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聖誕

那天之後,晏明朗像是徹底人間蒸發了一樣,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一個多月轉眼就過去了,聖誕節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樣睡到自然醒,走過窗邊時,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對于從小生活在沒有雪的墨爾本的我來說,絕對是最驚豔的景色,我幾乎是撲到了窗邊。

大雪覆蓋了所有的建築物,放眼望去,銀裝素裹的城市好像成為了一座冰雪之城,難得一見的景色令我興奮極了,我拍了幾張照片發給Eric,然後贊嘆着站在窗邊,看了好久的雪景。

一直到肚子咕咕作響,我才戀戀不舍地離開窗,一看手表,已經中午了。

今天如果開店,生意一定會很好。雖然有很多大學生玩的很瘋,但也不缺乏那種小資文藝格調的年輕人。

但我突然不想去書店了。

我填飽了肚子,穿上厚厚的長款羽絨服,戴着毛線帽和手套,又在脖子上圍了一圈圍巾,然後帶上手機和錢包開開心心地出了門。

我還是不習慣在這個城市裏開車,但我已經可以搭乘各種交通工具,去地圖上任何一個地方了。何況這樣的天氣,開車絕非明智的選擇。

出了小區就有一個地鐵口,我搭上地鐵,在一個名字很好聽的站點下了車。

來到地上,還是鋪天蓋地的雪景。

我走在路上,身邊走過的都是成雙結對的人們,只有我孤零零的一個人,但我并沒有來得及感覺到寂寞,親身接觸大雪的興奮完全掩蓋了內心的荒蕪。

我沒有打傘,衣服上帽子上全是雪粒,連露在外面的劉海和睫毛上都覆蓋了一層白霜。

如果是平時,或許會有人覺得我腦子有問題,但這樣的日子裏,在雪中漫步反而是一種浪漫,是被允許的。

我興奮地逛了很久,直到Davis打電話給我。

“Shaw,怎麽還沒有開店?”他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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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是聖誕節嗎,”我說,“我也想給自己放個假啊。”

“好吧好吧,你現在跟晏先生在一起嗎?”

我接了幾片雪花在手裏,看着它們迅速消融,突然有些掃興。但我沒有顯露出來,淡淡地說:“沒有,我一個人。”

Davis倒是愉悅起來:“你在哪裏?我來找你怎麽樣。”

漫無目的地走了半天,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我把定位發給了Davis。

廣場上,一群男孩子笑鬧着打雪仗,我摘下手套,蹲在花壇邊堆起了雪人。

我實在是沒有什麽藝術細胞,堆出來的雪人歪歪扭扭得毫無美感可言。幾個十二三歲的小女生走過來,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加入了堆雪人的行列。

一個女生把咖啡杯當成鏟子,幫我收集了好多雪。我感激地朝她笑了笑,發音蹩腳地用中文說了“謝謝”。

她看着我,說:“哥哥你笑起來好美。”

我糾正她:“對哥哥應該說帥,知道嗎?”

她搖了搖頭:“不是的,是美。”

我無奈地聳了聳肩。

“哥哥是外國人吧?”

“是啊。”

“外國人是不是也過聖誕節啊?”

“當然,在我們那裏,聖誕節是法定節日。你知道嗎,我們那裏現在是夏天哦。”

“真的嗎?”她眨着純真的眼睛看着我,“那哥哥一定是從很遠的國家來的吧。”

我點點頭:“澳大利亞,你知道嗎?”

“知道,我們有學過,”她想了想,說,“那你來這裏要橫跨半個地球呢。哥哥為什麽來這麽遠的地方?工作嗎?”

我微笑着,看着凍的通紅的手指,很久後才說:“為了一個人,一個約定。”

“女朋友嗎?”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她似乎明白了什麽,也似乎沒明白,懵懵懂懂地看了我一會兒,又問:“哥哥的家人呢,還在澳大利亞嗎?”

我點了點頭。算是吧,雖然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她抱着雙腿,下巴擱在膝蓋上,過了一會兒,說:“哥哥一定很寂寞吧。”

驟然的狂風刮起了滿天的雪,連地面上的雪花都被卷入風中。我僵直着身體,冰冷的感覺從指尖一直傳遞到心裏去。

女孩子們很快被家長帶走了,我看着被風卷過辨別不出原本模樣的雪人,茫然地再無從下手,只能站起身來。

蹲了太久,腿有些麻,我踉跄了一下,身子一歪差點摔倒。

一只手穩穩地扶住了我。

我回頭,個子很高的人站在我身後,我擡起眼,一雙漆黑的深邃眼眸近在咫尺,似乎有什麽熟悉的神色一閃而過。

我轉過身來,後退了一步。

陳謹松開了我的胳膊,與此同時轉開了視線。

Davis拍着我身上厚厚的一層雪,失笑道:“你在搞什麽,如果不是附近就只有你這麽一個矮個子,我差點認不出你,還以為是誰堆的雪人!”

