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陳謹的朋友
我知道這是現實,可荒唐地卻像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最詭異的是,陳謹好像比我還震驚,一臉深受打擊的表情好像是我主動親了他。
其實是很短暫的時間,然而對于我們來說卻好像過了一個世紀。“啪”地一聲,燈亮了起來。Davis打着哈欠站在開關旁。
“什麽東西摔——呃……”他睜開迷夢的眼睛,清醒了過來,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那個,我……我睡覺去了。”
“Davis,”我像是抓住稻草一樣從沙發上跳起來,沖到Davis身邊,“我,我睡不着,你陪我聊一會兒可以嗎?”
Davis為難地看着我,張嘴正要說話,卻聽到陳謹說:“Davis,你去睡,我陪他聊。”
“不用了!”
一瞬短暫的死寂。
Davis拍了拍我抓着他的手:“Shaw,和他談談吧。”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Davis一根一根地把我的手指掰開,放在手心裏握着搖了搖,然後轉身走了回去。
陳謹幽幽嘆了口氣,我聽到他坐到了沙發上。我還站在那裏,背對着他不敢回頭。
很久後,他說:“Shaw,我喜歡你。”
我幾乎在那個“喜歡”只說出一半的時候就反應激烈地大聲說:“不可能!”
過了一會兒,他說:“我也希望這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說什麽好。我聽出他的語氣中帶着一絲絕望。
Advertisement
狂跳的心髒漸漸平複下來,我深吸了口氣,慢慢轉回身去。
陳謹沒有看我,他的視線落在斜下方的某個位置上,眼神有些空洞。
“我不知道我是Gay……不對,應該說,我根本就不是Gay,”他擡起眼,看着我,“可我喜歡上你了,這是為什麽?”
“你胡說,”我用力搖了搖頭,“你那麽讨厭我,你喜歡的明明是蘭卿!”
他扯了扯嘴角:“你根本就知道,何必裝傻?”
“我不知道!”
“是,以前你不知道,剛才呢?”
我張了張嘴,卻無言以對。
他又轉開目光,那雙平時總是明亮的黑色眼眸此時好像蒙上了層薄紗,霧蒙蒙地:“我從來沒有讨厭過你,Shaw。我知道你一直把我當朋友,我也想這樣。可直到某天,當我意識到我會看着你失神,我會因為你的一個笑容心動,我知道我完了。我不敢相信自己會喜歡上同性,我在美國生活了八年,可那邊再開放,我也沒辦法接受自己喜歡男人的事實。所以我跟你斷絕聯絡,我故意把你想成一個貪財的人,後來的各種巧合讓我一直這麽堅信着,可我比誰都明白,你不是。等我終于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挽救的時候,你卻已經恨不得離我遠遠的了。Shaw,知道我為什麽想要和蘭卿試試嗎?你沒有發現嗎,他某些地方,長得和你很像。”說到最後,他一臉凄涼。
我到抽了一口冷氣。
怪不得第一次看到蘭卿的時候,總覺得面熟,又覺得不可能。在那之前我的确沒有認識幾個華人,可我,不也是長着一張華人的臉嗎?
他……
他和我,從某些角度看起來,的确很像。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陳謹會喜歡我。我……我傷害了他嗎?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讓他難過了吧?
可我別無選擇。不管我愛不愛晏明朗,我都沒辦法回應陳謹的感情,那是對我的婚姻最起碼的尊重,即使晏明朗從來都沒有尊重過。
“你……你別說了,”我別開頭,不敢看他的臉,我想說點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來,最後只能說,“對不起。”
對不起這個簡單的詞彙,卻包含着很多的意思。像陳謹這樣聰明的人,他不會聽不懂。
“你愛晏明朗,對嗎?”他問。
我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不管愛不愛,我必須點頭。
他也點了下頭:“別再躲着我了,Shaw。即使你只把我當朋友。”
我終于明白晏明朗為什麽唯獨無法容忍我和他接觸了。我下意識地想說“抱歉”,然而對上陳謹那幾乎要落下淚來的眼,我心裏一慌,什麽都沒說出來。
他以為我不說話便是默認,微微笑了笑。
我很喜歡他的笑容,原來他的笑容,從來沒有改變過。
Davis一定知道什麽,但他不管是智商還是情商都很高,對于我和陳謹的“重歸于好”只是一言帶過。
從此他們兩個每天都會來書店,周舟不在的時候,他們會給我幫忙,不忙的時候,他們就會去看看書聊聊天,偶爾也帶別的朋友來。
陳謹并不會對我表現得太過熱情,仍舊是和不久前一樣不冷不熱,但偶爾我們四目相對,我每次都要花很大的力氣才勉強自己不突兀地轉開目光。
知道了他對我的心意,那眼神裏的情愫讓我幾乎無法承受。
年底年初的節日一個接一個,新年到了。
我終于又見到了晏明朗,在時隔近兩個月之後。但并不是他主動找上了我。
那天說到底,也是一個令我覺得荒唐至極的日子。
