眼幹脆就不看了,就揮了揮手把兩人都打發了。
兩人并肩溜達着出了宮,一起上了馬車,大黑叼着缰繩跟在車旁,時不時把長臉伸進車窗要喂食要摸摸。紀真喂了兩塊宮裏順來的栗子糕,胡撸了幾把馬腦袋,就被人一把拉過去關了車窗摟在了懷裏,然後就聽耳邊有人說:“今天晚上,我為你加冠,就我們兩個。”
“好。”紀真低聲回道。小樣兒,消息還挺靈通,肯定是木槿大嘴巴了。
木槿只在外面專心趕車,安安靜靜的。
回了晉陽侯府,薛凜先去給長輩請安,紀真就自己回了水硯堂,然後翻/牆去了六元府。這幾日薛凜不在,他大多歇在這邊。
薛凜出門半月方歸家,就被祖母留了飯,只匆匆扒了幾口就回了自己院子翻箱倒櫃找出自己當年行冠禮時用過的發冠,然後就去爬牆了。
紀真找出早前做好的衣服,乖乖坐好,全程含笑看着他媳婦一人分飾幾角忙忙碌碌笨手笨腳一通折騰,頭發被扯掉好多根,一連換了三個發冠,終于禮成,又被拆掉了。
轉天,兩口子翻/牆回水硯堂,薛燦癱着小臉走過來,說:“阿爹讓人送了東西過來。”說完幽幽地看着他哥。二哥是壞人,自己跳完牆頭竟然不顧跟在身後的弟弟把梯/子給撤掉了,過分!明知道燦自己還翻不過去,壞哥哥!
紀真在小舅子臉上揪一把,打開箱子,明白了,這是老丈人當年用過的發冠,于是轉頭笑看薛凜。
薛凜直接蓋上箱子推到一邊,理直氣壯:“用我的!”心想等媳婦一出門就送回去。
長輩送了東西,總要去道個謝,紀真就帶上了昨天陛下賞的又一批緞子,走着走着又笑了起來,就戳薛凜,小小聲:“你說選完秀以後該賞什麽呢?”現在後宮女人不多,料子頭面有多的,以後呢?就皇帝那個小氣吧啦的樣子,賞別的他也舍不得呀!
薛凜猶豫一下,低下頭去,也小小聲:“其實賞賜別人都很正常,也挺大方。”
“……哦。” 紀真瞬間面無表情。原來自己是被針對了,這就過分了,不差錢也不是他的錯。
薛凜有點難過。陛下不是真的小氣,而是別人好打發,或是子女給個前程,或是長輩給個體面,而陛下也清楚得很,這些你都用不上。
兩人一進門老侯爺一眼就瞧見了紀真頭上略顯熟悉的發冠,再看一眼他長子,總覺得從他大兒子的面癱臉上看到了一絲得意或是炫耀,頓時一拍大腿,樂了。原來他兒子不光有姿色,還挺有手段啊,看看看看,昨個兒真真還不高興來着,今天就開開心心了,嘿,嘿嘿。
相比之下老夫人就穩多了,挑了幾匹緞子,就給了紀真一個大大的紅包,笑說:“生辰禮,收着。”
每次丈母娘給了東西紀真都是當場打開看的,這次也不例外,銀票一大摞,鋪子一個,莊子一個。嗯?這個莊子不是老丈人前幾日才入手的麽,于是轉頭沖老丈人龇牙一樂,果斷收好。
老侯爺:“……”嘶!心疼。
紀真又轉回頭:“謝謝阿娘,阿娘真好,阿娘長命百歲!”
阿娘摸頭稱乖。
紀真轉身又朝老丈人伸手:“阿爹!”
阿爹:“……”老子什麽都沒有了!看媳婦只笑沒有解圍的意思,老頭子摸遍全身,摸出二兩碎銀,手心裏一放,豪氣得很:“拿去花,不夠再來找爹要!”
“嗯嗯,謝謝阿爹,阿爹長命百歲!”紀真答應着,揣上紅包,攥着碎銀,帶上媳婦,歡快地出門了。
兩人走後,老侯爺委屈:“真真沒說阿爹真好。”明明都把阿爹的私房都掏幹淨了!
臨近端午,街上熱鬧的很。兩人一路溜達,很快就把二兩碎銀花完了,紀真掂着最後一個銅板,問:“不夠花,要回家找爹要嗎?”
薛凜:“……我有。”還是給親爹留點面子吧!摸摸身上,摸出五兩,遞過去。
紀真:“……”好有錢啊,比你爹富有多了。默默地掏出一卷子銀票,分出一半,豪氣得很:“拿去花,不夠再來找我要!”
薛凜十分抗拒:“可以記賬,讓他們去府上結賬。”并不去接那最少兩萬兩銀票。
“拿着吧,剛收的租子,買地的銀子還是你出的。”紀真直接給人塞荷包裏了。府裏是公賬,錢多了不合适錢少了太丢人,總不能去六元府,更難看。
薛凜就默默地想怎樣才能賺到銀子不再吃軟飯,雖然他們老薛家的男人都是一代一代這樣吃過來的,還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