我笑了笑,低下頭晃了晃腦袋,果然撲簌簌地落下來一堆雪。

“因為是第一次看到下雪。”我不好意思地解釋。

他點點頭:“好吧,其實我也好不到哪裏去,來Z國的第一年,遇到第一場雪的時候幹脆整個人滾在雪地裏不起來,好不容易被我媽拖回家,晚上還發了高燒呢。”

我放松地笑了起來。

“你看你的衣服都濕透了,還是先找個地方把自己弄幹吧,不然非要感冒不可的。”

“去我家吧,”陳謹說,“十分鐘就到了。”

我本想拒絕,但Davis已經應了下來,拖着我上了車。

陳謹說的家是他自己獨居的公寓。

因為裝置了地暖,一進到房子裏就暖和起來,我站在玄關裏脫掉外套,才發現不只是外套,連裏面的毛衣都潮濕起來。

陳謹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适的衣服給我換,幹脆開車出去買了一套回來。

Davis非讓我去洗個熱水澡。這個城市的冬天比墨爾本冷太多,何況今天還是雪天,他怕我發燒。

我只好進了浴室,熱水從頭頂澆下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有多冷,雖然泡個熱水澡更容易緩解身體的冰冷,但畢竟是在別人家裏,我只沖了一會兒,身體不再顫抖,就用換下來的衣服把自己擦幹淨。

我問陳謹要了一個袋子把濕衣服裝了起來,他讓我放在那裏,說他會幫我洗幹淨,我假裝沒聽到。

陳謹拿了一杯姜茶給我,Davis說那是他特意為我煮的。

我低着頭說了聲“謝謝”。

Davis看看我,又看看陳謹,無奈地聳了下肩。

“今天的雪太大了,”Davis墊着下巴看着窗外仍舊飄飄搖搖下個不停的雪,“還是不要出去了,路上看到好幾次交通事故呢。”

陳謹拿了很多零食和飲料放在桌上,又問:“想玩什麽?要看電影嗎?還是一起打游戲?或者玩桌游?”

我沒有發表意見,看着Davis。

最後那兩個人決定玩桌游。

陳謹搬了一個箱子出來,裏面裝了很多桌游道具。有很多多人游戲,我們三個人沒辦法玩,就選了一個叫花磚物語的游戲。

我第一次玩,輸多贏少,Davis和陳謹平分秋色。

後來又換了幾個游戲,一直玩到傍晚,外面的雪還在下。

等到我們意識到雪下得太久的時候,城市交通已經癱瘓了。Davis給家裏打了電話,回來後問我:“今天就在這裏住下吧?”他看到我猶豫的表情,又問,“不方便嗎?要不……我來幫你說?”

他不知道我和晏明朗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我只是不想在陳謹這裏過夜,但地鐵站已經擠爆了,我想回也回不去,堅持回去不過是給Davis添麻煩而已。

我們三個人沒有一個會做菜的,也沒辦法點餐,于是煮了泡面。

三個人煮了八包泡面,我沒吃飽,也沒好意思說,只是在陳謹把只剩了湯的瓷盆端走時多看了幾眼。

他動作一頓,問我:“沒吃飽嗎?”

我迅速地轉開視線,臉頰微微發紅。

Davis笑了起來:“喂,沒吃飽就是沒吃飽,有什麽好不好意思的?不過你怎麽這麽能吃,難怪最近覺得你胖了不少。”

我嘴硬地說:“沒有,我吃飽了。”

陳謹看了我一眼,走進廚房裏。我聽到了抽油煙機打開的聲音。

我轉頭對Davis說:“我真的吃飽了。”

他不置可否地收拾了碗筷,也進了廚房裏。

陳謹煎了兩個蛋和兩根香腸給我,我嘴上說着“不用”,手不由自主地把碗接了過來,等到牙齒已經朝着香腸咬下去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

陳謹的家裏只有一個卧室,床很大,他和Davis兩個人睡足夠,而我則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半夜,我突然醒了過來,迷迷糊糊中,感覺到嘴唇上好像有什麽柔軟的東西,我下意識地擡手去摸嘴巴,手卻撞上了很硬的東西。

手骨一陣劇烈的疼痛令我瞬間睜開了眼,一個影子在眼前倉皇後退,我眨了眨眼,看到一個人影慌亂中絆到了什麽,摔在了地板上。

我坐起身。

客廳裏的窗戶沒有拉窗簾,雖然是夜晚,依稀的燈光卻能夠看清一切。

陳謹坐在地板上,細長的眼睛睜的大大的。

我茫然地摸了摸嘴唇。一個念頭在腦海中劃過,惺忪的眼睛倏然睜大,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陳謹。

怎麽回事?

他為什麽吻我?

他不是很厭惡我嗎?他不是喜歡蘭卿嗎?

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大腦在這詭異的情形中瘋狂運轉着,可我完全想不明白,他怎麽會在我睡着後偷偷吻我。

或者說,我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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