因為太久獨身一人,在Davis和陳謹約我一起出去慶祝新年的時候,我很快就同意了。這樣熱鬧的節日裏,我不想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看着別人熱鬧。
那天Paul也在,我還看到了Davis的父母,只不過只見了一面他們就去過二人世界了。
我們四個約好了先去打球,然後再去吃飯。我們并沒有去晏明朗他們的俱樂部,而是去了T大的體育館。
不管是Davis還是陳謹,都是T大的風雲人物,而我雖然沒有他們出色,卻好歹長着一張還算不錯的臉。至于Paul,年輕的時候一定也是一個英俊帥氣的男人,他喜歡運動,所以體态維持得很好,即使是頭發花白的爺爺也是一個難得養眼的爺爺,何況他穿得比我們還時髦。
我們四個人很快成了體育館裏的亮點,周舟還特意帶着她的舍友來看我們打球。
我和Davis一組,陳謹和Paul一組,我們四個人打起了雙打。陳謹和Davis的球技有得一拼,而我和Paul只是旁邊的陪襯而已,偶爾撿撿漏球,不管是Davis還是陳謹,都不會認真針對我們一個老一個弱。
一上午打得酣暢淋漓,結束後,見周舟和她的三個舍友都沒有出去聚餐,就把她們也約上了。
新年聚餐當然不會選那種講究禮儀的高格調餐廳,但陳謹選的這家中餐廳也很有檔次,街上到處都是人,出來就餐的人也多,如果不是因為陳謹有人脈,我們可能到下午也未必能吃上飯。
人一多,我就放松下來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熱鬧的氣氛完全把我和陳謹之間的不自在壓了下去。
周舟的舍友都是很健談的人,雖然英文口語一般,但好在我現在也懂一些中文。我一點都不标準的發音經常惹得幾個女生不顧形象地捧腹大笑,跟她們一起真的輕松極了。
Paul提議大家一起來碰個杯,我拿起自己的杯子,手上沾了點油,杯子沒拿穩,掉進了面前的湯裏。
剛端上來的滾燙的湯一下飛濺出來,我恰好身體前傾想要站起來,濺出來的湯飛進了眼睛裏。
我被燙得一個哆嗦,忍耐着才沒喊出聲來。
坐在我旁邊的陳謹連忙拿起紙巾幫我擦拭。那湯裏面似乎放了很多胡椒粉,我疼得完全睜不開眼。
“我帶他去洗手間洗一下。”
陳謹說着,拉着我的手朝外走去。
被燙到的眼睛不斷流出眼淚,另一只眼睛也立刻模糊不清了。我只能抓着陳謹的手,被他攙扶着走進洗手間。
他幫我打開水龍頭,我捧着水清洗,感覺好了很多。
但還是疼。
洗了半天,陳謹扶正了我,他食指扶着我的下巴,擡起另一只手放在我的眼睑上。我的眼皮顫抖得厲害,他輕聲說:“你睜下眼睛試試。”
眼淚不斷地落下來,被他用紙巾擦幹。我抖了抖眼皮,眼睛終于掀開了一條縫。
他松了口氣:“沒事的,眼睛有點紅。好了,你動下眼珠試試。”
我随着他的指示轉動眼珠,轉到眼角,我怔了怔。
晏明朗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洗手間的門口,面色陰沉地看着我們。
疼痛讓我的大腦反應遲緩了很多,我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陳謹因為觀察我的眼珠而低着頭,我們的臉之間只有短短的幾厘米的距離。
我吓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
陳謹疑惑地看着我。
我轉頭看着晏明朗。
陳謹也跟着我的視線轉過頭去,他愣了一下,又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朝晏明朗走去。
“朗哥,Shaw他——”
“站在這裏做什麽,明朗?”一個中年女性的聲音從洗手間外傳來。
晏明朗回過頭去。
陳謹已經走到門邊,他頓了頓,朝外面的人微微躬了躬身:“伯母,好久不見。”
“啊,是小謹啊,這麽巧,你也在這裏吃飯?你父母呢,也在嗎?”
“不,我是……”他掃了一眼晏明朗,“我是和朋友出來聚餐。”
他們交談間,我已經扶着牆走到了門邊。
眼睛還是不太能睜開,我努力睜大眼,看到一位非常有氣質的夫人正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站在洗手間旁的走廊上。
晏明朗轉頭看向我。
那位夫人看了看他,也看着我:“這位是……”
晏明朗收回視線,走到她身邊:“是陳謹的朋友。回去吧。”
夫人溫和地笑了笑,朝陳謹點了點頭,和晏明朗離開了。
“Shaw。”陳謹低聲喊我的名字。
我擡起紅腫的眼睛,微笑着說:“走吧。”
陳謹遲疑了一下,我沒有等他,直接朝包房走去。
陳謹的朋友。
原來我在他面前,只能是陳謹的朋友。甚至連他的朋友都不是。
他是覺得我聽不懂,還是即使我能聽懂,說出這種話,也無所謂呢?
我竟然還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心痛。
Shaw,你真是沒救了。
陳謹很慌張,他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手足無措,甚至比我還要緊張。我反而坦然起來。既然晏明朗把我定位成“陳謹的朋友”,他又憑什麽生氣呢?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